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墓泠雪小时候的乖巧听话,父母让她七点之前回来她是不敢不听的,但那天是她们最后一个儿童节,马上小学毕业就是初中生了,两人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违反规定的叛逆心。不过叛逆归叛逆,她们也不敢跑太远,最后陈安琪提议干脆就在墓泠雪家楼下吃烧烤吧,反正离家也近,家长问起来也容易过关

——确实,家长是不会因为孩子在外面吃了顿饭而骂她们的,前提是没有出事。

那天他们小学生放了半天假,可初高中就没有所谓儿童节了,况且学业也紧了,所以晚上还在学校附近逗留的人很少,墓泠雪和陈安琪去的那家露天烧烤店也没什么人。烧烤油炸在家长看来都属于垃圾食品范畴,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吃,两个小姑娘还是挺高兴的,而这个高兴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七八个小混混一样的人也来这里吃烧烤为止。

墓泠雪要胆小一点,所以她最早注意到那些染着头发,衣着不伦不类,远比她们高大的一群人正往这边走。他们七八个人,都是男生,这边两个人,都是女生。不说他们要干什么吧,两边一照面,墓泠雪她们就被这些人身上的痞气给弄的有点害怕。

可是害怕也不能走啊,因为她们点的哪些食物还都在烤着呢,于是两个女孩眼观鼻鼻观心,希望把自己的存在感缩成背景牌。那些人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两人,因为他们是过来砸场子的。当晚,这家简陋的烧烤店只有女老板一人在,那些人流里流气地走过来,墓泠雪也不记得他们是说了些什么,总之没一会儿那些人就有点动手动脚的意思了。不得不说这些半大的孩子掌握了暴力之后,有时候比成年人还凶狠,那个女老板一开始也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讲话也没怎么注意,于是那些人被惹毛了之后,二话不说一脚先把烧烤架踹翻了,火红的炭撒了一地。

自从那些人过来以后,两个女孩就鹌鹑一般不敢听不敢看,带着一丝鸵鸟埋头般的自欺欺人,毕竟她们也实在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烧烤架被踹翻的那一下,她们齐齐的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就看到为首的一个小混混一巴掌把那个女老板抽翻在地上,不知是谁没控制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成功的把那些小混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对于人类社会的研究我们可以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女人都是依附于男人存在的,西方中世纪所谓的绅士精神,也不过是要求女孩子时时表现的柔弱不堪好满足男人的保护欲。而不管是雄性对雌性的本能冲动也好,还是为体现男性的心里优越感也好,总之对于这些游走在规则边缘半大不小的混混们来说,女孩子的尖叫真是能叫他们肾上腺素加速分泌的东西之一。尤其她们不仅尖叫了,还是弱小的,瑟瑟发抖的,不过十多岁的幼女。

其实当场那些人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打算做什么,要是墓泠雪和陈安琪撒腿就跑了的话,大概也没什么事。但这些人齐齐一看过来,两个姑娘就像被天敌锁定的小动物一样,顿时脸也白了脚也软了,傻站在那里仿佛一门心思在装棒槌。

两个长相不俗的女孩肯定比中年妇女有吸引力,那些人本能的兴奋起来后,就围了过来。

“小乖乖女这么晚还出来呢?”为首的小混混轻佻地冲她们吹了口烟,明明他们比两个姑娘大不了几岁,却都装出一副半潇洒不猥琐的痞子样:“怎么,想找我们玩玩啊?”

当时墓泠雪这怂货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了,倒是陈安琪蚊子哼似的说:“你们要干嘛……”

这被他们团团困在阴影里又弱小又受惊吓,任人宰割一般的模样,让这些一贯恃强凌弱的小混混们更是想做点什么了。那边被抽了一巴掌的女老板老实了不少,缩回柜台一言不发,这边两个小姑娘被几个小混混调笑着,慢慢往那边黑巷子里逼。

这是后来还经常出现在两人噩梦里的一幕:一群浑身烟味嘴里不干不净的小混混推搡着她们,夜晚从来没有这么让人恐惧过,身后的黑巷子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猎物的大嘴,这些人像是要饱食她们一样可怕,两个小姑娘孤立无援的握紧彼此的手,生怕放掉这最后一点安慰。

就在这个时候,放学回家没见墓泠雪就出来找的墓泠尘赶到了:

“小雪?!”

这一声让墓泠雪浑身一个激灵,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那些小混混的包围圈中传了出来:

“哥!”

初一时候的墓泠尘正在抽个子,一米七几的身高不算矮,可瘦的堪称纤细,往那一站瞧着还没电线杆结实。从小到大一直是好学生的墓泠尘也没亲身经历过这种事,但眼看妹妹被人欺负了,他还是冲了过去,用不甚强壮的身躯挡在她们面前:

“要干什么啊你们?”

