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

在即将为比安奇先生做手术的那天,艾萨克带着一众打手前来堵门。他听说了卢箫和白冉插手的事情,决定上门来教训一下多管闲事的人。

“梅丽是我的未婚妻,你们掺和我们的家事干什么?”艾萨克在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前,急得脸红脖子粗。

别墅禁闭的大门前,一众无业游民手拿棍棒,凶神恶煞地盯着二楼显现出人影的窗户。出于一种奇特的仇富心理,这些人平日早就对白冉不满很久了。

白冉从二楼的窗子探出脑袋,慢悠悠道:“首先,梅丽不是你的未婚妻;其次,我们只是作为有道德的医生前去医治比安奇先生。”

“X你妈的!今天你们别想踏出这房子一步。”

白冉眯眼笑了两声:“这算威胁吗?很遗憾,如果我们想出来,什么品种的狗都拦不住我们。”她的笑容一直很有侮辱性。

“呵呵,你们最好识相点,我可不想打女人。”艾萨克别这副不识好歹的模样给气笑了。

“不想打女人的话,那带这帮拿铁棍的人是什么意思呢?”白冉眨眨那双故作无辜的绿眼。

这时,卢箫从白冉身边挤了过来,也将脑袋探出来:“大兄弟,救人要紧,还是让我们出去吧。”

她一直不习惯嘲讽别人,即便对方在挑衅。

“今天不做又死不了,而且我借给梅丽钱了,她可以带我岳丈去巴勒莫人民医院看病。”艾萨克瞪起铜铃大的眼睛。

白冉笑得不能自已,嘲讽道:“谁是你岳丈?他可没答应当你岳丈,臆想症够严重的啊。”

“而且我不信任你这条恶蛇,你会害死他老人家的!”艾萨克逐渐面目扭曲,策略开始转向卑劣的人身攻击。“你们的种族一直都是这样,笑里藏刀,一直想害人!”

“他信任我。对吧?”白冉对人身攻击无动于衷,只是扭头冲卢箫眨眨右眼。

卢箫平静地盯着楼下的艾萨克,字字铿锵:“比安奇先生没理由不信任她,她的医术远超世州现有的任何一个医生。”

“我不信任她!”艾萨克举起手中的铁棍,以示威胁。

白冉轻轻笑了两声,如看马戏团的猴子一样打量着急上火的村霸。

“这叫什么来着?‘皇帝不急太监急’,但你连他的太监都不是,真可悲。”

艾萨克气得直跺脚:“你们有种给我出来!”

卢箫皱起眉头,询问式地看向爱人。

白冉耸耸肩,点点头。

卢箫便冲楼下喊:“那我们出来了。”

一出来,那群无业游民便围了上来,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虽然村霸平日用拳头征服过不少人,可在面对卢箫与白冉时他们有些束手无策,毕竟好男不跟女斗是每个闭塞村庄的传统。

不远处,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他们痛恨为非作歹的村霸,也喜欢温柔善良的卢箫,可谁也不敢前来为她们说话,招惹这些无赖。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若持续骚扰我们,我们就要报警了。”

艾萨克上前一步:“西西里警卫司局长是我表舅。”

卢箫皱起眉头。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人总是理直气壮的,不知他表舅知道他的村霸行为后表情会有多精彩。

旁边的白冉听到这话,则笑弯了腰。

卢箫表情复杂地瞥一眼,当然明白爱人在笑什么。那笑容仿佛在说,这位还是前开罗分局的警司长,前总局局长的秘密情人呢。

“一旦我们联名上诉到南边分局或总局,那你表舅的职业生涯也要完蛋了。”卢箫深吸一口气。“地方分局的警司长没有重要到世州愿意包庇的程度,如果出了事,总局会倾向于直接问责,而不是压迫上诉的百姓。刚好,总警司长也需要业绩。”

听到这一番无法求证真假却令人信服的话,艾萨克的神色弱了好几分。他看看身边的一众兄弟,才重新整理好舌头。

“总局?你以为总局能接受屁民的上诉?”

