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谢宁!”
远处传来谢长安尖锐凄厉的喊叫, “快把这些厉鬼给我拽开!”
缠绕在姜摇身上鲜红的血线慢慢蠕动着,最后有一部分不甘心的褪去,去往谢长安的方向。就在姜摇看到挣脱的希望时, 更多的红线从恶鬼袖下钻出, 它们贴着姜摇的衣物,逐渐将姜摇整个人覆盖。
姜摇快无法呼吸过来, 那些红线丝丝缕缕落在他的脸颊上, 快要把他裹成一个木乃伊了。
手里的剑也被红线拽丢了出去,一闪一闪亮着光。
姜摇伸手想去抓脸上的红线,然而手上也是蠕动着数不清的红线,抓来抓去,最后整个人仿佛身上挂满了彩带一般。身后的恶鬼缓慢舔舐着他唯一露出来的脖颈,甚至还用黑气团出来的黑影, 抓着他的头发逼迫着他仰头。
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姜摇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忧心红红的情况, 又懊恼自己来到康平帝的陵墓却徒劳无功,还让红红的情况越发糟糕, 内心充满了自责、悔恨、愧疚种种情绪。
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寻找新的唤醒红红的办法。
……不……不对……姜摇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本以为红红将他带到远处是方便吞食, 毕竟她一向有躲着人进食的习惯,然而身上那些红线只是缠绕束缚着他,并没有其它的举动。
埋在他脖颈上的恶鬼也只是一直重复舔舐的动作, 间或嗅闻着他的气息,可以说几乎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缠得他好难受。
感觉腰快被勒断了, 手腕和脚踝也是, 再紧下去的话真的要成为残废了。
他慢慢冷静下来, “红红?”
“阿……阿宁?”
“……谢宁?”
头发被扯痛, 他眉头皱起,喘着气不再挣扎,知道还有交流的可能性,他放轻声音:“你先放开我……嘶——”
那些红线唰的收得更紧了。
姜摇立刻改口:“不、不用放!”
收紧的血色红线松了一点。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姜摇尽量舒展着肢体,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随着他的放松,缠绕住他的血色红线也慢慢放松。
很好,只要红红松开他,他就能把红红装回竹篓里,趁谢长安不注意,门打开,只要距离足够远,红红就能摆脱谢长安的控制。
他悄无声息抬起手,然而手刚一动作,那些红线立刻有收紧的趋势,紧张之下,姜摇将手落在衣领上,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一点热,想解开衣服散散热。”
“我没有想要跑。”
嫁衣恶鬼松开了一些,然后姜摇感应到祂落在自己衣服和手上的视线。
姜摇:“……”等,等等?应该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吧?真要自己脱吗?
虽然知道现在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应该,但他的脸色还是猛的一下红成了云霞。
察觉到恶鬼的戾气开始变浓,他立刻道:“我脱……我脱……”
说着,姜摇难为情的用手指扣住了衣领,那些缠绕住他手的红线也识相的收了回去。姜摇身上穿的是太清观那些白袍弟子的衣服,在和那些厉鬼还有谢长安的打斗之中,上面留了不少血迹,他扯住衣领,想着犹豫只会更羞耻,况且里面还穿了别的衣服,索性直接就拉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好了。”他说。
嫁衣恶鬼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他的衣服上。
惊悚的、冰冷的视线。
“谢宁!谢宁!”
