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像初高中那么强调学习的大学,总是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活动。
同样一个社团都没参加的斐宸自然也不会想去走什么方阵。事实上对于参加集体活动的热情也是随着年级的升高而减弱的,大一还好点,大二大三基本靠强制分配。斐宸身为班长不想去也很容易,不把自己写在名单上就是了。可既然现在大家都不想去,他要是把事情全安排给别人自己什么都不做,下次再有什么工作他也别想完成了。
而以斐宸的性格为人,既然决定了要去他也不会在里面摸鱼。
在方阵里看到墓泠尘的时候他还略挑了下眉,这么个淡漠孤冷的人什么社团都没参加很正常,只是斐宸本来以为墓泠尘在班里也是孤僻难搞的,没想到还愿意服从分配......明明一脸的不情愿。
那天回去的时候他收到父亲发来的公司某季度的结算报告,说是让他学着看。
斐宸住的是荆川大最好的公寓楼,四人一个套间,瓷砖地,带客厅阳台卫浴,每人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房间里靠墙摆着上床下桌,衣柜、小书架以及书架边的一溜儿抽屉,余下的空间大概还能放一辆动感单车,客厅也不是很大,可以跟学校租沙发电视冰箱空调。每层楼有饮水机、公共休息室和洗衣房,公共休息室的电视免费看,楼层间电梯上下,一楼有各种贩卖机。称不上豪华,关键是有私人空间。
这样的公寓楼一共两栋,一栋男一栋女,申请入住。荆川大是一本重点,每年学费也就五千六,而这两栋公寓楼每年住宿费不算各种租用的电器要一万二,像墓泠尘他们住的普通上床下桌四人间一年也才一千三。不过现在很多人爱子心切表示不差这点钱,可这两栋楼每年腾出来的空房间最多四五十,要是碰上考研的人多,估计只能有三十几个的名额,而荆川大一届学生少说一万,抢都抢不到。
墓父对于子女的关怀就是简单粗暴的“吃好喝好睡好”,可惜他不认识这个学校的什么人能让他找关系,没抢到这个名额。好在墓家兄妹俩也不挑,墓泠尘一个男生本来就不讲究,墓泠雪虽然有点遗憾但宿舍里有独立卫浴她也就满足了——南方人,不是很能接受大澡堂子。
不过住在这两栋楼里也并不是十全十美。首先因为都是申请入住,所以室友几乎不是本专业的,斐宸寝室里他跟黄子逸都是金融系的,另外两个室友方少天是英语系,张静之是土木工程,不同专业上课时间和地点都不一样,作业什么的忘了也没人能提醒。其次就是这两栋楼在城南校区,荆川大学有原来园、城南、中心、城西四个区域,其中原来园跟城南校区在一起,城南校区跟城西校区隔了几条街,而从城南校区到中心校区公交车程要两个小时,所以上课地点在其他校区的学生就不怎么方便——这点斐宸寝室四个人都也还好,斐宸和黄子逸都在城南上课,方少天也是,唯独张静之在城西校区,但骑辆自行车也就大概半小时。
——言归正传。
斐宸洗漱完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看结算报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往后翻了翻文档的长度,估计今晚要弄到十二点,这还是保守估计。他当然也可以浏览一遍就算,但这次发给他的是以往的报告,没准下次就是当季的报告,他要尽快学会从报告中看出它反映的问题,以及可能潜藏的猫腻。
斐宸大学以前都没怎么去过他家的公司,对于公司的各种流程和工作分配也不算熟悉,他看了一会儿,开始怀疑今晚能不能看得完。
大概在十点半的时候,他收到一条QQ消息:“你睡了么?”
是黄子逸发来的,他回复“没有”,于是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斐宸先把笔记本合上了:“请进。”
黄子逸是个守礼的人,进别人房间绝不到处乱看:“你现在方便么?我有个公式实在看不懂怎么推出来的。”
金融是个文理兼的专业,黄子逸高中是文科生,数学不是很好,而荆川大的金融专业要求的是高数B,所以他学着有点吃力。
不确定斐宸是不是有时间教他,所以黄子逸没有把门关上,这时候出去倒水的方少天从门前路过,就看到手里拿本书的黄子逸站在斐宸面前:“我去?你们要不要这么努力,这让我情何以堪!”
