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

春寒料峭,出行着实不易,淑嘉再次尝到了出行的苦头。天气寒冷,反正太子妃有一箱子的冬衣、一天还有几十斤的木炭可以烧。让她吃苦头的却是旅途的乏味,先是一路车行颠簸,然后换了船,又小有晕船。

风景名胜是不要看了,康熙爷对京城附近的风景不太感兴趣,他老人家一路上还有正事要做呢,总要把沿途的官员都给见一遍,再询问一下水利工程等问题。淑嘉是女眷,不可能跟着男人们一道出现,也不能乱跑,甚而至于路过略有可看之处,康熙带着他家儿孙去看景儿了,淑嘉还是得老实窝在自己的地盘上。

康熙出行,并未带重要的妃子,所携者不过是两个答应、常在。四阿哥带的是他的侧室李氏,十三阿哥带的也是新纳侧室瓜尔佳氏。整个队伍里,太子妃的级别最高,她必须撑场面,不可以乱跑。

这也是合了康熙的本意:向南方人民炫耀一下他家太子的幸福小家庭。

淑嘉一路行来,就是见一些诰命。见的时候端坐于上,下面自有唱名提醒她,这是谁谁的夫人、那就是谁谁的母亲,淑嘉最主要的工作是表现出太子妃应有的范儿:平和、大气又失端庄。这个很好装,坐着不动,面带微笑,是宫中女人的基本功。

与众夫人见面,难度最大的倒是说话。淑嘉与大家并不熟,却又必须能够聊得起来,不能像在宫里的时候那样胡乱八卦。哪怕是在帝国身份最高的女人面前都混得顺风顺水的太子妃,初次感受到了压力——她虽然身份比这些夫人都高,现在的角色却更像是一个参加面试的考生,此行的目的是让别人给她打分,而不是相反。

皇太子夫妇的处境,都有点不尴不尬的。

在这个问题上,胤礽给她的小本本帮了大忙。有了诸人丈夫的简介,淑嘉可以说的内容就多了些:“你们是浙江人?我小的时候倒是在杭州住过,真是个好地方呢。”、“令郎是三十九年的进士吧?真是教子有方。”等等。

见过了,也有小礼物相赠。淑嘉很好地控制了赠送的规模,这些夫人们随夫迎驾,最后康熙也会有赏赐的。而这些来见驾的人,多有孝敬,从地方特产到直接珍玩字画再到直接送钱,不一而足。

这些事情康熙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收礼。淑嘉在胤礽的示意下收下了这些“孝敬”,又约束身边的人,不得向沿途官员索贿,这个才是重点。胤礽还叫淑嘉仔细记一下各人孝敬的数目,准备回去对照一下当地吏治、民生,对官员作一综合评估。

在河南境内,还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这日,淑嘉不用接见人,想着西鲁特氏的生日也在三月,抽空给西鲁特氏做样针线,刚下手没多会儿,外面就响起示警声:“走水啦!”淑嘉手上一顿,差点儿在左手上所出个针眼儿来。

小满匆匆走出去一看,又回来道:“主子,外头走水了,并没伤着人,万岁爷已着人去救火了,咱们这里没大碍。”

淑嘉刚才是吓了一跳的,做针线的心情也没了,却不得不作淡定状,继续扎了两针:“知道了,叫咱们的人没事不要出去裹乱。”心里想,康熙死不死的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啊,我儿子不能有事儿,我丈夫不能有事儿才是真的。弘旦年纪小啊,遇到火灾会不会害怕啊?

又扎了两针,这次是扎到手了,停下手,还捏着针线装样子静坐。外面的混乱渐渐平息,胤礽又打发人来问:“太子妃有没有受惊?”淑嘉道:“我这里一切安好,前头可有危险?皇上如何?太子如何?弘旦有没有惊着吓着?”

