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尔顿的环境比想象的要好。澳岛西南部临海,尽管在深冬也丝毫不干冷。

因世州政府故意宣传诋毁的缘故,真正到来之前,卢箫总有一种这里会到处破破烂烂的设想。

但事实上,旧欧的街道不仅干净,而且色彩斑斓又艺术感,整体氛围比世州要强得多。她在街道上看到了不少雕塑,模样抽象却富有美感,想必是哪个艺术学校毕业生的杰作。

法蒂玛和司愚的房子在城郊西北部。

虽然小别墅空间很大,但战争时期谁都没有钱,里面的装潢很破,其中一个房间的顶部甚至会漏雨。幸运的是,七月的杰拉尔顿正逢旱季,可以等冬天过去后再修缮。

卢箫和白冉住到了二楼最靠外的房间里。

表面上说是为了节省空间,实际上和爱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天经地义。还有一个原因,冬季温度不低的杰拉尔顿没有炕和壁炉,晚上和白冉睡一起可以帮她取暖。

艾希莉娅安顿到了她们隔壁的房间。

自从见到妹妹后,她的精神日渐正常,通常情况下已不会发病。法蒂玛在送餐过去时经常会陪她聊天,而法蒂玛的笑容也能治愈一切。

现在的唯一问题是她身上的溃烂,因实验而留下的伤时不时会发炎。因此白天大部分时间里,白冉需要隔三岔五查看姐姐的身体状况。

家里剩下的五口人在卢箫抵达杰拉尔顿五天后,也到达了法蒂玛和司愚的房子里。

跨越了半个地球,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她们无法带太多的私人物品,因此抵达之后出现了不少麻烦。在战争这种非常时期,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旅途平安已是莫大的幸事。

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可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这迫不得已的离去。

娜塔莉亚向来是个爱国分子,也会想念柏林的天气,但她理解女儿的痛处,因此全程没给过太大压力。

只是她一直安逸生活惯了,加上身体总是断断续续出毛病,有时会控制不住大发雷霆。每当这时,白冉便会出面甜言蜜语几句,立刻就能替卢箫哄好她。娜塔莉亚早就认可了女儿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并且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好人陪伴女儿。

凯瑟琳对救命恩人的决策百分百支持,决定跟随到天荒地老。再加上她本身底层出身头脑不灵光,卢箫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也算是全安顿过程中最省事的一个。

两个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卢平只是个两岁的小女孩,暂且不谈;虽然卢安已经上二年级,曾在世州的公立学校受到了不少畸形的教育,但他能隐隐约约明白不可抗力是怎么一回事,会尊重大人们的安排。

唯一棘手的是嫂子。

被世州政府洗脑的望月绫子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认为在旧欧生活侮辱了她的人格,还扬言要带着安安跳海。

卢箫被她闹得无计可施,拿出了一些钱,让绫子带着侄子离开去找满意的地方生活。

然后绫子就不再吭声了。

当惯了家庭主妇的她可不敢一个人上街去。

这就是新生活开始前的故事。

**

别墅后有一个小院子。

因为之前只有法蒂玛和司愚两个人生活,院子里只种了些调料,如蒜、辣椒、小葱和韭菜。

旁边的小圈里则养了几只鸡和两头羊。

法蒂玛和司愚两个将将一米六的弱女子,力气小容易累,且对农活都不太擅长,就没太打理过后院,也从没想过要新开垦或承包一片农田。

“你们只种这些东西,平常吃饭怎么吃呢?”卢箫在了解周边情况时,有些不解。

世州与旧欧正在澳岛北部打仗,四周都是封锁口,货轮很难运送货物过来,即便是沿海城市。

这个年代物资短缺,物价极贵;如果不想办法自给自足,很可能未来哪一天就吃不上饭了。

法蒂玛眨眨泼墨般的大眼睛,从表情到语气都很纯真:“司愚卖画,我烤面包和蛋糕卖给附近的人,然后去附近的集市买吃的。我们平常吃不了多少东西,鸡每天下好几个蛋呢。”

