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已经很习惯了,对这种事。”

两人走在两边摊位都没有人的小道上,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距离斐宸的寝室还有段路,他本以为墓泠尘会问点什么,可对方只是从捡起来穿回去的外套口袋里摸了块糖出来吃,似乎什么也不好奇,什么也不打算问,于是他只好自己开口了。

“嗯,”墓泠尘把嘴里的糖藏到一侧腮帮里,道:“我学散打的武校在一个挺乱的地方,学校里的人和外面的小混混隔三差五的打群架。是习惯了。”

现在是冬季的晚上,墓泠尘讲话的时候有很明显的白雾,跟着一起散出来的是他嘴里柠檬糖的清甜的味道。

斐宸瞥了眼含着糖讲话都不怎利索的墓泠尘:“……能给我一颗么?”

“糖么?”他从口袋里又摸了一块出来:“呶。”

不知怎么的,明明含着糖讲话不太方便,但斐宸却觉得他反而更容易开口了:

“听起来你认识那些人原来的老大?”

“嗯,我兄弟,一起学散打的。他是这里人,听说我要来这里读书还说要罩着我的,现在找了份保安的工作,”他转头看了眼斐宸:“就在上次我们去的那个度假村。”

斐宸想起那次party上他去后门找墓泠尘,当时坐在他旁边一起抽烟,说话语气很熟稔还教训他的人:“那你们交情肯定很好。”

“过命的交情。有次我们跟小混混聚众械斗,他替我挨了一刀,在肩膀上,以那一刀的力道要是往旁边再偏几公分砍得就是大动脉了,而那一刀本来是往我背上砍的,”墓泠尘呼了口气,不知怎么显得有点惆怅:“后来我们一起参加的全国赛,半决赛的时候我们两个被分到一组,他说平常对打都是我赢得多,没怎么打就直接输给我了……我就想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第一啊,可惜最后还是输了。”

斐宸抿了抿唇,道:“你确实很厉害。”

“哪儿啊,”这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再不甘心也是过去了,墓泠尘就笑了下:“我们这个就是玩玩比赛,顶多打打那些普通小混混,真打起架来跟比赛区别大了。”

走着说着差不多就能看到斐宸住的那栋公寓楼了,墓泠尘嘴里的糖也吃完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斐宸:“我看上去还ok么?不会被宿管拦下来问话吧?”

斐宸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还好,就是衣服上沾灰了,我帮你拍一下。”

“毕竟给扔地上了嘛,”墓泠尘转过身让他拍,顺便把脸上的汗都抹干净。

宿管也不可能记住整栋楼所有人的脸,最多防着那些一看就不是学生的外来人和女生混进去。况且还是在校职工里被打过招呼的斐宸带着的人,宿管问都没问墓泠尘就直接进电梯了。

“呼。”

宿舍楼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刚打完架墓泠尘身上汗都没干,一路上冷风吹着还不觉得,此刻待在电梯里就觉得热得要命,干脆就把外套脱了。墓泠尘体质好,这个天外套里面也就穿了件薄棉的长袖衫,后背全汗湿了不说,上面还沾的都是灰……以及斑点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待会儿你先洗个澡再处理伤口吧,衣服也最好换一下。”

“不用,这点小伤随便弄弄就行,”墓泠尘看了眼明明都是刚打完架,却比他衣冠整齐多了的斐宸:“没事,我过得糙。”

“现在是冬天,伤口本来就不容易愈合,”斐宸皱着眉看他身上的血汗,那些人随手捡的棍子也不知道在他身上打断了几根,有没有木刺扎进去:“处理过后你最好这几天都别碰水了。”

他说完就看到墓泠尘一脸的“怎么这么麻烦”,眉皱的更紧:“你以前受伤都是怎么处理的?”

“这种小伤一般不处

理,”墓泠尘很实诚地说:“这次主要是怕被我妹发现,”想到这个他就有点心虚:“这事儿不会被宣扬的谁都知道吧?又不是在校内。要被我妹知道了非得被她念死不可。”

电梯到了六楼,两人走出来顺着两边都是门的走廊往尽头走,不过这里门与门的间距要大多了。

“应该不会。”听墓泠尘这么一说,斐宸顺理成章地问:“怕被骂还来掺一脚?”

“因为被堵的人是你啊!”墓泠尘满脸的“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诧异地看着他:“不然我转身就走了……我去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本来是出来吃晚饭的!”

斐宸微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避开了他的视线。

“嘿你转什么头啊!你以为我是见到有打群架的就往上凑热闹?!”

“我没这么想!”再不解释误会就大了,斐宸说完才察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了,但对上墓泠尘“你怎么是这种人”的目光,下意识就光顾着道歉了:“是我讲话方式有问题……这次还是要多谢你了,我……”

见斐宸上当墓泠尘的表情就维持不住了:“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他一边笑崩了一边拍拍斐宸的肩权当安慰:“你怎么这么正经,是不是没人跟你开过玩笑?”

斐宸:“……”

“得,那我在你这儿洗个澡吧,这衣服穿着也难受,”墓泠尘见好就收,从口袋摸出手机:“还好没被人踩到。”

墓泠尘并不介意,为朋友两肋插刀打场敌众我寡的群架对他来说很正常。

于是斐宸没再说什么,只是嘴唇微微抿紧了。

斐宸寝室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都走了,他打开灯走进去,然后开了空调和热水器,又进了自己房间。

墓泠尘进来就随手把外面门关上了:“空调就不用开了吧,不是有暖气么?”