外人道:“回主子话,走水的地方离咱们这儿还远着呢,烧了几间民房,主子们并没受惊。”

淑嘉如释重负:“那便好。”

打发走了来了,淑嘉才放下针线,脸上不由笑了出来,周围随侍之人也面带笑容。淑嘉在屋里走了几步:“今儿终于是有惊无险。”

小满道:“是主子们洪福齐天,有菩萨护着的,当然不会有事儿啦。”

“偏你嘴甜。”

淑嘉笑骂一声,也有心情继续做针线了,坐下来,拿起刚做了一点儿的活计,低头一看,暗咒一声——她刚才心不在焉地装样子,下手还挺快,就是绣得乱七八糟,现在得拆了重来!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路上都还算顺利。淑嘉就是有人见的时候见见人、背背胤礽给的小抄,不用接见命妇的时候抽空偶尔与李氏、瓜尔佳氏聊聊天儿。这两个人行动比太子妃更不自由,太子妃怎么说也是正经主子,她要真说“我出去走走”,只要玩得不过火,还是能够达成梦想的。李氏与瓜尔佳氏根本就是连这样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来。

太子妃有召,她们也乐得走动走动,透一透气。李氏与瓜尔佳氏都带着比较显著的,呃,“康熙家族小老婆相”,面相上带着清秀柔媚,瓜尔佳氏比李氏更多出一点少女不知愁的天真烂漫来。

十三阿哥的院子里只得瓜尔佳氏一个正常女眷,说话也是算得上数的。十三阿哥娶妻的日程还没正式确定呢,瓜尔佳氏一时还没感受到嫡福晋将至的压力。淑嘉看她这个样子,也只好拣些无关紧要的新闻来与她说。

瓜尔佳氏刚入宫没多久,淑嘉便向她打听现在宫外流行的衣服首饰样子一类安全话题。瓜尔佳氏一路上在陆路行的部分还好,上了船就开始晕船,吐得七昏八素,今天倒是不吐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宫外有什么风气,哪能与宫中的气度相比呢?倒是宫里的许多秘法,外头都争着学呢。”

李氏年长几岁,又是在正妻手下混了好几年,虽在四阿哥府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却比瓜尔佳氏更谨慎。问什么就说什么,很少会扩展。老老实实地说:“如今外头的头发也是越梳越高了,头上的首饰也越发大了。”

她们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比及南下到江浙一带,天气渐暖,景致也好看了许多,淑嘉要见的人也多了起来。天朝自古设置行政区划,不是按照面积,而是按照人口密度来的。一个地方,管你是几平方公里还是几十平方公里,只要人口数一样,多半行政级别也差不多。越往南下,人口密度越大,官员也就越多,淑嘉要见的诰命数量也越多。

淑嘉因为这样的交际应酬,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淡了。

不看风景了,淑嘉在更多的时候总是想着“不知道弘曈上学适应不适应?”、“回去之后弘晷还记不记得我呢?”、“春天到了,后花园儿是不是要修整一下?”

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路上却又添了一桩喜讯:十三阿哥侧室瓜尔佳氏被确认有了身孕。原来人家那不是晕船,根本就是孕吐!瓜尔佳氏被打包送回京城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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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少了一个聊天的人,日子更加无趣了起来。

对于前面胤礽与弘旦的表现,反倒渐渐地不那么担心了。前面的事情她是无法旁观不假,却可以问人,跟着胤礽的太监、跟着弘旦的太监,还可以把儿子叫过来慢慢地问。同一件事情,如果有条件的话,淑嘉会问两个以上不同的人,然后还原出比较客观的场景。

胤礽每日回来,言谈间也会涉及到一些当天发生的事情。“衍圣公孔毓圻到了。”、“河南巡抚来朝,我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都是些寻常事,再问其他人,也得不出太子表现不好的结论来。淑嘉安慰自己:也许是他靠谱了呢?

皇太子现在很靠谱了。

胤礽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一丝表现欲。呃,人的身上都会有一丝表现欲啦,既使是腼腆的人,在他擅长或者喜爱的领域还是会鸡血一下的。

胤礽一直是个焦点人物,习惯在聚光灯下表演,久而久之举手投足间就会带上一点舞台效果——此人有抢戏的习惯。跟皇帝同台表演的时候抢戏,这是一种自杀行为。康熙是个宽容还纵容儿子的人,以前胤礽这样做还没有发生过危险,以后要是还这么下去,就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安全了。

胤礽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很理智地克制自己。越这样,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到位,现在干脆祭出“躲”字诀。躲也有躲的诀窍,康熙南下,路过张英老家,把他也给捎上了,三月里是康熙生日,康熙有令,命张英随他回应,给他唱完生日歌再回来。

胤礽就借求学之名,拉着张英缩于一角,让康熙带着弘旦上台显摆去。弘旦演技还嫌稚嫩,抢不了他祖父的戏,相反,祖孙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张英加入南巡队伍后还在里面发现了另两个老熟人:明珠、索额图。心里大吃一惊: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起来的?

