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蓁蓁眨巴着单纯清澈的眼,摇头反驳:

“可刚刚仵作验过,这尸体不是太监啊,既不是太监,就不是窦英桓。

“现在想想,那郎中并未被村长的一吊钱收买,而是说了实话。

“郡主想要再验,他们阻止,也是真的不想尸体再被外人侮辱。

“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导致的悲剧啊。”

汤泰安冲厉蓁蓁眨眼:

“侯夫人,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刚刚只是草草验过。若要验明正身,需要仔细验。

“这尸体久埋地下,发生了很多变化,不是乍看之下就能看得分明的。”

汤泰安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尸体到底是不是窦英桓,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一句话。

厉蓁蓁大费周章如此筹谋,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指鹿为马,不得不认下这具尸体就是窦英桓,以证明宴芜清白。

霍嫣然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

“没错,我就说嘛,仵作能力不济,需要换个仵作,重新仔细验尸!”

汤泰安邀功似的望着霍刚:“霍大人,您看……”

霍刚利剑般的目光又射向厉蓁蓁,恨不得当场就把她千刀万剐般。

姚天祥咳嗽一声,使眼色让霍刚冷静: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汤大人,百姓那边你先去安抚一番。

“在我们商量出对策之前,务必让他们安心等待,不可宣扬。”

汤泰安行礼:“下官遵命。”

厉蓁蓁也起身告辞。

“慢着。”霍刚冷声阻拦。

“霍大人还有何指教?”厉蓁蓁不卑不亢,不惧不怒。

“侯夫人的好手段,霍某领教了。只是为人父母者,底线便是儿女。

“若是有人把别人的掌上明珠视作玩物玩弄于股掌,便是触及到了底线,恐不得善终。”

厉蓁蓁颇为心酸,不禁有些羡慕霍嫣然有父亲如此心疼庇佑。

而她的父亲厉高远,曾经把她弃如敝履,如今又想要杀之后快。

但转念一想,霍嫣然与马昱之间必定有某种隐秘联系,不然马昱不会留着宴芜,想着日后送给霍嫣然做面首。

霍嫣然不值得厉蓁蓁去羡慕。

“霍大人此言差矣。蓁蓁看来,陷害忠良,为虎作伥才会不得善终。还望霍大人好自为之。”

厉蓁蓁不愿再当着霍嫣然的面多说什么,行礼告辞。

刚回侯府,崔展便前来禀报,赵丹蓉和李涟已经在朝华殿偏殿等候。

“山神庙那边怎么样了?”厉蓁蓁进门后打量二人,看到他们无碍,这才问道。

李涟道:

“一切顺利。放心,只有少数几名村民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烧伤了自己。”

厉蓁蓁咬着嘴唇,苦着一张脸。

赵丹蓉赶忙道:

“是他们知恩图报,自愿为之,而且都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那些衙役可有起疑?有没有为难村民?”

“放心,并没有,只是把大家聚集起来,嘱咐不可宣扬,等待官府给说法。”

厉蓁蓁紧张问道:

“那十二个人呢?所在是否隐蔽,足够安全吗?可有怨言?”

赵丹蓉拉起厉蓁蓁的手安慰道:

“交给我们你大可放心。蓁蓁,你不要小看了他们。

“他们都是溯王殿下从漠北救回来的女子以及家属,心甘情愿报溯王救命之恩。

“他们说早就想要离开伤心地,重新开始生活了。

“此次帮忙,刚好可以隐姓埋名去往他处,还平白多得了你给的那么多银两。”

“丹蓉,拜托你们了,务必送他们安全离开。”

“放心吧。倒是你,让我不太放心。霍刚是否已经看出,这一切都是你暗中安排?

“百姓人多势众,他若想要为难,尚且要权衡一番,可是你只有一人,又无人撑腰。”

厉蓁蓁握着赵丹蓉的手,笑道:

“不用担心我,我福大命大,还得与他们这群奸佞之辈周旋到底呢。

“再说了,我怎么是无人撑腰呢?这次若没有你们帮忙,我又怎能成事?”

寒暄一番后,厉蓁蓁依依不舍送二人离去。

一直等到辰时,崔展带回消息:

“夫人,霍刚和姚天祥果然去找了马昱。他们似是商量出了对策。

“霍刚又回了京兆府,汤泰安准备今日午时升堂审案。”

厉蓁蓁紧张道:“成败午时见分晓。希望这一次大费周章的赌注没有白费。”

月莲颇为乐观:

“小姐,那霍刚如此疼爱霍嫣然,定然会求马昱保她的。我们胜算极大。”

厉蓁蓁微微摇头:

“马昱连自己庶出的亲生儿女都舍得下,并未及时搭救,他不会因为霍刚是他的犬马,就愿意放弃宴芜这条命,去成全霍嫣然。”

“啊?那夫人赌的是?”崔展不解。

“我赌的是霍嫣然是马昱的女儿,而且是马昱最心爱的女子生下的、酷似母亲的女儿。

“马昱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要宴芜的命,只是想把他变成废人,送给霍嫣然做面首,以此讨好亏欠了十五年的女儿。”

月莲和崔展瞠目结舌,不懂厉蓁蓁为何口出如此不着边际的狂言。

“月莲,你忘记了?你给我讲过一段你与厉蓁蓁的往事。”

月莲明白,这是她的主子又想起了什么。

崔展在场,便只能是她月莲曾经讲述的、属于厉蓁蓁的过往。

“小姐,月莲讲过的太多,是哪一段啊?”

厉蓁蓁娓娓道来:

十二岁那年,她曾经偷听到一段厉高远与郑香芸的对话。

郑香芸的亲妹在永州,嫁给了当地一名郡守。

她省亲的时候,亲妹跟她讲了一段永州久远的风月故事。

说是永州有一对儿表兄妹,表妹女扮男装,跟表兄一起进学堂读书。

结果夫子识破了表妹的女儿身,还产生了一段不伦师生恋。

不久之后,表妹怀孕,表妹父母震怒,责问胎儿父亲是谁。

表妹为了保护夫子名誉,便谎称胎儿父亲是表兄。

这表兄本不想认下来,但夫子给了他一笔钱,还许诺他锦绣前程。

表兄便娶了表妹。

表妹死于难产,留下一女婴。

表兄果真飞黄腾达,做了地方官。

为了不让名义上的女儿、实际上的表外甥女受委屈,表兄再未娶妻。

当时郑香芸饶有兴致,问厉高远可知道这故事是否属实,故事中的表兄和夫子是谁。

厉高远震怒,还打了郑香芸一巴掌,怒斥她若想要保住小命,就要彻底忘记这个风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