好容易来了个人,两个姑娘直往他身后钻,恨不能躲到墓泠尘影子里。

那些小混混眼见就他一人,看着还弱不禁风的就敢出来英雄救美,顿时有点恼羞成怒:

“谁啊你,小样儿就你还敢站出来!”一人上去就在墓泠尘肩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得一个踉跄。

更多人上前逼着三人后退,墓泠尘看着这些跟不讲理的野兽一样的小混混,好几只手在他身上推推搡搡,那些人辱骂着,唾沫星子都能溅到他脸上,还有人伸手想从他身后把两个姑娘抓出来,墓泠雪揪着他的衣服,恐惧地哭泣着,手臂上被那些人抓出了红痕。

如果三人被逼进巷子,那就真的没有出路了,那些小混混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们喊也没用。因为这里经常发生这类事,周围人早就见怪不怪,谁让你们不乖乖听话早点回家的呢?

墓泠尘忽然反手抓住自家妹妹的手腕,用力撞开面前的两三个人,冲了出去!

那些小混混总共也就只有七八个人,包围他们三个人还称不上防守严密,一个不慎就被两人跑了出去。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两秒钟的时间里,墓泠尘也是用了死力气,他跟那些人年纪相仿,拼起命来那些人一下子还真制不住他,墓泠雪的手几乎要被他拽脱臼,踉跄着跟着冲出七八米。

“墓泠雪!”陈安琪的哭喊声嘶力竭。

被自家哥哥拽着奔逃的墓泠雪回头,身后,陈安琪被七八只手拽着往后拖,头发和衣服都被扯散了,脸上泪水横流,眼里是恐惧到极致的绝望,看着他们跑走的方向,溺水一般拼命又无用地挣扎着。

墓泠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直往下流,看着好友离自己越来越远,被那些人拖进那可怕的巷子里。

她不知道的是,听到陈安琪的哭喊,墓泠尘也回了头。

那一天还处在会做英雄梦的年纪的墓泠尘丢下了一个女孩带着自己的妹妹,败狗一样地逃跑,陈安琪绝望的眼神从此烙在他的梦魇里,他咬死牙,转过头拉着妹妹继续跑。“哥……哥!”身后妹妹的哭喊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步一

步,踏在一个十几岁少年的骄傲和尊严上,踏碎了他曾经那么自傲那么习以为常的“男子汉”称呼。

墓泠尘把跑得几乎要吐了的墓泠雪带到灯火通明的大商场,从路人那里借了手机打给父母,声音哆嗦着跟他们说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个小巷子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地标能让他形容,所以他们约在衡中门口见面,让墓泠雪在一个人很多很热闹的店里坐下不许跑,然后他疯了一样往衡高冲,在他身后,又是惊吓又是疾奔过度的墓泠雪弯下腰,吐了一地。

他知道,他每耽搁一秒,陈安琪的情况就越糟,这是个晚上很热闹的城市,交通拥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坐出租车还没他跑过去来得快。

很多时候,做错事并不会导致愧疚,真正让人愧疚的是做错了事还没有办法改正。当时的墓泠尘还没有听过这句话,但他被心里的愧疚和恐惧逼得死命往前冲,他满脑子都是陈安琪看他的眼神,对于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害怕担心地几乎要发疯。

在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冲,站在旁边的交警一把拦住他,还被带得一个踉跄。疯狂跑了一路骤然被停下的墓泠尘站都站不住,难受得撑在地上狂咳出许多黏黏糊糊的东西,心脏每一下地跳动都让他剧烈的犯恶心,他茫然地抬起头,强烈得耳鸣让他的世界一片沉寂,煞白的脸上满是身体机能被逼到极限流出的生理泪水,拦住他的交警被他那副样子吓了一跳,问了好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

幸好他当时跟衡高也就是一条马路之隔了,心急如焚的父母和陈安琪父母在那边看到他赶紧过来了:

“小雪呢?!”

“我女儿呢?安琪在那?!”

“小雪、在新一城、大娘水饺,陈安琪,跟我走……”被扶起来墓泠尘一边说一边抽气,一副呼吸不上来马上要昏厥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住胸腔的剧痛,深深喘了一口气,狂奔出去,他身后,除了墓母去找墓泠雪了,三个大人也是拼了命跟着他,陈母走得急脚上还是高跟鞋,此刻甩掉了鞋子在水泥地上跑,六月份的天气穿的也是丝袜,没跑几步地上就出现了斑斑血迹,但当时没有人注意到,连陈母自己都没注意。

那个露天烧烤摊和小巷子离衡高不远,几个人老远就看到黑暗的小巷子有好几个人围在那。

“安琪!”陈母眼尖从那些人腿的缝隙里看到被按在地上的陈安琪穿的白色裙子。

气疯了担心疯了的陈父冲上去把最前面几人撞飞出去。

“安琪……安琪!”陈家夫妇把自家女儿从地上扶起来,吓得已经连哭都不会哭了的陈安琪呆滞的看着他们,半晌,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一声哭得太狠到后面就完全失声了,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半天没出来,倒在陈母臂弯里几乎窒息。

“想往哪跑!”墓父一脚踹在想跑的几个小混混身上,把那些半大的孩子踹得半天在地上起不来。

在那个时候,警察终于来了,是最初那个女店长报了警。

墓泠尘就在现场,可那之后的事他几乎没印象,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感觉不到脚下踩的大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眼前是光怪陆离的眩晕,面上一片惨无人色,努力呼吸着却仍然感到窒息。

不知道是谁在旁边吼:“快扶着!他好像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