张英致仕,虽然还能看得到邸报,可是京中的消息就不灵通了。他还不知道明珠、索额图已经和解,当然,京中能看出这两人和解的人也没几个,猛然一见猫给耗子挠痒痒,这种诡异的情景真能闪瞎人的X眼。

胤礽却笑道:“正好,都是熟人,我那儿倒是带了些好茶,不妨一同坐坐。汗阿玛正在批折子、见人,这会儿是不会差遣人的。”

四个男人,四种身份,明珠捕捉到张英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又有回甘。清清嗓子,明珠问候起张英的身体状况了,其实明珠比张英年纪还大着些呢,不过张英是病退,明珠方有此有问。

张英含笑道:“劳您惦记,我现在万事不过心,倒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呢。”

明珠亦笑道:“正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张英抚掌大笑。

索额图抽抽嘴角:“明明是既巧且智,却非把这巧智用到饮食遨游上。”

“难道你又不是了?”

三人齐笑。

张英谨慎,死活不肯说到朝政,他心里早翻腾开了:太子怎么跟这两个老货弄到一起了的?这俩,弄了半辈子的权,可千万别把太子带坏了呀!

张老师决定与二学生谈上一谈。

胤于张英关于明珠、索额图的担心也没有回避:“是汗阿玛钦点的他们随驾,我既遇到了他们,自然要以礼相待。”

张英苦口婆心:“圣上携殿下、弘旦阿哥南巡,到的是江南繁华之地,那是素来物埠民丰而贤者辈出,”压低声音,“皇上这是使太子树令名,太子何故与臣等厮混?二相秉•权•数十载,都是您的熟人了。”

秉权二字,张英咬得尤其重。你一太子,不想着树立好的名声,跟两个弄权数十载的老头套近乎,这样不合适吧?

胤礽心领神会,却有问题要问:“汗阿玛御极以来,海内咸服,江南士子,最想见的,是汗阿玛才是。”

张英低头想了一阵儿:“您跟着皇上去见士子便是了。真要闲下来了,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是随驾的,太子何不与他们多聊聊?两位老人家那里,也是会明白的。”

其实不用张英提醒,明珠和索额图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明珠:太子好像是在躲人一样啊,都躲到我们这里来了。

索额图:太子还是对我们这样亲近,但是会不会冷落了旁人呐?南巡是在全国范围内攒人气的大好机会啊!

在资讯不发达的时代,一个人的好名声除了国家强力宣传、群众大力八卦、书生写点小报之外,出席大型活动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获得途径。

都把儿子推出去卖萌了,胤礽还是进退维谷。与疆臣们见面,胤礽是先把教养良好的儿子顶出去,让人家觉得太子家里家教好,那么太子本人也很不坏。顶着良好的印象,胤礽既使露少一点,也会得到好评——又因为出面少一点,这样的评价又不会过于热切。

越往南就越不行了,弘旦一个小孩是镇不住场面的,胤礽再躲,康熙又该生出不满了——特别是胤礽躲到了一对老货那里。

皇太子硬着头皮出关,跟他爹一起站在船头吹风。

而三个老头子的茶话会又添了一个人:高士奇。正好凑一桌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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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苦逼的日子在山东境内还好些,虽是孔子故乡、文化大省,胤礽一时半会儿还顶得住。等进入江苏、浙江,胤礽就必须时刻在康熙身边了,当年满兵南下的时候,在江浙一代的暴行是最凶残的,这里也是康熙重点关注的地区。至如山东,孔子之后在剃头这件事情上反抗得并不非常激烈,他们家在数次争辩之后,还是剃了头。