卢箫陷入了沉思。诚然,自己的到来打破了这二人生活的平衡,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长官,您不要担心,我们的生活暂时没困难。”法蒂玛温柔地笑着,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平平安安都很可爱,每天看到他们我也开心。”

这姑娘的表情确实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卢箫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不用再叫我长官了。”

“不管您是谁,都改变不了您是那个可亲可敬的长官的事实。我谁都不认,我只认您。”法蒂玛的大眼睛亮得很真挚。

卢箫更不好意思了。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值得这样一个姑娘这么无条件相信并追随自己。

那么,该怎么办呢?

白冉在旧欧银行里存了不少钱。因此这一阵子,暂时需要靠爱人的存款养活全家。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白冉倒对此毫不在乎,“我赚钱就是为了你。”

每次听到这句话,卢箫就觉得脸颊在烧。听上去没什么毛病,就是羞耻度爆棚。

而白冉恰恰很享受看爱人难堪的模样。

但坐吃山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办法长远发展。卢箫知道战时通货膨胀的速度,很担心手上的列欧哪天便成了一堆废纸。

应该怎么做呢?

尽管生活看似平静,她仍在不断思考。

**

那段时间,卢箫经常会望着窗外思考。

几公里外,碧蓝的湖水泛着清透的绿光,在明媚的阳光下波光粼粼。沙滩靠里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草原,每户人家之间都隔得很远,斑驳的黄色被衬托得格外凄凉。

虽然她不懂农学,但她隐隐有种预感。或许每寸土地都有变成农田的潜质,而在不安定的时代中,土地是唯一牢靠的东西。

两天后,卢箫下定了决心,去问法蒂玛:“你们这里有没有农业相关的书籍?”

“嗯?”法蒂玛歪头想了想,走到一个大箱子旁翻了翻,翻出了一本厚地像块砖头的大部头,题目为《乡土重建宝典》,递给卢箫。“这本如何?这本就像个农业百科全书,我以前遇到不懂的问题就会来翻翻。”

正在客厅里摆弄颜料的司愚往这边瞥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卢箫瞥了一眼出版社,上面印有旧欧官方印刷的公章,这是一本官方认可的农学专业书籍,她微微放心了些许。

“很好,这本就可以。”

然而。

回到房间里,卢箫光是看目录就有些发愁。每个名词都很陌生,字小得像蚂蚁;再随便翻几页,动不动就有泛黄的书页缺一块。

无奈。

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卢箫深呼吸几口气,坐到床边开始阅读。

“这是什么?”刚洗过澡的白冉好奇地凑了过来。她的发丝湿漉漉的仍在滴水,不过她也没打算擦干。

“《乡土重建宝典》。”卢箫一本正经地回答。

听到这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后,白冉直笑得直不起腰,一把环住了爱人的肩膀。

“我亲爱的数学家,你要转行当农学家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该多种些菜了,还是自给自足的模式最保险。”卢箫感受到脖子后侧浸湿了一片,冰冰凉凉,让她心跳漏了几拍。

白冉的脸颊贴了上来,轻轻摩挲:“我有很多钱,你不用担心。”

“那也不行,需要双重保险。”卢箫尽力维持无动于衷。

致命的柔软贴上了后背。

爱人的气息伴着清新的香水味,悄悄点到了她的耳朵上。

卢箫立刻全身僵硬。

是太年轻气盛了吗?

……

她们也不年轻了吧,尤其是这条蛇?

卢箫一边颤抖一边克制,按着书页的手指渗出了汗。

“让我看会儿书……”

“慢慢看,不着急。”

“我需要尽快看完,才能尽早做出决断。”卢箫闭上眼,鼻尖也渗出了丝丝汗珠。

白冉不以为然,手指指上目录的某处点点:“这书还教你母猪的人工受精呢,你不先用自己实践一下?”