“我死去的哥哥在总局工作,”卢箫面不改色,“我对总局的情况清楚得很。”

白冉笑得根本止不住,就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扶着卢箫的肩膀直不起腰来。

笑够了之后,她指指卢箫,对艾萨克道:“这我可以作证,她可是总局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总警司长天天对她嘘寒问暖。”说到最后,一股奇怪的醋意在空中弥漫。

“……”卢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艾萨克的气焰彻底弱了下来。他满脸怨气看着这两个恼人的女人,最后一咬牙:“还敢在这儿嬉皮笑脸,你们要是被打得动弹不得,可就没法子了!”

听到这话,白冉躲到了卢箫身后,冲那一众全副武装的无赖做了个鬼脸。虽然她的身高比卢箫高几厘米,用“躲”来形容也并不违和。她知道,在躲到爱人身后的那一刹,就拥有了抗拒全世界的资格。

长期欺压别人欺压惯了的艾萨克哪见过这种人,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不该上去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旁边一个无赖很是兴奋,显然在一个过于平静的村庄里太无聊了,直接抬起铁棍,想给面无惧色的卢箫一棍子。

围观的村民们开始惊呼,大人们开始捂小孩的眼睛。

然而卢箫只是推开身后的白冉,同时一侧身,就抓住了那个无赖的手腕。再过了几秒,也不知道他手里的铁棍,最终怎么就换到了卢箫手上。

艾萨克愣了。

一瞬间,他突然忘记了只是想恐吓一下这个女人而已,直接抬起拳头动了真格。

而卢箫当然不怕,她可曾是世州军队内的格斗好手。她还曾徒手打死过一个旧欧逃兵,一个经过系统训练的成年男性。

不出十秒,卢箫就把艾萨克按到了地上。她的右手拽住他蓬乱的头发,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筋暴起。

周围的爪牙们凶归凶,却并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性的训练,全都被这来历不明的女人的身手震撼到了。

艾萨克虽因狼狈而恼羞成怒,却什么也做不了。仅仅通过刚才交手的这十几秒他便判断出,自己根本不是这女人的对手。

“今后如果你敢找梅丽小姐的茬,这就是下场。”卢箫通过抓头发的方式把艾萨克的脑袋抓了起来。

其他无赖们看到这场景,一哄而散。

不远处围观的村民们这才走了上来,先是用热烈的掌声肯定了卢箫的英雄行为,然后便对艾萨克指指点点,出一出平常一直出不起的恶气。

“你管她干什么,你喜欢她啊?”艾萨克仍咬牙切齿。

“不错,我确实很喜欢她。我喜欢村子里每个遵纪守法的善良人。”卢箫回答得坦坦****。而那股正气凛然的劲儿,彻底浇灭了恶霸最后一丝气焰。

旁边的白冉笑了一会儿后,提着医药箱晃了晃,示意她们该去治病救人了。

卢箫这才从艾萨克的身上起来,并留下了一句警告。

“下次作恶之前,先看看我的脸色。”

艾萨克没有说话。

被村里脾气最好的老实人打败,他屈辱得根本说不出来话。

观看了全程的村民们内心万分痛快。不知不觉中,在他们的心中,卢箫从朋友升级为了朋友兼保护神的角色。

“姑娘,你可真了不起!”达芬奇先生竖起了大拇指。

“她更了不起,我只能保护人,但她能救人。”经过他们时,卢箫郑重其事地指了指身旁的白冉。

村民们看向了提着医药箱的白冉。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手术接过,不过对卢箫的敬意提前转移到了这位蛇人身上。

那天起,著名村霸艾萨克的行为收敛了很多。他为数不多为非作歹的时候,还要挑卢箫不注意的时候。

**

当天中午,白冉亲自操刀了比安奇先生的肺部手术。

村子里唯一一个上过护士学校的,也就是亚坤塔的女儿莫妮卡,在旁边充当助手的角色,为主刀医生递工具,浸湿海绵。

白冉盘起了长长的金发,戴着度数比往年更高一些的眼镜,无比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血肉,绿眼中平常会有的戏谑一扫而光。