淑嘉听说进了江苏,就很想看看传说中的江宁织造府,无奈在计划里这个地方是回程才会停脚的。她只有眼巴巴地路过江宁,直达镇江,然后等常州、苏州、杭州都走过了,回程的时候路过江宁。

金山江天寺、苏州虎丘、杭州西湖……

弘旦看什么都新鲜,几乎要绷不住了,胤礽与他同随康熙出行,时不时地提醒他两下。弘旦被他爹戳了两回,心下着急,稳重了许久的小孩子有点想哭了。

胤礽无奈,拉他过来,俯下了身轻声哄着:“怎么眼圈儿红啦?江南景致虽好,看就是了,不要过于沉迷才是。”此后一直携着儿子的手,给他讲解这是何地、这里有什么典故。

康熙南下的日子很顺畅,又有明珠、索额图、张英、高士奇四个老同志陪同,这四个人里,除张英较为寡言,其他三个全是人精儿,修炼到了现在,道行更是高深,把康熙哄得飘飘然。

几个老头儿聊着点,说着文物典故,康熙兴致一起,要给孙子普及一下知识,习惯性地顺手一捞,发现他把孙子给弄丢了:“弘旦呢?”

魏珠趋前回道:“太子爷领在弘旦阿哥在那边儿呢。”

康熙顺着魏珠伸胳膊的方向一看,五步之外,胤礽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指着风景正在那儿解说呢。

四个老头猛拍马屁。明珠道:“父慈子孝,奴才恭喜主子,后继有人。”

他一开了口子,其他人跟着就上,直把康熙乐得笑眯了眼,扬声道:“你们两个跑那么远做什么?回来。”

胤礽带着儿子就过来了:“江南美景如斯,山水有灵。”

弘旦向康熙汇报成果:“常读苏、白之诗词,也知道他们出仕过,都不知道他们还干过实事呢。”

康熙咳嗽一声,捞过孙子:“那是自然。学以致用……”他又上起了政治课,弘旦也乖乖地听着,余下的人交换着眼色,统统闭了嘴。

晚间胤礽回来的时候对淑嘉道:“弘旦到底是小孩子,还贪玩呢。”

淑嘉道:“多新鲜呐,你才知道他还小么?贪玩什么的,小孩子谁不图个新鲜呢?就是咱们大人,有没见过的东西还要瞅两眼呢。要是不好奇啊,也就无心向学了不是?”

“罢罢罢,我一句话,就招来你这些个——今儿见着了这些诰命,觉得如何?”

“见一回面,也试不出个深浅来。每个人与我也都说那么几句话而已,”淑嘉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柳枝,“女人们的事儿,再怎么着也是小事儿。”

胤礽伸手把枝条拿了起来:“别动,你这样拿着我看看,倒像是菩萨了。”

淑嘉扬起手,抽了过去:“你倒取笑起我了,取笑我也罢了,连菩萨都编排上了。”

胤礽又手合什:“罪过罪过,所以挨打。”

淑嘉笑得手一抖,柳枝掉到了地毯上,也不好再拣起来。胤礽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上前一把抱住:“这个样儿看你还怎么打。”

“制了我也算不得本事的,听说后儿要演武的?到时候你得了彩头才算本事呢。”

胤礽把人打横抱起:“循序渐进——”

河蟹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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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明显感觉到胤礽现在的心情很不坏,这一路南下,胤礽的情绪变化得很到位。所谓到位,是淑嘉恰好能够感受得到。夫妻近十年,淑嘉对于胤礽的情绪已经拿捏得很准了,她的结论与胤礽的真实情况基本上就能划上等号了。

胤礽是带着忧郁出京的,他不想出来招人的眼。太子想要安全,低调是王道。情势所逼不得不出现之后,又各种担心。最后还是康熙的行为治愈了他,接见庶民、士子,康熙一左一右地带着儿子、孙子,四阿哥、十三阿哥的位置都在弘旦更旁边一点。

康熙更是点名令胤礽与江南名士多见见面:“这些人,有骨气也有酸气,可爱也可憎。与他们打交道也不容易,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理会他们,趁着这次机会,见一见、聊一聊。”

分明还是那个手把手地教他写字,一件一件事件给他分析、教他如何处理朝政的皇父!