英语系的方少天,比较喜欢耍活宝的一个人,成绩不是太好,去年侥幸过了英语六级,不知道后面他专业四级和专业八级要怎么办。
“没办法我学得慢,”
黄子逸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笑了笑。
“大神,你还要跟我们一起考专四么?”方少天问斐宸。
荆川大要求只要上英语公共课的学生都必须考过英语四级才能毕业,这只是最低的要求,一般他们都会再把英语六级考了。
金融专业对于英语也就是最低要求,但作为室友他们知道一点斐宸家里的情况,方少天就想问问他会不会还想考专四。
“四月份跟你们一起考,”斐宸回答。
“得嘞,那你开始复习的时候也提醒我一声呗?”
“好。”
方少天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属于那种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类型,喜欢跟别人一起学习,不然他就学不下去。
被打断的黄子逸站在那成了个背景板,等方少天走了才有点尴尬的继续问斐宸。他问的问题也不难,只是推导有一步被省略了他没看出来。
问完黄子逸离开,斐宸却还在座位上坐了会儿:黄子逸的性格就是这么憋屈,好像时时刻刻都担心失礼或者麻烦到别人,对于别人的评价也太过在意,经常闷在一边像朵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蘑菇。因为他又闷又无聊,所以宿舍里性格活泼一点的方少天就有点嫌他。方少天性格大大咧咧,有时候会有失礼的行为但他自己注意不到,他本身是不介意别人看不惯提意见的,反正他改就是了。可黄子逸基本不敢给别人提意见,关键是他嘴上不说心里还瞎琢磨,搞得方少天心里憋闷的慌。
这倒也不怪他,谁让他有一对食古不化的父母呢?
其实黄子逸的家境不是特别好,他母亲没工作父亲也就是工薪阶层,只是家里有两套房产每年出租还能有点闲钱。因为要让黄子逸住在这栋公寓楼里,他家清洁工也不请了,黄父也很少出去跟朋友潇洒了。原本黄子逸也不在乎住在哪,是黄父说要让他在大学里多积攒点有用的人脉硬是找人把他弄进来了,然后回头又觉得为了个儿子这么委屈他这个老子,心里不爽的时候就跟黄子逸说“你这要再不争气对得起我们付出这么多么?”
——这要让墓家人知道了绝对骂这家人脑子不好,墓家四个人算上二楼跃层和阁楼两百三十平米都没请过清洁工,黄家三口人住九十平米平均每人就那点地方还不肯自己打扫,有点钱全拿来做面子浪费掉了。
因为每次回家都要被说教,黄子逸其实放假根本不想回去,但他父亲说了:“放假你不回来让亲朋好友隔壁邻居怎么想?你爷爷奶奶也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况且你不回来整个套间那么大用电用水全算在你头上你钱多了?”
其实黄子逸很想跟父亲说他们水费是算好每人每月三十吨根本不用交,电费都是每次每人三十交一百二放那用,用完了就再交,根本没人介意谁用多谁用少。可这话他不能说,黄父最讨厌别人说他讲错了,他要是这么顶回去了黄父会找个别的理由,最后他是必须回家而且还要被骂一顿的。
所以国庆他还是回去了,然后六号就忙不迭地逃回来了。
所以也不怪方少天嫌他,这个人就是这么怂,而且还婆妈。
本来这次被墓泠尘揍一顿多少激起了他一点血性,结果国庆回家被父母祖父母轮流教育,那点血性也被磨没了,乖乖的去把头发染回来了,然后又被数落一顿他花冤枉钱。
此刻斐宸看着离开的黄子逸就想起了墓泠尘,跟他比起来墓泠尘感觉就恣意妄为多了,好像从不会压抑自己:觉得自家人被欺负了上去就揍,知道错了二话不讲就来道歉,懒得参加活动想跑没跑掉,还不忘跟不认识的大三学长吐槽学校的脑残决定,俩学长也不生气,反正大家都这么想。可这么想的人是多,抱怨两句的也有,但没谁像墓泠尘那么平淡无忌,好像就算校领导站在他面前他也是这么说——因为他这个仿佛纯叙述事实的态度,别人抱怨两句这俩学长会说“好了,都已经在这了别抱怨了”,轮到墓泠尘就是拍了拍他的肩“谁说不是呢哥们”。
斐宸发现墓泠尘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自己对于权威没什么敬畏之心,却不会故意去寻求他人认同,偶尔说两句也就是表达下自己的看法,不为影响别人也不会被别人影响,站在那就有种渊渟岳峙般的气场,领导者不知不觉就认为这不是个能被他们说教管理的人,于是在他面前就不自觉的放低了姿态。
跟自己有点像......