从恶鬼盖头下发出可怖的低吼声,又抽出一部分红线去往了谢长安的方向,姜摇毫不怀疑,若是红红能够违逆谢长安的命令,此时那些红线就会将谢长安绞成一团尸块肉沫。
他抓着自己里衣的衣领讪讪道:“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热了。”饶了他吧,他里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眼看着恶鬼身上的诅咒和怨气一下浓郁充沛起来,他认命的闭上眼睛:“行,我脱。”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
姜摇咬紧唇瓣,忽然另外一只手将恶鬼抱进怀中,在恶鬼愤怒挣扎黑红雾气就要脱出嫁衣时,飞快在恶鬼耳边开口道:“我脱给你看。”
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恶鬼霎时安静下来。
姜摇此时的心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复杂”两字就可以说清楚的了,他三下五除二把外衣扒了扔盖住一旁忽然没了亮色的剑,然后开始慢吞吞解自己腰带。
“等等……你的线不要乱钻啊!”他伸手抓住要往衣服里面钻去的红线,整个人头皮发麻,腰腿酥麻。
“我……我有一点害羞。”他咬牙切齿,“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燙淉红线十分不甘心的收了回去。
姜摇:“……”你在可惜些什么!你是恶鬼不是色鬼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多余的情绪摒弃掉一旁,一边用脱衣服的动作来吸引恶鬼的注意力,一边偷偷将其它红线解开。
腰带解开,他用腿夹紧要松散开的衣服,又将衣袖撩起来,露出覆着一层线条漂亮的肌肉的手臂,将衣袖咬在嘴中,又用另外一只手去拉起衣摆,露出腿来。
慢慢的,身上那些红线越来越少,
那些红线若有若无游移在他的腰上,有的扬起尖触,点了一点。
姜摇装作不懂,实在无法忽视再忽视下去会激怒对方的时候,他咬着衣袖含糊道:“马上。”
他一手艰难去拿被扔掉的竹篓,而后艰难画着咒,恶鬼似是察觉到什么就要歪头看去,他连忙拉开腰间遮盖住的衣物,露出紧实的腹肌。
于是恶鬼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又回到他的身上。
姜摇一心二用,一边保证自己画的咒纹不会出错,一边保证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吸引住恶鬼的目光,好不容易咒文画完了,那边的谢长安也像是终于无法容忍了。
“谢宁!过来!我要你过来!!”
他以为谢宁是在看守姜摇,事实上某种程度上,谢宁的确在看守姜摇。只他现在远不敌陵天师,也暂时管不了姜摇,想姜摇也逃不掉,先把陵天师对付掉再说。
陵天师提前布置的阵法不仅能让那些那些原本追杀姜摇的厉鬼反过来追杀他,甚至还能使他和谢长邀之间产生排斥,让谢长邀的意识苏醒过来。
“谢长邀,你只是一颗弃子而已,你以为你是他的后代子嗣他就会饶你一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吗?我告诉你,他要夺舍姜摇,而夺舍的必要仪式就是后代子嗣的性命。”
“你背叛了你的师父,杀死了你的师父,走上的却不过是谢长安为你安排的亡魂之路,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舍弃的人变成摒弃人性的鬼,你觉得你在他眼中又算什么?”
“你与谢宁都不过是可悲的被人操控之物——”
谢长邀一直容忍谢长安在自己的身体里,是想得到在姜摇那里受到的屈辱的洗清和梦想中的权力,作为沵朝皇族的后裔,他一出生基因里便带着对权力的渴望。
他蔑视着现世的教育、规则、体质,妄图自己可以走上权力的巅峰。
为此他亲手杀死了对他最好的师父,背叛了所有。然而当他追求的东西被告知根本不可能实现并且对方还要用他的生命作为踏脚石夺舍姜摇时,他的怨恨顿时反噬了谢长安,也正因为如此,谢长安才因无法忍受的痛楚,让谢宁抛下姜摇去往他的身边。
谢宁就要飞身过去,已经差不多挣脱开全部红线的姜摇抓住了祂将祂塞进竹篓里,猛的盖上了画上了咒纹的盖子。
竹篓剧烈晃**,里面传来恶鬼的咆哮声。
姜摇顾不得那么多,他抓起腰带缠在腰间几下打了个结,又把滑到手肘的里衣拉回到肩膀,连外衣带着剑一起的拿着冲往了外面。
铺天盖地的红线被迫收回竹篓中去,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陵天师和谢长安还有谢长邀的视线里。
“回来!谢宁!!!”眼下谢宁就是谢长安最后可以拽住的稻草,失去了谢宁的红线阻止,那些厉鬼瞬间将他淹没,他竭力朝着姜摇的方向伸出手,脑袋却被谢长邀的挤到一边。
谢长邀双目赤红,喃喃着:“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算在算计我……”
对在场所有人的恨意、尤其是对姜摇和谢长安的恨意化作冲天的怨气,他整个人陷在怨气之中。
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他们都要死在这里,无论谁都不能离开,来吧,孩子……将你的血液尽数洒在棺材上,我们便能从封印中复苏,让他们付出羞辱欺瞒你的代价。”