胤礽真切地感受到了康熙的维护与疼爱,躁动的心平复了下来,行动间更是自然。

皇太子心情好了,太子妃也跟着心情好了,大家都乐呵呵的。整个队伍的不和谐因素也就是这两口子了——危机意识太浓了,弄得自己都有点神神叨叨的了。皇太子终于在大阅之前恢复了平常心。

杭州驻防的旗兵不少,旗下营里从去年开始就在演习,准备皇帝来的时候请这位领导检阅。却遇上了康熙这个爱表现的领导,他居然带着自家儿孙上阵表演去了!在职业军人面前表演射箭去了!

从这一点上看,在跟康熙同台的时候抢戏,真是找死!胤礽克制住自己的表演欲,把注意力放到了儿子身上,指导儿子骑马,指点儿子上下马的要领。直到康熙射箭中靶,底下人山呼万岁,胤礽才放开了儿子:“看阿玛给你露一手。”

轮到皇太子了。

胤礽的弓马也称得上是娴熟了,甚而至于,在康熙的严格考核之下,比某些摸鱼的职业兵还要强些。又是全中。

接下来,康熙命四阿哥、十三阿哥亦演射,成绩同样很好。

作为一个偏心的老人家,康熙把自家孙子放到压轴场。

弘旦尚幼、身量尚小,骑的马也要小一号,就这样,他还像模像样地穿了一身小铠甲,全副武装带鞍旁携弓箭,连水壶都挂在一边。

噔噔噔地策马跑到康熙跟前请示,得到允许的命令之后控马而下,弯弓搭箭。

“嘭!”中了!呃,就是有点儿偏,箭尖正好扎在红心的边缘。

弘旦小有失望,他在宫中习射的时候从来都是能中了红心的。掌心沁出一点汗来,把弓从左手换到右手,悄悄抹了抹汗。抬头先看康熙再看胤礽,都得到了鼓励的目光。康熙还一扬手,示意再来一发,带你来就是让你表现的。

与此同时,淑嘉还在驻地焦急地等待着。与天下所有等待孩子考试的家长一样,她比真正下场的人还要紧张。孩子考试家长陪考还能在考场的围墙外头转圈儿,可怜太子妃空有尊贵身份,连考场的围墙都不给看。

这次可说是弘旦的处-女秀,表演得不如人意的话,下回想找回场子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如果演砸了,还易使弘旦住心受挫。

等着等着,远远的似乎听到了校场方向不时传过来震天的音效,有皇帝出行的鼓乐,有擂起来的战鼓声,还有众人一齐高呼的诵圣声。

淑嘉紧张了,拿起做了一半的针线继续,没动两针,又给放下了。场面不要太大好不好?小孩子吓着了怎么办?

等啊等,终于——

“额娘!”

淑嘉猛地站起身,站得太猛了,眼前还黑了一下。

胤礽领着儿子过来了:“他今天可算是出了风头了。”

弘旦小脸红扑扑的,两眼放光:“额娘,我今儿三箭,呃,中了两箭半。”

两人一面说,一面把身上略显笨重的装束给褪下。

淑嘉诧异道:“那个‘半’怎么说?”

弘旦不好意思了,挠挠后脑勺,挠得小细辫儿一翘一翘的。胤礽在一旁发出嘲笑的怪声,这声音像是打通了弘旦身上的声控开关,刷地把手放下,嗖地奔到淑嘉身后,冲胤礽扮了个委屈的鬼脸。

淑嘉目视胤礽:“说吧。”

胤礽咳嗽一声,一撩下摆,往绣墩上一坐:“他初时那一箭,正挂在红心的边儿上,后来两箭才中的。”

弘旦蹿了出来,不依地拽着胤礽的袖子:“阿玛阿玛~!说好了我自个儿来说的。”哼唧哼唧哼唧。

淑嘉失笑,在宫里的时候弘旦处处装小大人,到了外头来,倒是个性解放了。招呼着给他们父子换衣服。

“好啦,你们也都累了,出了一身的汗,赶紧换衣裳,别闪着了。别来的时候天冷都没事儿,要回程了反而不小心受凉。”