因为他的家世背景、冷漠的性格和总是名列前茅的成绩,从小到
大他的老师好像都有一点怕他,不敢骂他不敢指使他不敢管他,课业上也用不到他们,最后就发展到不管斐宸想做什么都随他。小时候还有被同学举报上课发呆看课外书的经历,到了初高中同学们也渐渐明白这个人跟他们不一样,崇拜他,也疏远他。也幸好斐宸成绩一直都好,让老师们还可以说“你们要是像斐宸一样每次考第一,作业也随便你们写不写”,不至于在学生面前太丢脸——因为就算他成绩一塌糊涂,老师也不敢说他。
可墓泠尘跟他不一样,他成绩平平家境平平,长相也不是帅到极致,他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这么随心随性不惧权威的?
——要是墓泠尘能听到斐宸对他的评价,估计会以为这位面瘫不小心把自己的脑子也搞瘫了,他随心随性个屁啊,他怎么没在方阵重新排的时候甩手就走呢?他还不惧权威,之前用违章电器被逮着了,被楼下大妈训得跟孙子似的难道不是他?
不得不说这就是家庭的影响了。
有次他们一家人聊天,墓父喝了点酒豪气万丈地跟他们说:“来到这世上谁也没打算活着回去,过那么憋屈干嘛?”,那时候墓泠尘正在青春叛逆期,不论家长说什么他都想顶两句,闻言便道:“哦哟,你过得很随心所欲吗?”
墓泠尘家里是做生意的,碰到顾客难缠是常事。
“那还不是为了你们过得好么?!”墓父眼睛一瞪:“可你现在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你怕谁啊?你谁也不用怕呀!”
墓泠尘被这话震了一下,还没想出话来再顶一句,这边墓母开口了:“听你胡说,人家也不是欠你的,随心所欲的给多少人添麻烦?他要这么干老师和同学都讨厌他!”
“我们家的孩子哪会不讲理呢,我是说有些事他不用看别人脸色!”
“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然后夫妻俩就争起来了,旁边兄妹俩完全插不上嘴。
还有一次是在某个饭局上,同桌的一朋友说他的孩子在某个很严的学校,有次考得差被他们班主任扇了两巴掌,那还是个女孩。结果下次就考好了,朋友说着摇摇头:“这孩子不打不行啊。”
墓父听着当场就说:“小孩子送过去是为了让他教的,成绩不好说明教的方法不对!凭什么打啊哪个给他的权利?”
朋友脸上有点过不去就说:“哪都像你家一样不要操心呢?”
那朋友家的小姑娘墓父他们都认识,跟墓泠尘他们差不多大,墓父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回来就跟兄妹俩说:“要是在学校你们老师敢打你们,二话不讲先打回去再说!”
墓母在旁边说了:“你这教的也不对。老师打人是不对,可人家老师跟你家有仇啊,平白无故怎么就打你呢?”
“哎哟不就是成绩差了影响他考评了吗,那还是个小姑娘哎,家里人都没打过给他打了......”
“你别说,他家还真打小孩。”
“啊?”
......
墓家墓父就是有点偏激,他看不得自家小孩受委屈自己当然也不会让他们委屈,可他不是不管不教,他认为自家孩子品性方面肯定没有问题,就是哪里做得不好不对,要打要骂也该是他自家事,你老师跟我们说说就行了你还敢上手打?
也是那几年学生在学校自杀,抑郁被老师虐待侮辱的新闻有点多,搞得墓父有点精神过敏,但其实墓家兄妹上的是一个挺好的私立学校,老师都是合同工这边被举报了那边查实就能撤掉,不像公办学校还要上报教育局什么的很麻烦,所以别说体罚了,就是挨骂也很少——当然,这也有那是个好学校进去的基本都是好学生的原因。
他俩上初高中那会儿墓父经常脑补,就等哪天孩子回来跟他说学校老师不好他就冲过去教他做人......可惜一直也没机会。墓母就比较平和,她总觉得世上没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事,她会说:“怎么就你被骂了呢?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啊?”
这对夫妻俩的性格还挺互补,而墓家兄妹墓泠尘比较像父亲,墓泠雪比较像母亲,只是他们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所以其实斐宸对墓泠尘的评价还是挺准确的,墓泠尘继承了一部分墓父的暴脾气又在武校待了几年,平常是没什么,他要真火了谁也拦不住。
现在斐宸还不知道,在他不久之后见到墓泠尘发火的时候,他离陷下去已经不远了,此刻他只是收敛心神,继续熬夜看他的报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