“你们都要……付出代价!”谢长邀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度憎恶扭曲,他飘到了空中,身形却不断后退,转瞬之间就去到顶处的两座棺材上。
“住手!”谢长安的脑袋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拼命阻止谢长邀,却始终夺不回谢长邀身体的控制权。
陵天师同样脸色剧变。
谢长邀的手脚、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即他整个人的身体在空中断裂开,血液哗啦啦灌注在两个棺材上,落下去的残肢被两个棺材流露出黑气的缝隙吸了进去。
关键时刻谢长安的灵魂从谢长邀的身体里逃了出来,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
整座山都开始颤动,巨石哗啦啦从顶上坠下,金色棺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两具尸体,他们的尸身还保留着和生前一模一样的样貌。
谢长安想逃,然而为时已晚,穿着红色宫装的女人伸出手抓住了他,将他拽进了棺材里。
“母亲……母亲!”谢长安显露出自己生前的模样,可怜哀求道:“我是长安,是你的孩子,你是那么爱我,无论我想要什么都给我……我是长安啊,你为我取名长安,希望我……”
恶鬼的瞳孔忽然化为一片漆黑,她张大了嘴巴,将谢长安塞进了自己口中,谢长安拼死挣扎,手指抓住了恶鬼的唇瓣。
“长乐……安……”
嘎吱——
雪白的牙齿落下。
他的鬼躯被咬成两半,恶鬼合上嘴巴咀嚼着自己的孩子,伴随着吞咽声,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贪婪又阴森诡异的笑脸。
另外一只恶鬼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死灰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了陵天师和姜摇的方向。
封印已除,两只恐怖级别的恶鬼现于世间。
陵天师怔怔后退,他感受到自己飞速消减的修为,康平帝和李贵妃破除封印,太清观的镇运大阵也失去了效力,而历代太清观观主之所以能到天师境的境界,靠的便是吸取这镇运之力,就连太清观能够延续到现在,亦是如此。
模模糊糊中,他听到一声哀悯的叹息。
太清观延续千年,如今就要毁在他的手中,这两只恶鬼一旦出去,外面所有的太清观的弟子都要被虐杀干净。
“我……我都做了什么……”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眼中流出清泪来。
而本已经靠近符阵大门的姜摇,手触碰上门正要将门打开时,听到外面传来的慌乱声音一下停住脚步。
他知道那两只恶鬼的封印已经被谢长邀解开,他是至阳之体,若他现在将门打开有八分把握逃离,然而那些因为他的信来到陵墓的人呢?
他们必死无疑。
姜摇下了决心,以指写出一道传讯符,将符拍出了符阵大门外,而后他拽下竹篓放在地上,谢长安死去之后,失去了“造物主”的谢宁又安静了下来。
他弯下腰将脸颊贴住竹篓,笑着轻声道:“红红乖乖待在里面,别出来。”
“等过一会儿,我就回来带你离开。”
两只恶鬼和陵天师不一样,红红面对陵天师无法被杀死,所以他可以放心让红红去对付陵天师,然而背后是两只恶鬼,红红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是那两只恶鬼的对手。
他将外衣盖在了竹篓上,握着剑返身回了地宫深处,停在了陵天师身前。
纵使陵天师想取他的命,而他亦不耻陵天Hela师的所作所为,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和陵天师联手,方才有阻止两只恶鬼的可能。
“我给外面的人两个选择。”他面无表情对陵天师道:“一是尽快逃离开这里,二是在外布下对付恶鬼的阵法。”
“二。”陵天师侧头不让姜摇看见自己刚才的泪,漠然回道:“他们不会逃。”
“那就看看我们能为他们拖多少时间了。”
康平帝的尸身已经来到面前,四周墙壁上的符咒纷纷脱落,黑绿色的霉菌肆意的生长,从康平帝的身上漫出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落到厉鬼头上,厉鬼们眼神空洞,随即死死盯着了姜摇和陵天师。
整个地宫变得阴暗晦涩,仿佛被岁月侵蚀,成了一具恐怖破旧之地。
姜摇抓着剑割出掌心血,将血沾满了剑,用力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将厉鬼诛杀,没入了康平帝的身体,康平帝动作只是顿滞了片刻,竟是将剑气吸进了身体里。
他继续迈着脚步,朝着姜摇的方向走来。
另外一只恶鬼则是逼近了陵天师。
陵天师虽然修为从天师境坠落,但将近百年所学依旧在身上,他的符阵造诣依旧是道门首屈一指,适才为了能够事后解决掉姜摇,在和谢长安缠斗时留了不少力,眼下那些力派上了用场。
“只有让你的那只恶鬼出来,我们才能拖到他们布阵结束。”他道。
对付恶鬼的阵法庞大精细繁琐,纵使外面真人不少,也足足需要一天一夜,以姜摇此时所剩不多的体力和他掉下去的修为,压根拖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姜摇头也不回道:“不用她,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