“你洗完澡出来还要处理伤口,别着凉了,”斐宸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珍珠灰的衬衫:“回去你身上那件就不能穿了,换这件吧。”

听斐宸这么一说墓泠尘莫名觉得自己变金贵了:“哦,不用了,我让程子给我送衣服了,”他低头看看那件衬衫:“丝绸的?冬天穿不冷么?”

斐宸把递出去的手收回来:“还好,”原来刚才他拿手机出来就是说这件事,他应该想到的:“那你去洗吧,架子上第一层是我的,左边第一个挂钩上的毛巾。”

“哦,好,”墓泠尘把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进去了。

然后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看着斐宸一脸的“我是乡巴佬”:“这些瓶瓶罐罐哪个对哪个啊?”

斐宸的沐浴用品上印的也不知道是哪国文字,反正墓泠尘是一个都不认识。

闻言斐宸从沙发上转过身:“浅蓝色是洗发水,深蓝色是护发素,绿色的是沐浴露,淡紫色的是……”

“可以了我只用这三样,”墓泠尘好像嘀咕了一句什么,又进去了,一会儿浴室就响起了水声。

斐宸坐在沙发的客厅上,闭着眼睛仰头往后靠。

不知道为什么,在墓泠尘旁边的时候,自己的大脑就像是叛变了,拱手把主导权交到他手上不说,连说话都不会组织语言了。

一直到现在他才有余力去想今晚的事:

今晚……那些小混混……

闭上眼,连思维都好像变慢了,倦怠的,悠悠的漂浮在黑暗里:

被人骗过去,被围堵……走进来的墓泠尘,懒散而危险……群殴,互相守对方的背后,打架的时候,野性如狼的墓泠尘,受伤……

斐宸闭起的眼眸,眼睫微微颤抖:

是因为我受的伤,回来的路上,局促的我,主导权在他手上……但这里是我的寝室,现在他

斐宸忽然睁开眼,瞳孔受光亮的刺激收缩:

我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起来,低下头,指甲陷入了掌心:

怎么了,斐宸你到底怎么了……

“叩叩。”

斐宸整个人震了一下,抬起头,这才意识到是外面有人敲门

——是程子衿。

他脸上表情有点不耐烦,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衣服。

明明程子衿也跟自己并肩战斗了……

“哟,你来了,”浴室门开了一半,墓泠尘斜着探了出来:“**拿了么?”

“带了,你真麻烦。”

“谢了哥们。”

斐宸觉得自己刚才好像陷入了某种魔怔,感觉一眨眼的功夫程子衿就来了,墓泠尘也洗好了,但此刻他好像还没完全从魔怔里出来,墓泠尘探出来的时候,他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又立刻缩了回来,可思维还慢半拍的停留在刚才那一眼:湿漉

“呼,感觉怪闷的,”墓泠尘穿好长裤光着上身就出来了,拿着毛巾擦头上的水,转身:“窗户能开么?”

“!”斐宸瞳孔骤缩,瞬间从混沌回归了现实。

“你背后真惨,”程子衿点评。

“是吧?”墓泠尘皱着眉想找个镜子:“之前还不觉得,洗澡的时候热水一淋,那酸爽。”

“全是擦伤,有些地方开始肿了。现在看不出来但到了明天估计你那背不是青就是紫,”程子衿给他形容了一下:“话说你这怎么弄的?”

“那帮人拿棍子打的吧,我衣服薄了,不然皮不会破,”闻言墓泠尘皱眉:“严重么?”

“不严重,”斐宸张口还没说话就被程子衿堵回去了,关键他还不是故意的:“夏天消个毒涂点红药水,一晚上就能结痢不用管了,但现在是冬天,”程子衿有点故意使坏:“衣服穿得多身上火气旺热力足的话没准会化脓,正好马上你回去就能被家里人轮流骂了。”

斐宸脸色更差了。

“滚犊子,”墓泠尘给他骂回去了,但他也不是不担心:“我靠,这下惨了。”

“你说他们拿棍子打的?我没看见有人拿棍子啊?”程子衿回想了一下。

“他们随手捡的,打到身上就断了。”

“我看斐宸不是没事么,”程子衿疑惑地看向斐宸:“光打你了?”

“我去搞他们老大了,其他人不就全招呼我了么,”墓泠尘随手擦了一下头发滴到身上的水珠。

“擒贼先擒王,这思路是没错,可我看他们好像也不把他们老大当回事儿。”

“是啊,一个个打起来就只顾着拼命了。有水么?”

斐宸打开冰箱默默递了一瓶水过去。

“我说你这是棍子打的?这块好多血点,已经紫了,”程子衿这下才看清楚了。

墓泠尘接过来,又是瓶身印着不认识的外国文字,不过看起来是矿泉水之类的,也就直接拧开喝了:“那大概是石头砸的吧,我不记得了,你别说了越说我越觉得要被家里人骂死了。”

一旁一直没插话的斐宸终于能开口了:“先别聊了,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你就等死吧,”程子衿耸耸肩:“那我先走了。”

“拜拜,”墓泠尘转过来面对斐宸,这才注意到他脸色简直难看的可以:“你没事吧,伤到哪了?”

“我没事,去我房间吧,”斐宸调整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复杂。

“哦,那麻烦了,”墓泠尘头发总算不滴水了,他想找个地方放毛巾,也没顾上看斐宸脸色。

“毛巾就放茶几上吧。”

“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