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节 漫言物色

再说易寒和柳紫兰进了酒楼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挤,一楼的大厅里摆满了许多空桌子,桌子上大多摆满了盛酒的空碗,桌子,地面上沾满了酒迹,十来个酒楼的伙计正忙着收拾打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柳紫兰嗅了嗅鼻子,念出了几种酒名,单凭空气中的酒味就能分辨出酒的种类来,自然是酒道高手,柳紫兰从很小的时候就饮酒,又长居繁华的金陵,才子名流集聚的秦淮河畔,见识自然不浅。

一个伙计见进来了两个男子,这会还能放行进来的,可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恭敬道:“两位公子三楼请,快要到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候了”。

易寒问道:“伙计,不是说很热闹吗?这人呢?”

另外一个伙计笑道:“公子,那些早喝趴了,被人抬到客房休息了,此刻能站起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易寒和柳紫兰心明,这酒从早上喝到现在还没分出胜负,确实有些夸张,都知道要喝了多少酒,走上楼梯来到二楼,这二楼也设有一个厅堂,由于被厢房占据了不少的面积,这厅堂面积比楼下的小多了,厅堂同样摆满了桌子,不时还看见伙计抬着那些醉趴在桌子上的汉子,当中有年老的老者,有朴衣的莽汉,也有华衣的公子、名士、商贾。

而从三楼上传来了饮酒干杯的喧哗声,一个伙计走过来领着两人往上三楼的楼梯走去。

三楼占地面积更小,除了几间布局华丽的厢房,就是一处面向正面栏杆的大厅,厅顶几盏大灯将大厅照的如同白昼,粗略望去,大概有上百个人。

伙计忙着奉上酒水,一些人坐着慢悠悠的品着酒,一些却只能站着,看来有身份没身份的也还是有差距的,似刚才进来的冯公子就受到上宾一般的款待,不时与身边的低声交流着什么,而那些人的衣着装扮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四边摆上几张桌子供贵客就坐,在中间围起一块地方,横着摆上一排桌子,不多不少刚好十张,至于坐在这桌子上的十个人,有的昏昏欲睡,勉强提起精神,有的红着脸却处于兴奋的状态,有的眯着眼,醉意迷离,坐姿却保持端正,看来终于到了决出前三名的最后时刻。

柳紫兰看见那些坐着非富即贵的人,娇柔作态,附庸风雅的模样,轻轻摇头:“这些人真是来煞风景,不是来喝酒,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易寒低声笑道:“我们不是也是来凑热闹的”。

柳紫兰洒道:“谁说我只是来凑热闹的,我是来喝酒的”,说着朗声道:“伙”,易寒连忙捂住她的嘴边,低声道:“你是女子扮的,怎可如此高调,要喝酒也不急在这一时,先看着吧”。

柳紫兰掰开易寒的手,擦了擦嘴,不悦道:“你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往我嘴里塞吗?”

易寒无奈笑道:“上次是你自己含住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柳紫兰瞪了他一样,哼道:“就会说些下流的话”,说着正色道:“莫要拦我,今日我一定要尝尝醉仙酿的滋味,说不定在这西湖边写上一晚诗词。”

易寒低声笑道:“你是女子,醉了可没人能保证你会不会因此而暴露身份,若出了什么事情,钱老先生可要哭死”。

柳紫兰道:“不管如何,今夜我一定要尝到醉仙酿的滋味。”

易寒瞥到在场唯一的一个女子,便是那个小姑娘,说道:“你稍安勿躁,我保证你能喝到这醉仙酿”。

柳紫兰讶异道:“你有什么法子?”

易寒淡道:“我没有法子”。

柳紫兰问道:“既然没有法子,你凭什么笃定能喝到这醉仙酿”。

易寒刚想回答,突然听见有人朗声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话。”

所有人停止窃窃私语朝场中望去,只见一个满脸红光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朗声笑道:“终于到了这最后分出胜负的时刻,大家想必等久了吧,今日的酒战却较昨日要激烈了许多,说着巡视了那比酒的人一圈,笑道:“相信好酒之人应该不会不认识其中的几位吧”。

听着这老板的口气,好像这十个人名气很大,易寒看了一圈却均不认识,低声问道:“这些人名头很大吗?”

