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迟到的和平

“自由之树必然时常用爱国者和暴君的血来灌溉。它是自由之树的天然的肥料。”

——托马斯·杰斐逊

钢铁兄弟会的金·凯尔文士长说的不错,英克雷在钢铁兄弟会以5人伤亡的代价消灭匪徒2天后发动了进攻,几乎同我和凯尔设想的一样,英克雷出动了空中部队,像蝗虫一样席卷而来。

具体的经过不必多言,钢铁兄弟会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在意识到自己后方的基地被抹去前,英克雷几乎**平崔斯特镇,连同选择死守的7支圣骑士小队和十几名镇民。我感到庆幸的是,杰德罗保护着阿尔勒和部分镇民逃到了钢铁兄弟会的“哈皮营”,而克罗恩和“比目鱼”小队原本打算拼掉性命,在最后关头却因为英克雷上层出现了动摇停止进攻而侥幸撤离。至于同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则全部死在了已经化为废墟的城镇里。

没办法,这就是战争,战争不会顾及个体,它是整体的行为和意识之间的碰撞。就好像两条疯狗对咬,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毛发,但对于两条狗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也没有伤到实质,既然如此,战争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消遣,可以偶尔玩玩。

但战争又像赌博,输红了眼的赌徒只顾着往赌桌上拼命丢筹码,却忘了自己已经输了多少。等到一切结束时候,又成了双方互相比较谁输得更多。五十步笑百步,聊以**吧。

在目睹了屏幕上的战术导弹准且命中“黑钢”要塞,并从哔哔小子那里得到目标已经清理完毕的消息后,文士长松了口气。英克雷全面停止了军事行动,被迫承认钢铁兄弟会拥有足以逆转一切的武器,双方又回到了相持的阶段。事情终于告于段落后,凯尔邀请我到地表走走。

当然,是在晚上。今晚的月色倒是不错。

我们在12名T-51B的护卫下来到地表,令我瞩目的是12人全部背着便携式防空导弹,看来凯尔很清楚,英克雷“可能的”卫星一定会发觉这里,当然,假如卫星存在的话。

“长老们又开始乐观了,认为我们和英克雷又达到了均势。”文士长摇了摇头,抬起脚跨过一块石头,这里曾经是一个简易农场,而现在,那些僵尸们被钢铁兄弟会“处理”了,至于怎么处理,我看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胜利的天平从来都没有向我们这方倾斜过,”凯尔皱着眉头,踢飞下一块挡路的石子,看得出来他心情不爽,“我们只是暂时性的打懵了英克雷而已。”我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英克雷暂时停止了军事行动,但并没有退却,而且主动派人来联络我们,这还是第一次。我们的长老显然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待遇’,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了,甚至个别人提出来要和英克雷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凯尔摇了摇头,眺望着远处,东南方向,我知道他在看崔斯特镇,哦,或许以后会被称作崔斯特废墟。

我接了一句:“没人真正喜欢战争,不是吗。”

“永远没有好战争,和坏和平。”凯尔说着话的时候瞄了我一眼,看到我站在原地有些不解后又说了一句“柏拉图的话,这句话永远是对的”。

永远是对的?我可不这么想,虚假的和平创造更残酷的战争,死更多的人。

“英克雷现在巴不得赶紧灭了我们,”凯尔立在一栋木屋的废墟前,看着地上的瓦砾,“已经撕破了脸皮,我们却要恬不知耻的因为对方暂时的软弱而感谢它,这恐怕让杀戮的对方也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是,钢铁兄弟会全盘接受了英克雷提出的要求,并没有改变任何事,英克雷的“黑钢”要塞还会重新建立起来,至于这一次那里会不会有战前的MEADS,我们心里都没数。

或许还不是战前的,而是全新的也未必。

钢铁兄弟会和英克雷的实力相差差太多了,两者根本就没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这是凯尔,还有那些习惯“坐以待毙”的长老们都很肯定的一个事实。

“那些蠢蛋们总算同意了一项提议,”凯尔这么语出惊人,或者说出言不逊我已经习惯了,“我们会在前沿布置一些观察哨,一旦英克雷打算对我们来一个斩首行动,或者突袭这里,‘伊利斯瑞’导弹基地,我们的电台就会得到消息。当然,不排除他们对我们进行电子干扰——那时候还有较为原始的手段,我们可以燃烧轮胎来预警。”

燃烧轮胎?或许早在二十世纪甚至十九世纪就在用这种法子了,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效的手段,虽然轮胎燃着总要迟那么一点。