远处的卢箫守在门口,觉得分外安心。因为医生是白冉,所以她知道,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看着那戴着口罩的完美侧脸,她想起了自己在手术台上的时候。

处于疼痛与昏迷的半梦半醒间,那个白色的身影给予了堪比吗啡的镇痛效果。冰凉的手指触碰着因溃烂而灼热的皮肤,热带丛林清晰的虫鸣声让她终于能够放松地睡去。

如今,随着医疗器械的进一步发展,主刀医生已经换上了蓝绿色的手术服;但她令人安心的感觉依然如旧。

“她真的是个医生呀。”小心翼翼端来茶水的梅丽不可思议。

卢箫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当然。”

因为艾萨克的骚扰,她从早上起床后便没喝过一口水,喉咙早就渴得冒烟了。

“如果蛇人们都是好医生的话,为什么我们要害怕它们呢?”

卢箫看到,白冉的橡胶手套上沾满了血。嗅觉灵敏的蛇人一定格外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他们和我们不同,时振州害怕它们,所以也要让你们害怕。”

梅丽低下头沉吟片刻,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该向她道个歉。”

卢箫的眼神停留在爱人的侧脸上,嘴角勾起了释然的微笑。

“她不需要你们的道歉。你们能做的,就是忘掉她是个蛇人。她和我们一样都是个人,仅此而已。”

“我想也是。”

**

从那台手术成功痊愈后,比安奇先生逢人便向邻居们夸耀白冉医术的高超。

其实全身麻醉的他在手术台上昏昏沉沉,一闭眼一睁眼手术便过去了,他根本不知道白冉做手术的样子。不过他很乐意成为谈话的焦点,于是便讲述了一堆他臆想中的手术细节。

梅丽小姐也对两人心怀感激,之后隔三岔五地登门造访。而每次上门拜访,她都会带上自制的橄榄肉派,她知道白冉喜欢肉食。

没有了村霸艾萨克的阻碍,梅丽顺理成章地和达芬奇家的长子订了婚,据说今年夏天就要举行婚礼。全村人都祝福这对两情相悦的年轻人,并送上了订婚贺礼。

全村人都尊敬白冉了。

许多村民们身体出了毛病时,都会携礼品上门拜访,虚心求教;而白冉平日除了练琴看书也没其他事情做,耐心地为他们一一解答。

卢箫了解爱人,很清楚地知道爱人在打什么算盘。白冉逐渐取代了村里唯一一家小诊所的地位,而这种随便就取而代之的虚荣心正合她的心意。

一切都向着明朗发展。

现在白冉再上街时,没人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她,反倒多了不少和她打招呼,想和她聊天的人。

尤其是小孩子们。

在卢平的邀请或威逼利诱下,他们或多或少都看过白冉的小提琴演出,打心眼羡慕卢平有这样一个既美丽又有才华的姑姑。他们本就暗自崇拜着白冉,而现在随着大人们的态度变化,他们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表达对白冉的爱慕。

“再过一阵子,我要让大家叫我‘女王陛下’。”某天晚餐过后,白冉半开玩笑道。

卢箫收拾着餐桌,眼皮都没动一下。

“现在是民主社会,不要搞封建复辟那一套。”

“我看时某人就在搞这一套嘛,而且很成功。”

卢箫想了想:“说得也是。不过封建帝制的土壤已经被消灭掉了,你还不如让他们叫你‘白元帅’靠谱些。”

“这个主意不错。”白冉轻轻笑了两声。“不过在别人的头上作威作福,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这可不像从前的你。”卢箫嘴角也跟着上扬。

白冉活动活动因练琴而僵硬的肩膀。

“是哦,为什么呢?”

卢箫知道白冉明知故问;不过,她也想跟着一块明知故问。

“是啊,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