柳紫兰笑道:“名头是很大,只不过仅限于在酒方面。”说着点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那个人我认识,姓卓名意,好酒如狂,在酒场上从未醉过,人送称号酒仙,当年想见我一面,我却懒得理他”。

易寒问道:“却是为何”,这人看起来长相虽然不算俊美,倒也端正,再看他身上衣物,出身富贵人家。

柳紫兰笑道:“我让绿荷传话,他却连我的意思都不懂,这种胸无点墨之人,有什么好聊的,不见也罢”,说着又分别指了几人,“那个估计就是酒圣,那大概是酒鬼了”。

易寒问道:“你既然不认识,又怎么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来”。

柳紫兰笑道:“从传闻便可辨别出来”,说着指着道:“你看他从容端坐想不想庙里供奉的圣人啊。”易寒认真打量还真的蛮像的,柳紫兰又指着另外一个,“你看他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满脸胡渣,是不是像一个鬼”。

易寒笑道:“还真的有些道理”。

柳紫兰笃定道:“错不了”。

两人这会说话的时候,这酒比却已经开始,每个人桌子旁边都摆上一坛酒,桌子上摆了十个碗,伙计正抱着坛子将碗全部倒满,一般人喝酒本来是小杯小饮,一个碗的容量基本相当于一壶酒,就算与楚留情一起用碗喝酒也只不过图个豪气,却不是一碗就这么干下去,就算要干也只是满上个三分之一,喝的是酒可不是水啊,而那天在船上小姑娘用的碗顶多也是小碗。

那老板身边跟着一个账房先生拿着笔正在记着些什么,大概是记账吧,早些时候易寒也知道,这些酒都是要自费的。

一个伙计拿着点燃了半柱香的香炉走上前来放在一张空置的桌子上,只听那老板朗声道:“半柱香之前要把桌子上的酒都喝完,时间超过或者喝不下去的都算淘汰”,说着这十个人已经端起碗开始喝了起来。

半柱香?易寒有些惊讶,这到底是比酒量还是比肚量,看去却见有些人似饮水一般缓缓入口,有些却脖子冒着青筋硬咽下肚去,有些明显已经不支,喝一口缓一下,参加决胜回合却是凑数,当然这些人早些时候已经喝了许多,酒量也是惊人,否则这会早就醉趴下去而不是坐在这里比酒了。

半炷香的时间其实很短,那酒鬼手里拿着两个碗轮流的往自己嘴里灌,就好像自己是个酒缸却不是一个人,在半柱香还剩下一半的时候就最先将酒喝完,与此同时其中一个不知名的人猛烈咳嗽了几下,却是整个人就这样倒在地上了,老板连忙吩咐伙计把那人抬走,并朗声宣布道:“张贺淘汰!”

紧接着那酒圣和酒仙相继饮完,那酒鬼披头散发趴在桌子上瞧不见他什么模样,这酒圣和酒仙喝完这十碗酒已经看出有点吃力了,酒多倒是一回事,这么快把酒灌入肚子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剩下的六人正在捉紧时间,不过越喝到后面却喝的越慢,明显非常吃力,这香都快烧完了,除了一个喝的比较快的,只剩下一碗多,其余的都剩下四五碗。

看来这一个回合基本已经可以决出前三名来了。

这个时候一个年轻公子站了出来,朗声喊道:“小六,你若是这香烧完之前把酒喝完,我赏你千两黄金”。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一阵哗然,关键是这千两黄金四个字,一千两黄金可是个天文数字,就算在场的富贵之人,许多也是拿不出这笔钱来,所有人都纷纷都朝这个年轻公子望去,俯首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起来,看样子却没有人识的他的身份,不过有如此财量的,来头一定不小,不过也有人露出不悦的表情来,易寒细察,只见此人身穿云翱华服,头戴碧玉冠,束以乌巾,容貌俊伟,一身贵气,风采翩翩如神仙中人,心中暗惊,此处竟也有如此人物,刚才却不知怎么没有注意到,他的身边有一个华衣公子,一脸恭敬的低声与那云翱华服的男子交流些什么,这华衣公子有些眼熟,思索一番,竟让他想了起来,竟是当然在方府见过一面的何不欺,再往另外一边的冯姓公子看去,可不正是那冯子渊吗?低声对着柳紫兰问道:“你可识的那人?”