“我看不到钢铁兄弟会的前景,前方一片阴霾,”凯尔走进木屋的残骸,从地上拾起一枚弹壳,“我们现在唯有尽一切办法去拉平我们同英克雷之间的差距,去偷,去抢,去想方设法弄来。或许最后我们沦落到连匪徒都不如,但只要能活下来,又需要在乎什么呢。”凯尔自嘲的笑了笑,手一扬,弹壳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我抬头看看天,这个时代的天空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了。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把自己摆在一个能够合理发挥自己水准的位置上吗?”我瞟瞟周围的T-51B,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钢铁兄弟会需要有人来指明前方的路。”

凯尔瞟了我一眼,显然明白我在说什么:“每一次的变革都需要付出代价,没有变革能够在不触动任何人利益的前提下产生根本性改变。我倒是不可惜那些人,但仅凭一个人很难有太大改变。”

“大多数人是支持你的,”我想了想,“我所见皆是如此。这让我很好奇你在成为文士长之前是干什么的。”

“这些事情你可以去哈皮营的资料室通过终端机查询,”凯尔皱了皱眉头,“我们的分部长老——埃尔德·苏罗文想要见见你。俄国人,听我一句。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苏罗文是个‘要么不做,做就做绝’的家伙。”

我点点头,这时我们已经回到避难所的入口了:“还有什么是我要注意的吗?”

凯尔在入口处站定,抬头看着天。周围的T-51B也停下,原地警戒。“俄国人,你的俄国朋友可能会来这里,我们现在已经惊动了世界。但,到底你能顺利回到故乡,还是永远待在这片地方,全看你自己了。”

我没能弄懂凯尔的意思,却隐隐感觉到这话中蕴含着别样的意味。

回到避难所,我直奔珍妮的房间而去。确切的说,是我们两个人的房间。

哦,房间内的东西摆放的井然有序,床头的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半杯水被放在床头柜上,还有西比林,我拿起来药看了看,一版已经少了一半。这种药物不好控制剂量,吃多了的话会药物中毒。

杯子上有唇印,但珍妮去哪了?吃完这种药物她该躺下好好休息才对,我更加担心她还没有完全恢复。

外边响起脚步声,,从沉重的响动可以判断是T-51B。“阿卡利亚阁下?”那名T-51B很谨慎的停在门口,“罗根·汉默圣骑士长请您现在到3层实验室去一趟。”我点点头,瞄了一眼床铺,很干净,没人动过。

“请带路吧。”T-51B看我跟上后转过身,带我去见圣骑士长。

一路上到处是手持武器,腰间别着各式手雷的核动力装甲,看来钢铁兄弟会非常重视这个地方,但他们如果真把这里作为手头唯一的王牌,那就不值过了。这些王牌或许一次管用,但如果英克雷能够承受代价——咬咬牙,不顾一切,钢铁兄弟会最终还要面临灭亡。

站在电梯内我习惯性抬头看着天花板,在这些家伙眼中别人就是工具。一阵超重感觉电梯停了下来,这种感觉对一般人来说没什么,但穿了800公斤左右的核动力装甲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外边迎接我的是金·凯尔,还有罗根·汉默,两人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我对她做了一个全面测试,”凯尔对我说道,又补充一句,“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尼尔·琼·珍妮?”我跟上两人,问道。

“没错,”凯尔有些迟疑,“有些结论我希望你自己知道就行,有个心理准备。”我没搞明白他什么意思,进入实验室内,中间的诊断平台上边躺着珍妮,周围是忙碌的人员和机械设备。

起码看到她让我感到放心了,不知怎么回事,我总有一种感觉,不愿意去面对珍妮,有些……不情愿,说不上来的感觉。

感觉她……又回到了那时候,我反而不习惯了。

难道我对她也产生了厌恶?那我之前为之付出的一切,不就白费了吗,我现在有金钱,足以驱使某些人产生背叛念头并且付诸实践的金钱,很大的一笔数目。

但我之前想要争取的东西却是用钱买不到的。这世界上能够用钱买来的东西太少,实在是太少,爱情,忠诚,奉献,原则,信仰,这些可能会因为内心一时的动摇而向金钱妥协,但,绝不会向金钱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没有什么东西是万能的,不是吗,有些东西终究需要自己去争取。

你能用钱买断时间的流逝吗,恐怕不能。哦,该死,我想得太远了,这完全是两回事。

圣骑士长走到诊断平台前,双手按住边沿打量珍妮。我感到心头有些许不快,但又不能说什么。我把她当成我的伴侣,不是物品,我暗暗提醒自己,没有人希望被人统治。

汉默抬起头来轻轻对我说:“她很漂亮。”语气之轻仿佛害怕惊动面前的睡美人。

作为比较,我不自觉看向凯尔,他的目光内只有冷漠和死气沉沉,像看一件物品。

“她醒了吗”凯尔先向身边的工作人员问了一句,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回头看看我——目光中带着严肃,又回过头去命令道:“那么,把结果报告拿给我。”一名工作人员上前,把一个写字板交给凯尔,后者点点头接过去。