粗俗得很熟悉,却不会令人厌恶。

“哈?”卢箫被这么直接的话震惊得哑口无言,五官都快尴尬歪了。

白冉灵巧地滑过身来,一手夺过那本书,一手将卢箫向**推倒。

“亲爱的长官,可以赏我好听的声音吗?”

“不要用奇怪的称呼。”卢箫心砰砰跳得快要炸裂了。她看着白冉越来越近的脸,咽了口口水。

真奇怪,明明那张脸有了皱纹,却愈来愈像神了。像梦境中西西里岛上的维纳斯,在泡沫中诞生的爱与美之神。

白冉挑挑眉,红唇一撅。浅金色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黏在她的嘴唇上。

“就许法蒂玛这么叫,不许我?”

“法蒂玛的醋你也吃?”卢箫瞪眼。

“何止!我还吃我姐姐的醋呢,她凭什么那么喜欢你?”

“……”

卢箫无辜的小鹿眼一直在躲闪。

白冉调皮地咬咬唇,晃晃脑袋。

然后,她扣住爱人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那个吻先是轻轻柔柔的,在某一瞬间突然加重,变为侵略性的吻。

明明自她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天起,她们就天天缠绵至筋疲力尽。

可仙境总是无止境地蔓延。

不明白究竟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还是她们出了问题。

而卢箫一直很乖很乖,任身上的人制着,也任她的手到处造次。

欲望是个无底洞。

与年龄无关,只与对象有关。

不管接触到哪里的皮肤,卢箫都会觉得血液沸腾。多年过去了,岁月改变了不少东西,曾经秒天秒地的绝世美人风韵不比当年,但她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们爱惨了彼此。

从身体爱到灵魂。

**

卢箫三天之内就把那本厚厚的《乡土重建宝典》看完了。从她在研究所接触到的有限的生物知识来看,上面教的大体没错,可以信任。

或许旁人看来会很不可思议,但她确实全部看完了。她看书一目十行又记性很好,数理天才很轻易就能融会贯通。

她列好了在下次集市需要购买的东西。

首先是种子,玉米和胡萝卜的种子。

现在正值七月中旬,是澳岛的深冬。小麦的播种时间已经错过,若执意逆天播种风险太大,这么重要的粮食问题上不能冒险。

于是经过精打细算的思考,她在适宜于七八月份播种的作物中,选择了玉米和胡萝卜。玉米属于好吃又好种主食,胡萝卜也是应季且营养丰富的蔬菜。

其次是鸡仔和猪仔。

在吃肉方面,养猪的性价比很高,因为猪的口粮容易解决且生长周期很短。现在一家多了不少口人,要多买些鸡,每天才能得到足够的鸡蛋。小鸡分不出公母,因此需要多买些鸡仔,才能保证会有一定数量的母鸡。

与此同时,她和白冉去东边进行了一次田野考察,选好了一片可以开垦的荒地。经判断那里土质不错,杂草很少,离家近,又连着一片湖泊的支流,不愁灌溉。

卢箫蹲在湖边,手指插进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溪流。不愧是杰拉尔顿,深冬白天的气温接近二十度,即便是白冉都不会冻得跳脚。

此刻的她戴着一个潦草的大草帽,身穿迷彩长袖与土黄色宽松亚麻裤,脚踩满是泥土的旧布鞋。若从远处看,恐怕都分不清她是男是女。

白冉的手指也穿过那涓涓细流,笑着看向她:“你现在真的很像个农民。”

“我现在就是个农民。”卢箫耸耸肩。

白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脚边的土地。一阵微风拂过,是暖的。

“我的梦想实现了。”

“什么梦想?”

“有个农民老婆。”

“你上次不还说是‘数学家老婆’么?”

白冉咧嘴一笑,绿眼迎着正午的阳光,翠成金字塔尖的橄榄。

“梦想是会变的。”

卢箫眨眨眼睛,也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你应该多发点糖。

我:好的。

大白蛇这小嘴真是叭叭的,简直把世界上的甜言蜜语说尽了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