柳紫兰瞥去,淡淡道:“华东王府小王爷颜如璧,我早就看见,有何好奇?”

见柳紫兰如此淡定,易寒倒是讶异,笑道:“看来这皇亲国戚也难入你的法眼”。

柳紫兰道:“我与他没有交集,之所以会认识他,乃是家夫引荐”。

易寒又指着那大出风头的年轻公子,问道:“那这个人呢?”

柳紫兰摇了摇头,“不认识,看这些人的反应,不单我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却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千两黄金可是天文数目,一般富贵人家可拿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是这年轻公子借钱势把颜如璧都压下去了,来头一定不简单。

两人低声交流这会的功夫,那小六的男子在半柱香燃烧完的时候刚好一口气喝完最后一碗,而这会他的脸色已经红里透青,表情非常的痛苦难受。

老板高声喊道:“时间到。”

年轻公子走到那小六的身边,拍了拍小六的脸,说道:“小六打起精神来。”

叫小六的男子点了点头,“公子,我会尽力的”,这会话都已经说得吞吐不清,基本已经到了极限,易寒明白,这叫小六男子若想与其他三人较力怕是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也是垂死挣扎。

老板说道:“公子,请你归回原位”。

年轻公子嘻嘻笑道:“我马上就回去”,边退了回去,边鼓励道:“你若今日能够胜出,我帮你把杭州城最美丽的小姐娶回家”。

这一番言语又让人将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好似今夜不是来看比酒的,而是来看他出风头的。

颜如壁沉着脸,似乎非常不喜欢这个年轻公子,他贵为华东王府的小王爷,如何能让别人风头盖过他,若是别人平平无奇,他倒懒得去比,若是有人太过出彩,心里却不愿意了,他自认在江南的青年才俊,除了颜复霄,身份地位无人可与自己比较,而他与父王都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娶天下第一美女方绕柔为妻,想一想就明白了,看中的自然是方家的势力,如今的方家却不仅仅是一个家族而已,却是一方的土皇帝,当然他还有一个强劲的情敌,就是华中王府的小王爷颜复霄,在方夫人面前他是小辈不好接触,却是可以从爱四处出风头的方绕柔下手,只要方绕柔对他倾心,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颜如壁自认才貌双全,地位尊贵,他就不相信有女子能抵挡住他的魅力。

颜如壁沉声道:“我非常不喜欢他,不欺,你能否打探到他的身份来历”。

何不欺忙应道:“我在杭州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号人物,想必是其他地方人氏,若论财力雄厚也就方宋林苏四大家,方雄霸看似不像,宋文卿又没有这般年轻,林薄名也不是,我还真猜不出来,估计是这四大家族中那个晚生后辈吧。

颜如壁冷冷道:“胆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若是方家,宋家我就卖几分薄面,若是其他人我就不客气了,不欺你一会把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弄清楚”。

何不欺点头道:“一会我与子渊过去攀谈一番”。

小姑娘有些烦了,这酒要比到什么时候才完啊,原本只是借比酒打响醉仙酿的名头,怎知道来的都是一些大酒缸,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能这样喝酒的,再比下去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辰才结束,于是说道:“我看今日的酒比就到此结束”。

老板讶异问道:“还没有决出前三名呢?”他只让想多持续一会,这样就能销售更多的酒。

小姑娘笑道:“前三名和前四名又有什么关系呢,举行这个比酒大会不过是想考量大家的酒量,今日大家都看见了,他们那一个不是海量啊,我就是多奉上一碗又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都这么说了,反正他也赚够了银子,点头道:“那好吧,我宣布今日的酒比就此结束,四位胜出”。

年轻公子兴奋的站了起来,朗声道:“小六你真行,我没白疼你”。

颜如壁早就看不惯这年轻公子,沉声道:“既然定下了规矩,怎么能说改就改,老板你想砸自己的招牌吗?”原本一件很通情达理的事情却被他说的很严重,确实商人最重诚信,这名声一旦臭了,可就做不成生意了。

老板自然知道这个俊伟男子大有来头,何公子,冯公子什么人,那可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都得对他恭恭敬敬的,这公子身份必定是贵中之贵,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他雍容华贵,心中早就在猜测他的身份了,客气道:“那公子以为该如何呢?”

