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露水还没来得及消散,徽城有头有脸的当家主人都已经到了裴府。

议事厅是坐不下这样许多人的,裴世修索性在院子里设下桌椅。

沈家到底是徽城的大户,所以位置设在靠近裴世修的旁边。

见人来的差不多,张副官看了眼裴世修,便咳嗽两声开口道:“首先感谢诸位的赏脸,诸位都是徽城颇有名望的乡绅,相信这次募集军饷有诸位的参与,一定会事半功倍。”

说着便有人拿来纸笔,准备写下各位与会人员的口述募集金额。

这样的集会往往都得有一个起头的,而这个起头的人自然任重道远。如若起的高了,后面的人必然心生怨念,若起的低了,又不能让裴世修满意。可谓是进退两难。

会场一片寂静,连树上的虫子都识趣地噤了声。

裴世修咂了口茶,坐在位子上等沈天白开口,虽然心急,但是众目睽睽也不好多加催促,于是便给张副官使了使眼色。

张副官会意,朝会场中间走了走。

“哟,原是我不周,沈老爷,您是徽城最有名望的人,原该您起头。”张副官提醒到,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沈天白知道势必是要自己来起这个头,如今张副官已然点了名便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

于是笑了笑,说道:“惭愧惭愧,那我就倚老卖老了。”

“哪里哪里。”张副官忙俯身作了个揖。

见裴世修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天白便继续说道:“裴大帅替我们保得徽城一方的安宁,劳苦功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募集军饷自然是头等大事。我,包括在座的定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裴世修就想听见沈天白开口说个数,却没想到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也没有,心里烦躁的很,可是见底下点头称赞的,也不好太过心急。

于是也装模作样说道:“有沈老爷的这句话,裴某很是欣慰,相必将士们听到这些话也会更加在前方拼命。我是个粗人,说话直,何况也不想占用大家太多时间,所以沈老爷,就请开个数吧。”

裴世修的话绵里藏针,大家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沈天白也不好在绕弯子,说道:“原该出一万块大洋。”

听到一万块大洋,裴世修突然眼睛里放了光,可是沈天白又继续说道:“只是如今天灾人祸,我那手底下竟有一半的佃户没了收成,不过虽然艰难,但到底不敢不出力,沈家出六千块大洋。”

操,从一万块减到六千块,裴世修想一枪崩了沈天白的心都有了。他这四千块到是小事,可是往后每个人都往少了说,加起来可是笔不菲的数字。

“沈老爷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些?”于是裴世修沉着脸质问道。

听见裴世修这样问,沈天白忙做惊恐状,捶手说道:“裴大帅这样说,沈某就汗颜了。若是遇上好年,别说一万块,两万块也是一点心意,只是如今却是天灾人祸,前儿个进了一批绸缎还在虎头山挂着呢。”

虎头山是土匪窝,沈天白的意思是沈家前段时间遇上了劫匪,损失惨重。其实何止沈家,在座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天灾人祸的,只是不敢抱怨,如今沈天白既然起了头,便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说了起来。

俗话说法不责众,况且大家所述也都是事实,裴世修也不能一下子得罪全城的人,羊毛嘛,今日拔不全,来日养丰满了再拔也是好的。顺带做个人情,叫他们更加无话可说。

“裴某也知道在坐的各有各的艰难,既如此还能怎么办呢?只得裴某带头,节衣缩食呗。”裴世修装作大度的样子说,心里却恨毒了沈天白。平白的损失了十数万块大洋。

“裴大帅爱民如子,我们定全力支持。”沈天白带头称赞道。

两人眼神交锋,火已经烧到了天灵盖。

沈天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上了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沈天白再也支持不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仿佛随时一命呜呼。好在撑到了沈家。

“夫人,沈老爷本就不能劳累,今天这样一来,身子已经亏空了大半,恐怕十来日不能下床。”张大夫把赵玉梅和黎书拉倒外屋小声说道。

赵玉梅和黎书哪里不知道?只是沈天白这样坚持,自己也无能为力。为此赵玉梅的手帕不知道湿了多少条。

沈天白躺在**,思维似乎非常清晰,但是却醒不过来。

黎书啊,这恐怕是我生前最后一次帮你了,如今他裴世修恨毒了我,不过他也只是恨我,这个火烧不到你的身上。往后再有瓜葛,你卖他个好就是。

只是这样的想法,却不能诉之于口,黎书自然也就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