“是什么样的结果?”我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但又畏惧难以接受的结果。

“放轻松,别激动。你忘了我说了什么吗。”凯尔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汉默则挑了挑眉毛。我意识到自己像一个准备进攻的狗熊一样弓着背,不自觉朝凯尔迈了一步。

“她并没有任何问题,但这恰恰是问题,这并不正常,嘿,我没有恶意。”凯尔见我又要失去控制赶忙改口。我觉得这些搞研究的人心里都不正常:“怎么不正常,难道她恢复不了就正常了吗。”

“不是,我们换个说法,就按照那些二流的文学设定,”凯尔看起来有些窘迫,“你先别死抓住这点不放,我说了我没恶意。就按照那些二流文学设定,那些失去记忆的,脑袋受伤的人,主角,再来那么一下,啤酒瓶,楼梯什么的,都有机会再次恢复记忆。”我点点头:“但这和现实有任何的联系吗?”

“问题就在这里,”凯尔将目光移动到写字板上,“全面的检测说明珍妮,她的身体很健康,脑部也很正常,这根本就不像有过什么创伤的人。换句话说,她在装作失忆。”

我咀嚼着这句话:“装作失忆,可是,又为什么呢?”

凯尔和沉默的汉默对视了一眼,汉默说道:“俄国人,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问你一句,你想想……你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改变吗?”

我想反驳,但某种想法突然浮出水面,像那冰山一角,刹那间海面退却,冰山终于暴露了真容。我的感觉,那种对珍妮愈加模糊的感觉,里边掺杂着厌恶,还有胆怯。我在害怕什么?我不明白,有什么是我害怕的。

我害怕珍妮还是原来的那个珍妮,我害怕,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我害怕,珍妮并不需要,或许——她也是这么想的,哦,毕竟我只是个匆匆经过的过客,冷静下来想想,这种关系无非就是嫖客和妓女而已。

无非就是嫖客和妓女而已,我感到快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内心却一阵悲凉。我之前的自信,那种狂热劲,那股幸福感,都哪去了?我只感到自己浑身止不住颤抖,还有冷的感觉,深深的恐惧,是的,我在害怕。

“老兄,”汉默看着站在原地的我,“听我一句,我们的长老打算和你见上一面,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感谢你。算上往返的时间,至多1周。”我点点头,明白圣骑士长的意思。

我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伸出手撩起遮住额头的刘海:“帮我照顾好她。”凯尔点了点头:“你们俩都需要好好静下来思考,这是个机会。”

我叹了口气,或许,事情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小心苏罗文,”凯尔小声对我说道,却装作俯身调试仪器,“那家伙极端仇视一切他认为无法控制的人。”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问道:“还有其他什么准备工作需要做的吗,我什么时候动身?”圣骑士长环抱双臂,一脸无辜:“会有一支圣骑士小队护送你去,马上就行动。至于路上会遇到什么,我可不敢肯定,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M72和PPK12的剩余弹量,或许我还需要几枚电磁手雷,以防一些出乎意料的情况。钢铁兄弟会倒不抠门,或许是对我特殊照顾,在我填写了报告并交给军械长后,他还顺便问我要不要M72的弹匣,他说基地里有的是。

怪不得,金·凯尔在谈起钢铁兄弟会同英克雷正面决战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时忧心忡忡,钢铁兄弟会这几十年来——甚至可能从2077年之前的那一年,就一直在不停地、疯狂地搜集战前的科技并小心翼翼地看守它们。

他们的基地简直就是一座宝库,谁拥有这些基地,就能坐拥而称王称霸。钢铁兄弟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占据了避难所不久已经在地表安装了至少十余处无人值守激光炮台;而英克雷更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实际上早就做好了打算,怎么对付钢铁兄弟会,以及,需要付出多大代价——都不会停止这一打算。

那么我们呢?我们俄罗斯呢?

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我的胸口,逼迫我深吸一口气。或许,以后我都将在这种重压下苟且偷生。况且,英克雷并没有放过我,不是吗?我不清楚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一个家伙,带着草帽,穿着破烂的衣服,突然就从背后掏出一把M72Gauss,把我撂倒。

我早该注意到的,我在哪里都并不安全,在克格勃训练时的教条暗暗提醒我:

“你永远只会被你所信任的人背叛。”

靠,不管我信不信,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背后一阵寒意。

30分钟后,我们一行8人,钢铁兄弟会的“魔鬼鲨”小队和我趁着夜色启程,期望能够在天完全亮了前赶到最近的人类聚居点——“十字路口”旅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