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安下了马,就火急火燎的往刑部大牢里赶,然而人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一脸张惶的侍卫长,这人是他专门留下来看管苏景云的。
谢齐安心头突突直跳,直觉不好。
果然,侍卫长到了跟前,连礼都来不及行,便急急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
谢齐安的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几分锐厉。
侍卫长背上的冷汗就生了出来。
“苏景云他……死了。”
谢齐安觉得脑中嗡鸣作响,他一边往牢狱中疾走,一边朝侍卫长厉喝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守着,人怎么会死?”
“大人,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晚他人还好好的,可今日一早去看,手腕上好大一个口子,人已经没气了。”
谢齐安忽然停住了脚步,惊的侍卫长险些撞在他身上。
谢齐安觉得不对,苏景云不是还等着苏玉福救他出去吗?怎么会起了想死的心思?
“昨日有什么人来过吗?”
侍卫长心中怯意顿生,“太……太子殿下来过。”
谢齐安转身目光冷冽直直盯着他,侍卫长被盯的浑身发抖,噗通就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执意要进去,小的拦了,可……。”
他一个侍卫长怎么能拦得住堂堂太子殿下呢。
“太子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看案件进展,顺便问犯人几句话。”
谢齐安在心底冷笑,要问什么话,还得将他专门支开,结果他前脚一走,后脚人就死在狱中了。
可他是太子,谁敢怪罪。
苏景云迟早要死,只是不该是这个时候,还有许多事他还没有弄清楚,苏易迁当年所做当真只是为了得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可这权势也太短暂了些。
李成原为什么要让苏景云死,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看来这位一向怀柔的太子殿下也并非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
苏景云一死,春耕案也便就此了解,刑部最后以苏景云意图谋害圣上阴谋败漏在狱中畏罪自尽结案,卷宗呈报上去,皇帝也没有再过问,显然是默认了这个处置。
谢齐安明白一切都不过是在粉饰太平,迟早有一天他要戳穿这些假象,将隐藏在阴暗里的真相揪出来。
雨霁初晴,阳光格外的好,照的人浑身暖意融融。
谢齐安沿着小道慢慢走,或许他该去一趟裴府,毕竟当年一事,裴家自此元气大伤,就连裴皇后受此打击最后都郁郁而终了,或许他能从那里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十年前裴府公子还是满京城闺秀想嫁的对象,人生的又好看,还学识渊博,只可惜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人人都避之不及,天之骄子变成了尘埃里的泥灰,浑身再也没有了光。
裴府比之苏府就显得十分朴素,谢齐安来时裴容之正晒着太阳在院子里喝茶,日子闲适的仿佛六旬老者。
裴容之已过而立之年,当年的锋芒尽数消散在岁月里,再也没有曾经意气风发的影子。
裴容之笑着请谢齐安落座,又亲自给他也倒了杯茶。
他们此前并无深交,那么也算不上朋友,一个刑部侍郎贸然上门拜访,可裴容之的脸上始终都是一派从容平静。
谢齐安不说来意,他竟也没问,两个人就这样对坐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喝了一上午的茶。
谢齐安本来是想跟裴容之开诚布公谈一谈的,可见到这样的裴容之,他忽然犹豫了。
裴容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杯温水,不急不缓,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温和有礼,可却无形中却散发着一种无欲无求的气质,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人生来有欲望,小孩渴望糖吃,大人渴望金钱权势,但裴容之的眼里一片空白。
直到太阳西沉,谢齐安不得不起身离开。
裴容之因着礼节送他至府门,两人绕过了花厅,穿过庭院时,谢齐安发现了一处奇怪之处。
他笑看着庭院一角的设立的木桩有些好奇,周围还有一些弓箭、刀枪。
“裴大人闲暇时间也练功夫?”
裴容之的眼里闪过一抹暗色,继而很快又恢复淡然,“不过随意练练强身健体罢了,让谢大人笑话了。”
可裴容之是文臣,据说他小时候还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身体不大好,裴尧臣就这一个独子,疼的跟什么似的,生怕他磕着碰着了,刀剑弓弩这些碰都不让他碰,活到二十岁的年纪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少爷。
难道这人活了半辈子,这会转性了?谢齐安不信。
“裴大人此生就不想再见宋将军一面?”
四下无人,谢齐安嘴角含笑,可裴容之平静无波的脸色却在这笑容里冷了下来。
原来这个人也不是无欲无求的,谢齐安无情的将他心底里的痛戳开。
当年宋微离京时曾发下誓言:此生再不回京,终生不嫁,一生驻守边关。
裴容之没有办法,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让他没有办法弃家族于不顾,他成了困守牢笼的孤狼,在十年的时间里被一点点抹去爪牙,变成如今这样旁人看着无欲无求的样子,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活着的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
当你所信奉的崩塌,所爱的都远离,这荒诞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谢齐安走后,裴容之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他抬头朝北看去,可是高楼碧瓦遮挡,他又能看到些什么呢。
已经十年了,他的脑海里却还依旧印着一人的影子,清晰分明,绿衫子的小姑娘拿着剑追在他身后朝他喊:“裴容之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娘不兮兮的,连把剑都怕。”
“我才不要练那些玩意呢,父亲说了君子远兵戈。”
“屁话,练武怎么了,不然都像你这样吗,连桶水都提不起来。”
“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何时轮的到我去干那些。”
…………
那些往事像是走马灯般,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不知道她还好吗?是否也像他这般思念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