是该返程了,杭州是本次南巡的终点。

而淑嘉也即将见一见这三百余年前的江宁织造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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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圣驾于京口弃舟登岸,经由陆路到了江宁府,驻跸江宁城内,士庶跪迎。

淑嘉的车是直接进了内宅的,曹寅之母孙氏率一干女眷迎在门口。

车帘挑起,淑嘉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站在队伍的前面,知道这就是孙氏了。孙氏这夫曹玺身上有尚书衔,她本人从丈夫算起也是个一品夫人。乙卯年(康熙三十八年)康熙南巡,就驻跸于此。不但书写了“萱瑞堂”赐予曹家,更直称孙氏:“此吾家老人也。”

淑嘉不敢拿大,稳稳地下了车来,见曹府女眷下拜了,很快就命把孙氏扶起来。脸上笑意盈盈:“夫人是侍奉汗阿玛的老人了,我如何受得了你的礼呢?”

孙氏年过七旬,精神依然很好。自从康熙长成,她便返家,曹家也是世宦,她俨然是个老封君,也是左右一堆仆妇丫头伺候着,过得着实舒服,脸上的每一丝皱纹都透着安适。

亲自把淑嘉让到正房上座,孙氏自陪在下手。

淑嘉客气地询问曹府女眷谁是谁。孙氏也认真地介绍,曹寅之继妻李氏、曹寅长女大妞等,曹寅之长子曹顒今年十五(虚)岁,尚未娶妻。曹府的女眷现在下并不多。

淑嘉知道李氏是李煦之族妹,又顺口说到了苏州之事。倒是对于曹家的大妞妞,她的兴趣比较大一点。这个女孩儿她是知道的,曹雪芹的姑姑,未来的平王福晋。现在这个福晋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留头,穿着一身嫩粉的旗装,捏着帕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祖母的身后。

发现淑嘉对她兴趣大一点,孙氏也有些得意的:“这是奴才的孙女儿,奴才秧子,没见过世面。”

淑嘉看小姑娘两颊通红,稍有不平之意,一笑而过:“这可说不好的事儿,保不齐有大造化呢。”又把她叫过来仔细看,小姑娘眉目清俊,带着水乡的婉约,举止间又不显轻佻。

淑嘉问了她的年纪、读过什么书等,大妞妞都一一回了,口齿伶俐,很是讨喜。

淑嘉扫视了一下曹府女眷:“还是有个闺女好呢,看着跟朵花儿似的,心里也舒坦。拿来罢。”她出发前就准备了不少赏赐用的东西,曹家是康熙在江南的心腹耳目,正是准备得很好。

除了孙氏得了头等,淑嘉又额外给了大妞妞一整套齐全的头面,还说:“我看着她就觉得亲切呢。”

跟曹家人怎么拉关系都不太合适,毕竟是康熙的人,淑嘉就选了这么个突破口。也是因为她对这个姑娘好奇死了!

穿越前背一背文化常识应付考试,还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穿越至今,方觉出味儿来。包衣奴才成了铁帽子王福晋,她儿子还袭爵了,重点是她跟丈夫还过得很好、生了娃!

值得围观。

可惜那个坑读者的曹雪芹这会儿还没投胎,不然她真想也围观一下。

与曹府女眷的会见是顺利的,氛围很是融洽。稍事休息,曹府女眷请太子妃参观花园。

淑嘉正有此意,从踏进织造府开始,她就感觉到了这里与宫中的不同。宫中尚庄严,此处务精巧。也许是为了迎驾,布置得很花心思,有不少摆设在淑嘉看来放到宫里都算是一等的了。要知道东宫的底子还是奢侈时期的皇太子留下的,从来就没有次货。

再入花园,发现其规模不如宫中,繁华奇丽却并无不及。

淑嘉面上笑道:“园林当看江南。”心中却想,曹家亏空绝非虚言啊。看这迎驾的准备,淑嘉可不认为这些东西都是一小时一百块租来的道具,皇帝一走就能再退还回去的。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晚上与胤礽一说,胤礽笑道:“汗阿玛用他,自是信得过他,等他们家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汗阿玛自有举措。你又何必为他们操这个心呢?”