颜如壁却懒得回应,一旁的何不欺笑道:“自然是再比下去,分出胜负了”。

老板看了小姑娘一样之后,陪笑道:“好好,就依两位公子之言,再比下去,直到分出前三名为止”

再说这年轻公子高兴了一半,听到这话露出不悦的表情来,旁边一个跟班低声道:“公子,要不要我现在就上前揍他们一顿”,这狐狸跟在老虎后面久了,就变得霸道威风了。

年轻公子淡淡道:“我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一言之后却正色道:“要揍也是要揍的合情合理”。

另外一个跟班低声道:“公子我看中间那个人来头不小,连何不欺,冯子渊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年轻公子淡淡笑道:“在我眼中向来是人人平等。”

老板见这年轻公子与随从窃窃私语,问道:“公子,你怎么看”,当然这位年轻公子也不是好惹的,很重要的是,他不想与钱作对,随便出口就是千两黄金的人物,对于他们这些打开门做生意的恨不得当菩萨一样供奉。

年轻公子笑道:“老板,我不同意,你刚才都是已经结束了,这会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有些人的话你当放屁就好,你可一定要有主见,不能随便动摇”。

颜如壁闻言,站了起来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从来,他就没有被人这么侮辱过。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手指摸了自己的又粗又浓的眉毛,平心静气道:“在我眼中人人平等”,说着指着酒鬼道:“所以你跟他是一样的,就算你是猪是狗,我也不会有什么惊奇”,说着摊开双手,做了一个疑惑不解的姿态来。

颜如壁冷冷笑道:“年轻可畏,你难道不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在场之人感觉气氛变得压抑凝重,年轻公子突然捂住自己嘴巴,做出惊讶的表情,“莫非”,所以人都好奇,以为这年轻公子认为这俊伟男子的来历了,俊伟男子也露出讶异的表情,莫非此人认识自己,可他却没有什么影响,父王做事高调,却让他保持低调,因为一旦出现在人前,就会成为别人的目标,他一直深居简出,近些年来才常露面。

年轻公子停顿了一会之后,继续道:“莫非你是皇帝老儿,哎哟,我好怕怕啊”,说着手指按住自己的心脏,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姿态来。

在场的人见了他装模作样,却知道他故意如此不禁被他逗得哄笑起来,颜如壁何曾被人如此哄笑,阴沉着脸一脸怒气。

突然年轻公子似想到什么,恍悟道:“哎哟,我怎么忘记了,皇帝老儿早就死翘翘了,还是被绳子勒死的,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吗?”

易寒也忍不住被这年轻公子逗笑起来,这年轻公子真是荒诞无边,连皇帝老儿也拿出来可以调侃,比自己当年可还要放肆多了,却不知道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这样目中无人,狂傲不羁的人物来。

柳紫兰低声笑道:“这人我很喜欢,有机会我倒想私会一番”。

易寒笑道:“你看中他哪一点,年轻气盛?相貌英俊?或者是挥金如土”。

柳紫兰应道:“我喜欢他的真性情,更喜欢他将颜如壁比作猪狗的气魄”。

易寒道:“或许他根本不知道颜如壁的身份。”

柳紫兰道:“可他却认得何不欺和冯子渊,你看他眼睛明亮聪慧,怎么可能是个愚笨之人,就算他不知道颜如壁的来历,想必也知道颜如壁来头不小,不好惹”。

颜如壁在压抑心头的怒气,对方非但取笑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他,他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温文俊雅面容这会让人望而心寒,当他看见对方嬉笑的表情,怒火再次攀升爆发出来,重重的拍了桌子,怒喝道:“不知天高地厚!”

气氛又因为颜如壁的这句话而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