春日很快就来了，宫里面开始忙忙碌碌为公主和亲做准备。
自从上元灯节后卢月与徐阶再没见过面，她想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三月初九，是承平公主启辰前往梁国的日子。
皇帝在奉天殿目送卢月离开，他这两年里来身体时好时坏，如今又是分离的场景，不免又是一阵心神震**。
胡德铨小心陪在身边看着皇帝眼眶湿润，忙轻声宽慰：“陛下莫要太过伤心了。”
卢月穿着繁复宫装，附身叩首，“父皇，儿臣去了，愿父皇此后龙体康健，一生无忧。”
李成原一直将人送到了城门外。
城外草木欣荣，阳光温暖，卢月看着远处，微笑道：“哥哥回去吧。”
李成原眸眼深邃，艰涩开口，“对不起。”
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说却又无从开口的话，他欠她一个道歉，也或许可以说是整个南朝欠她一个道歉。
“哥哥这是做什么，我此去担着的可是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旁人该羡慕的。”
李成原神色暗了又暗，他知道她其实是心有怨言的。
卢月确实有心怒气，但在这么多天也慢慢想明白了，不就是换个地方再继续生活嘛，她也一定可以过的很好的。
此行送公主车队去梁国边境，来回至少得两个月，许多随行家属都来送别。
卢月看着这些人脸上都是不舍与温情，忽然心中想到了什么，对李成原道：“哥哥，此去梁国恐怕此后再难回来，临行前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有些事情该告诉他，这样她此去也可以问心无愧，不再心怀亏欠了。
两人屏退了侍从，往边上一处僻静处，如此那些人也可以放心告别。
“慕嫣是还有什么事不放心吗？”
卢月却看着李成原郑重道：“我其实不是你妹妹。”
说出这话时得需要很大的勇气。
李成原没有笑，眼底一派复杂神色，他好久没有说话。
卢月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他会不会以为自己脑子出毛病了，或者以为自己邪祟附体了？
毕竟要说出这种‘我其实不是我’的话，一般人都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我知道。”
李成原最后说了这三个字。
卢月眼睛瞪的老大，他知道？什么时候？
“那你……”
“慕嫣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性子骄纵，外头人都说她跋扈嚣张，其实一点错都没有。可是自从你那次受伤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李成原微笑看着她，给卢月一个‘你不要紧张’的眼神，然后继续道：“慕嫣从来不会那么乖乖巧巧的唤我哥哥，问我饿不饿，关心我难过或者开心，她早就习惯了哥哥对他的好，觉得那种好是与生俱来的。做事情也从来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宫人常常因为她私自偷跑出宫而受罚，但她没有一次觉得自己错了。”
“我后来派人去调查过，那日你被苏景云的人绑走了，苏景云怕事情闹开了牵扯到他，找的人是打家劫舍的山匪，那些人没见过慕嫣，不知道自己绑的是公主，下手就重了些，后来他们害怕就跑了，我后来找到了其中一人，他说当时慕嫣额上流了很多血，他探过鼻息，人早都没气了。”
“虽然灵魂附体这些有些难以置信，但回来后的你确实更像是另外一个人，我不得不信。”
“对不起，我……”
卢月想说她也不是故意的，也不想骗取人对他的喜爱，但李成原出声阻止了她。
“其实我有时候想，你不是慕嫣也挺好的，我不再因为她经常闯祸而烦恼。她从前总是不理解，以为哥哥是太子，父皇又宠着，便无法无天，我却时常担忧，怕她有一天闯下的祸，连我都没办法为她收场。”
两人说开了后，卢月觉得反而没有那么拘束了，一直以来她心里埋藏着这个秘密，李成原越对她好，其实她反而更惶恐，便也学着讨好他，但其实每次她都觉得心累，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偷别人的东西。
如今这种感觉没有了，她觉得身心舒畅。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妹妹，永远都是南朝的公主。”
有他这句话卢月就放心了，她再次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哥哥，那便就此拜别，万望保重身体。”
李成原也对她笑。
卢月想这怕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叫他‘哥哥’了。
重新回到车马前，发觉车前多了个熟悉的人影。
“公主。”
徐阶背着包袱，装模作样的对她行礼。
“你来送人？”
“不，我跟公主一起走。”
卢月心里像是有个炮炸突然炸开了，要不是这么多人她都要上手了。
但偏生这么多人她还得注意仪容什么的，只能压着怒火，“你一好好的吏部官员，送亲队伍怎么轮得着你。”
“我早在半月前就奏请了侍郎大人，他已经批准了。”
吏部主事虽然听着是个小官，但身在六部，在熬个几年就大有前途，朝堂上瞬息万变，这个时候他跟着送亲队伍，一走两月，回来那位置就不一定是他的了。
“公主放心，我这个人不求功名，只求个自在潇洒，不然凭我的本事，这么多年早都升迁了，怎么可能还是个小主事。”
卢月还想再说几句，忽然有个灰布衫子的男人，对着卢月行了一礼，“公主殿下万安。”
徐阶一见着这人，便对着卢月也行礼道：“李大人是来为臣送行的，烦请公主容禀我与他说几句话。”
卢月淡淡道：“去吧。”
两人就往边上走，走了没几步，就听那灰布衫子的男人语气有些急促，“哎呀，早上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紧赶慢赶还好赶上了。”
“李兄不必这么客气的，你我自家兄弟。”
“唉，那怎么成，上回要不是你主动替了我去乾州，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两人越走越远，顺风不时传来徐阶的爽朗大笑声，卢月也不想再听，她转头正准备往马车上去，结果远远就见着个绿衫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