淑嘉一挑眉:“谁理会这个?”我是担心曹雪芹……

胤礽把辫子往后一甩:“是啊,谁理会这个!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办罢,按着日子算,咱们回宫后第三天就是万寿节了。”今年康熙五旬大寿,当然要隆重。所以要在这一年南巡,还是提溜着皇太子一家三口的南巡。

所以太子和太子妃很苦恼,五十岁是个大生日,必须要隆重,他们应该亲自坐镇验收的。康熙又要拿他们做面子工程,坐镇不得!回京之后就要开始庆祝活动,既使发现寿礼有不妥,现赶着替换都来不及!

淑嘉道:“进上的针线活计着急也是没有用的了,倒是咱们这一路收了不少东西,回程的时候你过来挑些儿添进去如何?”

“这倒可以,便是那些针线,你也放心,我行前早嘱咐过凌普了,办这样的事情他还是靠得住的。”

“那我把单子拿了来,你先看看?”

“好。”

皇太子夫妇的归程又添了这一样工作,康熙问弘旦:“近来不见你阿玛,他窝到后头做什么去了?”

弘旦认真地回答:“阿玛额娘一块儿。”

“唔,也算是个雅致的爱好。”康熙在孙子面前没好意思说儿子、儿媳妇联络感情的方式如此正经……

实际上……太子夫妇在讨论受贿得到的礼物哪一样更值钱,比较拿得出手。

咳咳,真相,还是让它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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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赶在五旬大寿前回到宫中,康熙拒绝了江宁百姓的苦苦哀求,计划的时间一到,就按点儿带着大队人马杀回了京城。

日子掐得非常准,回京头一天驻跸南苑,第二天回宫见皇太后,第三天再检查一遍万寿节的流程,紧接着万寿节的正日子就到了。

淑嘉回到东宫,第一件事是看儿子。康熙回归,是要检查功课的弘晰、弘曈没能来。弘晷在第一时间被淑嘉召唤到了面前,小东西比淑嘉离京前好像又膨胀了一圈儿,依旧白白嫩嫩的。

看到了淑嘉,小家伙张开了嘴巴展开了肥肥的手臂要抱抱,嘴里还叫着:“额娘,额娘抱。”

淑嘉很是欣慰,把他抱到怀里惦了好几下:“又沉了。小猪。把我从南边儿带来的那一包东西拿来。”

从匣子里取出个小面人儿,引逗得弘晷手臂一耸一耸地向前来抓,淑嘉无良地笑得很开心。红袖上前道:“主子,衣裳都准备好了,您该去见皇太后了。”淑嘉对赶过来迎接的李甲氏与李佳氏道:“你们等我回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们呢。”

说完,带了一大包的新鲜玩世儿去跟皇太后玩,皇太后见到玩具的表情……跟弘晷也没什么大差别。一手攥着一个灌了水银会从上往下翻滚的小人儿,一面慰问太子妃的辛劳:“你辛苦啦,还带这些个给我。”

淑嘉情知她喜欢这些:“我并没有亲去的,都是叫下边儿的人去寻了来的。老祖宗要是喜欢,我那里带来的都给您。”

“嗳哟哟,这怎么使得啊?”皇太后一边摸着新玩具,错眼不眨地看着,一边推辞着,“你没给你妃母们带东西么?”

淑嘉从南边看着这些玩具并不值几个钱,只是新鲜一点才带了来的,实际上的礼物在路上已另行打包,这会儿都送到各处宫中了。就是宁寿宫这里,正经的礼单子也是放到卢云那里清点了。

“您放心,这哪儿能忘啊。”

宁寿宫太监匆匆进来:“主子,万岁爷快到了,奴才在东二长街那里看到圣驾了,怕咱们这里热闹没听到,先过来禀主子一声儿。”

康熙来了,淑嘉飞速退散:“老祖宗,我可回去给妃母们送礼啦。”

重回东宫,问明礼物已经送出去了,高三燮道:“奴才们又打开来仔细看了一回,并无破损的才送走,只有往翊坤宫那里的一件苏绣有些不好,奴才换了另一件。”

“成了,你们办事儿我是放心的,这两个月里,家里如何?阿哥们如何?”

