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裴大人此生就不想再见宋将军吗?还有当年裴大人为何而死,边关送来的军报为何会迟了半日,宋老将军又因何而死,这些裴大人就一件也不想知道?”
“你是说……”
裴容之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谢齐安。
“一切不过是有人在掩盖真相罢了。”谢齐安喝了口茶,继续道:“大人想一想,当年宋家父子战死,裴家失势,最后的受益者是谁?苏易迁当时是兵部右侍郎,裴大人去后,按照规矩来说也是更有权望的左侍郎接替尚书一职,可后来尚书一职却变成了苏易迁。”
谢齐安轻笑,“当时许多人都在揣测,是苏易迁做的局,为得就是能坐上尚书一职,顺利进内阁。可揣测毕竟只是揣测,边关折损宋家父子,朝堂上折损肱骨,再加之后宫裴皇后病逝,皇帝接连受到打击,悲痛不已,这件案子便成了心中的痛,谁敢在他面前提起?”
“可是啊,苏易迁这尚书只做了一年,就突然生了重病,病势凶险,居然就此一命呜呼了。有人说他这是做了坏事遭了报应。可这惶惶天日,哪有报应一说。”
“你什么意思。”裴容之脸色已慢慢变得苍白。
“裴大人出身世家,又是裴皇后母族,熟读经书史籍自然听说过前朝章龙之乱。”
前朝章皇后的母族势大,慢慢竟然将皇权架空,皇帝成了傀儡被控制,国舅章龙变成了真正掌握政权的人,即便是这样他还不满足,竟还生了废掉皇帝,自己当皇帝的想法。
好好的国家最后被搅和的一团乱,民不聊生,后来各地暴乱四起,李家先祖揭竿而起,最后将叛乱平息,建立了南朝政权。
裴容之越想越心惊,“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父亲心系家国民生,为南朝呕心沥血,宋老将军一生驻守边关,不惜拼上性命。”
可这话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越低,最后脸色竟然变成惨白一片。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什么要他藏拙,难道父亲当时就看出来了?
“我这里有样东西,或许你看过后就明白了。”
谢齐安从袖中拿出那份卢月交给她的绢帛,裴容之打开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变的十分震惊。
“这个东西是真的吗?你从哪里得来的。”
谢齐安见他事到如今还对那人抱着希望,然后开口十分残忍无情的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
“这东西是在苏易迁的书房里找见的。你说他藏着这东西这么多年是为什么呢?如果他真的是当年军机贻误案的幕后黑手,这东西留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他恨不得立马销毁,可如果他只是被人操控的一颗棋子,就能想的通了。”
裴容之受到了巨大冲击,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帝王权术原来就是这样吗,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不惜牺牲掉这么多人。
可是这件事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一个帝王会承认自己当初犯下的错吗?
谢齐安既然查清楚了所有的真相,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
“你想怎么做?”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将那层伪装揭开,还当年所有蒙冤受难者一个真相,你是裴家人,这件事你站出来才更有说服力。”
“你疯了,你想让……他亲口承认自己错了。”
让一个帝王向世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无疑是往他脸上扇巴掌,古今往来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做到。
谢齐安看着裴容之,曾几何时他也没想到,最后要向王座的上那位去寻求一个真相与公道。
如果不是苏景云的突然死去,和那份在苏府书房里发现的绢帛,他到如今还以为,一切都是苏易迁做的,为的就是为了得到尚书之位,进内阁。
他以为这是苏易迁在权势欲望催生下的恶行,可真相却如此残忍,一个国家的君王用如此手段杀死了为他矜矜业业拼杀的将领。
宋家父子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死在他的君王手里的,将军马革裹尸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父亲一辈子谨慎小心,可他的命就如草芥般,一个轻易就被要了去。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当谢齐安最终确定了那个真相的时候,他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他无数次的问自己还要继续下去吗?
可他想起了父亲被仓慌押走,根本连辩驳一句都来不及,就在东市被处以绞杀之刑,死后还要忍受着无尽唾骂。母亲被勒死时看向他绝望而又痛苦的眼神,他又重新继续下的勇气。
他来长安就只有这一个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可以抛弃掉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走到如今的地步,他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对,不光如此,我还要当着全天下百姓的面揭穿当年的真相。”
“你,你疯了。”
裴容之猜到了谢齐安想干什么。
“难道裴大人不想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就甘愿让裴家蒙受一辈子的冤屈?”
裴容之想过,可谢齐安的想法太冒险了。
“你想我怎么做。”
“我与公主大婚是个很好的契机,裴大人是鸿胪寺的人,到时只需帮我一个小忙即可。”
“什么?”
谢齐安在他耳边低语,裴容之听后只觉得心中惴惴。
“放心,这件事不会牵涉到裴大人身上的,那些人都是死士。”
这场密谈一直进行到月上枝头,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谢齐安先让人送裴容之回府。
他站在窗前,月光如银辉洒在护城河河面上,给这片暗淡里,添上粼粼光亮,他在那里站立良久。
承平公主已经派人悄悄来过好几次,皆是问他要怎么做,可他一概没回。
谢齐安冷笑,公主又怎样,那个女人只是他为达目的的踏板,愚蠢又无知。
他看着暗淡里的一抹星光,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有双很好看的眼,堪比星子,每次看向他时那眼底的星光似乎要溢出来。
可是后来他把那抹星光丢弃了,星子落进了河底,从此他的人生只剩暗淡。
“阿月。”他低声喃喃,喉间的苦涩似乎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