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的力量（上）
两人从胖姨家出来，没有让精神恍惚的她出门相送，尽管乔半仙和乌铁几乎都是信心满满地保证她丈夫今夜之前一定会从大院武警队或者附近的派出所安然返家，胖姨的一颗心依旧如海潮中的鱼漂忐忑不安。她也是有忌讳的人，如今这幅模样，红着眼圈送两位老总下楼，只怕反引起大贵人的不快。
“你先生回来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好歹也证明我们是字字真言，不会乱贴半仙老神的狗皮膏药。”临出门时，乔半仙这样叮嘱她，语气有些玩笑，为的是宽她的心。乌铁却大不以为然，心想既然有的事情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又何必恋恋牵挂，反生哀愁，她在等待丈夫的这段期间，就不能做点别的事情吗？乌铁很自负，却不知正是他的这种理念以及被此理念指导的种种行为，使得他日益成为一个被人公认的铁石心肠者。他并不骇怕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一点都不糟糕，唯有铁石心肠的人，才可能成为永远屹立不倒的强者。昔日请来的那位风水先生也曾替他在办公室和家中排出“六煞”位和“一白水”，建议他各自摆放一杯水催旺人运，如果嫌水杯不好看，也大可以换做水生植物如富贵竹等，他颇为不屑：“强者是不需要调和桃花的。”可是后来想起尚有张书记、市长、各部门领导这些人尚须依赖，方才依其建议勉强布设。乌铁看了看乔半仙，对方的目光中确实透lou出发自衷肠的关切之情：“将无情和强悍划上等号，嘿嘿，乔掌柜是不会接受我的想法的。”
“啊，啊，这…这不行，给您直接打电话，这种越级行为实在是违反公司规定的。”胖姨回过神来，擦干了眼泪，急忙连连摆手。其实恒宝公司行政条趣中，哪里有这么一条规定呢？反倒是大家约定俗成，按照别家公司的做法，想当然地以为即使是在氛围随和的乔家铺子也是如此。尽管乔半仙一再强调他并不重视这些莫名其妙的繁趣缛节——确实，他讨厌很多公司的高层通过这种手段刻意拉远和普通员工的距离，以炫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可是胖姨反而变得愈发惶恐。==?? 首.发?==最后，乔半仙只好无奈说道：“打个折中，各让一步！你漫天要钱，我坐地还价，那你就给梅秘书打个电话吧。”“这…这好吗？会不会打扰梅小姐。”胖姨被自己老板的话逗得笑了笑，心想：“我那能跟你讨价还价呀？这不折我的寿么。”乔半仙也笑了起来：“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你要是给她打电话，她才感激你哦。”这可奇怪了，别说胖姨，就是乌铁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乌铁能够感觉到，这家伙下面可没有什么正经话。
果然，“她就盼着有机会和我亲近咧，你们不是都知道我和她的阶级战友关系吗？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段改革开放新浪潮下、迎合新时代精神要求的男女佳话，可怖就从咱们的公司被编造出来，然后广为流传吗。”胖姨恍然大悟，“啊”的一声，满脸通红。当别人议论乔半仙和梅小芸时，她总是振振有词地进行反驳和辩护：“乔先生也不小了，也该成家。我看梅秘书就不错，又年轻又漂亮，为人做事也精明，两人要真在一起，那才好咧。
“今夜十二点之前，你的老公一定能回来，虽不敢称敲锣打鼓威风凛凛，必也是红光满面精神奕奕。要是我预料错了，明天我和乌总一起到大院信访办亲自去要人，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老公。”“哎呀，乔先生，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胖姨惊慌起来，却看乔半仙笑呵呵拉着乌铁，扶着油漆斑驳蒙灰铺尘的扶手“噔噔”下了楼，节奏特快，转眼就越出楼道口。乌铁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女人也好，男人也好，映照着他心底隐藏甚深的不安全感。“扯着我的袖子，多大的年纪了，被人看见算什么回事啊？”他掸开乔半仙的手臂，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两人转出巷口，乌铁笑了：“你的员工丢了老公，你去要人，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如果我的老婆被人扣了，”乔半仙伸展开一个懒腰，然后眼睛定定瞧着前面的车流，“我真的会非常希望有人能多管闲事，可不管对方是人是狗。”乌铁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你让我和你一起去大院要人，说得是真是假？”“哈哈，乌总，不管真假，你我明天一定会在大院的同一个门出入。”这时乌铁注意到，从二建公司宿舍的小巷走出来，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华盛饭店的门口。没错，乔半仙的眼睛正凝视着贴近大门方向的111房间。市委张书记就被关押在那里，他的夫人尤桂芝同志，已经在逮捕令上签了字，不得不住进离此不算太远的刑拘羁绊所。一切变化太快，正是如闪电一般神速啊！而那道闪电，竟是如此的雪亮，映照得仰视它的人，莫不目眩迷离，从胸底产生恐慌。乔半仙的意思很明白，乌铁怎么会领会不了呢？恒宝集团和乔氏集团才刚刚签署完七家湾地皮的转让协议，这种行为至少从国家法规的角度来看，是不合法的，初时以为有张书记给国土资源局、城市建设规划局以及国家土地监督管理局的领导打招呼，要在实际程序上完成这一交接过程并不难，但是现在张书记和身陷囹圄差不多，再想比较顺利的完成这一件事恐怕就不容易了。不过，乔半仙和乌铁在商场滚爬多年，两人和官场形形色色的人物也素有往来，在这种困境下，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做。没错，即使今晚胖姨的老公回来了，他们明天一早还是会再去大院，唯有一个部门的领导现在能够代替市委书记进行周旋活动，以成全这笔买卖。
乌铁想问问乔半仙此刻的感受，这连他也觉得奇怪，因为多年来的忍耐和冷漠，已使得他并不喜欢去窥探别人的心思，除非涉及到生意。但是乔半仙很快地将目光移转回来，瞥向饭店旁边一间服装店，有意无意说道：“那里的买卖肯定不兴隆。”“嗯，在这种地方开服装店，的确没有选好位置。”“这不是原因。”
乔半仙的结论让乌铁感到有些不悦。“哦，乔老板，那请你再展堪舆之法，看看她的生意为什么不好？”乔半仙听出其中的挑战意味：”道理很简单，就好像开始我说过的门口不能贴着下行的楼梯一样，会将好容易刮来的财气给卷跑。”“这里可没有下行的楼——”乌铁蓦然停口不说，他看出来，华盛饭店乃至服装店门口的这条道路，正是一条斜坡，坡度虽然不甚陡峭，可就和一条下行的楼梯并无殊异。他走到服装店门口，里面的女老板看见有客人来，登时喜形于色，但是她很快便发现有些不对。这个脸色冷冰冰、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老头并没有购买衣服的丝毫意向，她不由有些沮丧。从开张到现在，没有做成几笔买卖，本指望倚kao这家小店养家糊口，现在竟变成了一种难以甩拖的包袱。很快乔半仙也踱着步子过来了，或许是上午受了全权代表奚落和讥讽的缘故，他此刻很想多看些糟糕的风水布置，然后拨乱反正，一则算是做好事积功德；二则排遣胸中的郁闷。女老板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那可糟糕了，难不成这样的风水就没有化解之道吗？”乌铁想起乔半仙对胖姨的家门地势没有提出任何建议，也不觉替这位倒霉的店主感到惋惜。女老板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投向乔半仙，神情紧张。乔家铺子的掌门人双手叉腰：“有一句老话叫做‘要快发，斗三煞’，店面和家居的情况完全不同，当然还是有些办法的。”他顿了顿，而乌铁和女老板不觉都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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