“家里都好,自主子启程,奴才们就严守门户,不与外人磨牙。宁寿宫、承乾宫隔几日会打发人来看看,佟主子有时叫弘曈阿哥过去坐坐,此外便没有什么事儿了。”

“弘曈这两个人过得怎么样?你看他的脸色,是欢喜的多呢,还是不乐的多呢?”

“咱们四阿哥旁的都好,就是会想您、想太子爷。不过有佟主子、有皇太后主子,还有咱们二阿哥,嘟囔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他还得写功课呢。”

说到功课,淑嘉就来了精神了:“他的课业本子在这里还有没有?拿来我看一看。”

趁高三燮亲自去取课业本子的功夫,淑嘉又换了一回衣裳,这回换的是家常穿的,颇为省事,拆了头发,坐在妆镜前让巧儿给梳着。刚挽了个髻子,高三燮就回来了。

淑嘉拿着本子翻看着,见写得很是认真,而且短短的两个月,弘曈已经积了好几个本子了,再次诅咒宫中变态的教学要求。

放下本子,淑嘉道:“这也还罢了,万寿节礼才是最要紧的,都得了多少了?”她觉得自己回宫之后的行程都像是在打仗,争分夺秒地处理各种事务。

高三燮一一回报:“东西都得了,奴才们清点过了,俱已妥当。为怕损耗,多了一分作后备。”

淑嘉听以这里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知道了。你们都辛苦了,忙过了万寿节,我自有赏。”

万寿迫在眉睫,实在不宜在这当口发赏。发了赏,你得了这个我得了那个,叽叽喳喳,容易扰乱情绪。不如现在拿着胡萝卜吊在兔子的眼前,**小兔子跑快一点。

众人都知道太子夫妇从南方带了很多东西来,东西一箱一箱地往库里搬,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劲儿,要好好表现,节后拿奖。东宫在万寿节期间还真是秩序井然,人人干活都憋着一股劲儿。

淑嘉慢条厮理地打发了各宫来致谢的人,又把给李佳氏、李甲氏的东西分发了下去。晚上的时候又将给弘晰、弘曈的东西也发派了。心里把给宫中众人的赏格也拟了,又把赏石家等处的东西也备好,从南边带来的东西已经去了三分之一了。

还好,万寿节礼不需要再从这些东西里添补什么,剩下的都是出差回来净赚的。

淑嘉把这个想法跟胤礽说了,胤礽笑她:“今年汗阿玛还要我跟着去塞外,咱们又能赚上一笔了。”

“你还跟着去?”康熙中邪啦?怎么总带胤礽出门儿呢?把朝政交给旁的阿哥,这是要架空么?淑嘉的思想剧烈地摇摆着。

这个问题吧,你得反过来理解一下,康熙培养接班人的步骤是这样的:培养出能力,觉得你的能力够了,再给你积累人气。不然空扶一个阿斗,大家都说这个太子不错,其实太子根本不懂政事,这样的太子人气再高,那也是坑爹啊。

淑嘉的猜测分析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穿越不是万能的,不可能穿前啥都平常,穿后什么就都拔尖儿了,除非你从教学质量极高的重点高中穿到了呃,升学率奇烂的一般学校里。所以说啊,太子妃同学,你还是老实当一回布景板吧。

这个,去就去吧,反正不由自己作主,淑嘉问明了启程的日期,从万寿节一过,分发完了赏格,就着手准备北上的衣服了。

皇太子夫妇却没有能够成行——

太子妃又被诊出喜脉,这条消息,宫内宫外都麻木了。

皇太子又病了,这条消息,让宫内宫外都惊了。

郁闷ing~本来应该是28号回单位的,结果……28号的票木有了!摔,我只好抓了张明天的票!靠挖,少跟爹娘相处了两天啊!

以及,我今天想把直郡王给捅出来的,为了把他给捅出来我写啊写写啊写,写到现在还是没写出来,累死我了……

含恨倒计时3

看督主治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