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 零三 素颜红妆,青衣绿裳(下)
婚车队伍终于到达了柳府,唐易瑶撩起帏车的红帘,从车外伸来了一只手。才把手放到她的手上,另一手拿起团扇遮着脸,才由着她把自己带下了马车。
微微移开了扇子,她抬起眼看着府上高挂着的横匾,横匾上以正体写着“柳府”两个大字。府门前两侧皆站了不少女侍,一手挽着竹编的篮子,另一手撒着鲜红色的花瓣。
花瓣慢慢的随风旋转着飘落于地,映出了一地的红晕。
几名穿着红色新衣的家仆在敲锣打鼓,吹奏着喜乐,喜庆的乐曲传彻天际,更是染着洋洋喜气。
那红色的地毯从帏车下车的位置一直延进了屋中,避免静之的衣裙沾上尘土。她侧过头从扇子一边看向那下了马的人,却也能看见他的背影,只感觉他很高大。
抿唇笑了笑,便是低下头顺着红地毯往府里走。才走了没几步,只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蓦的一颤,正想要挣开,却又马上止住了动作,柔顺的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
一路行来,只闻清淡的香气萦萦。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堂中,而后就放开了她。只闻堂中众人的笑声,不绝于耳,不外是恭喜柳家次子潭与郡主成婚的事情罢了。
而身为柳潭父亲的柳恒坐在堂中正位,严肃的脸上竟是带上了平日里没有的笑意,笑呵呵的接受着宾客的祝贺,而柳家长子柳澄也更是忙着招呼客人,身边还跟着貌美如玉的秦国夫人。
新人就位后,两人站在堂中接受众人的祝贺,时辰一到,那宫中派来的礼官大声地叫道:“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堂内众人连忙安静了下来,皆摒息看着堂前一对新人,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静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那柳潭一道,向南面拜了拜。那礼官又道:“请新郎新娘拜父母。”
静之柔顺的低下头,倾身向座上的柳恒拜了拜,几缕青丝从鬓间垂落,滑过了肩膀,如同舞女身上的披帛般若有若无的勾引着。
礼官满意的笑了笑。“请新郎作却扇诗。”
静之微微的沉下团扇,挑起杏眸看向那人,只见那人戴着一顶玄色弁帽,身穿朱红色的婚服,身上散发着一股得天独厚的气势。
一旁的宾客早就等不及般的开始起哄,堂内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柳潭沉思了片刻,才吟道:“莫将画扇出帏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②。”
“好……好……”柳恒拍掌笑道,一旁的宾客也随之附和。
“好诗啊好诗!潭郎……不对!是驸马果然聪明绝顶,才思敏捷。”
“驸马果然是人才呐!”
“郡主快把团扇放下吧!”
话题一转到了静之身上,所有的宾客皆摒息期待着,欲一睹郡主芳容。
静之一直没有动作,只闻周围的催促,心中略为慌乱。沉默了许久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把手中的团扇慢慢的移开……
秀气精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妆,明眸皓齿,似水翦瞳,自是绝色佳人。
宾客们先是怔了怔,而后才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般的道:
“郡主跟驸马果然是绝配,郎才女貌。”
“是啊是啊,柳太傅③可谓是喜庆满堂了。”
“果真是令人羡慕啊……”
静之挑眉对着众宾客笑了笑,而后这才抬头仔细的去打量自己的丈夫。
只见站在身边的人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眸,冷冽的眸中不见一丝笑意,英俊的脸上也带着几分严肃。
她怔了怔,没有想过自己的夫君竟是这个样子,连新婚之日都扳着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马上把话给咽了下去。
一旁的唐易瑶轻轻地摇了摇静之的手,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郡主,请先入新房吧,堂上之事有驸马在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随唐易瑶离开之际回头看了看柳潭,只见他也在看着他,眼神仍旧冷冽,却又带上了一抹异样的光芒。
心中微惊,连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思,对柳潭微微地笑了笑,便带着唐易瑶跟着府中的女侍进了内屋。
女侍带着静之穿过长廊,又穿过了一个庭院,这才到了一处院子,院子前立着一块大石,石上刻了三个大字——遏云苑。
苑中早已张灯结彩,四处都挂上了红缎子与绣球,窗上也帖上了红色的双喜字,苑中的仆人们脸上皆带着笑意,见静之一行人步行至此,连忙弯下身子行礼,唤道:“参见郡主。”
静之点了点头,示意唐易瑶送红包至众人的手上,以表吉利,仆人们连连道谢。
入了新房,入眼的仍旧是喜庆的红色,前厅的桌子上铺了一张云气纹的锦布,桌上放了些吉祥的食物,尤是显眼的是那对龙凤烛,艳色的火光微微摇晃着,映出那淡淡的影子。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的妇人走进了屋子,对站在屋中的静之行了一礼,才道:“郡主,老身是柳恒之妻,也是当家主母,往后有什么事情郡主可以前来问老身,老身一定为郡主作答。”
“夫人不需多礼,请您过来这边坐着吧。”静之笑了笑,走到喜桌旁坐下,又示意华氏坐到自己的身边。
华氏见这郡主没有丝毫的架子,心中倒是欢喜,连忙谢了恩,在静之身边坐下。
“郡主,今日老身来是奉大人的吩咐来告诉你府中的情况的。”她打量着静之,顿了顿,又道:“柳府中分有四苑,四苑乃乾坤苑,是大人与老身的住处,壑松苑乃是柳家长子柳澄与秦国夫人的住处,遏云苑便是潭郎与郡主的住处,而粼昭苑便是四苑之首,也就是府中正堂所在。”
静之点点头。
她曾听说过柳家两位儿子分别是二母所生,次子潭之母乃曹氏,在十年前早已离世,面前的想必是长子柳澄之母华氏了吧。
于是露齿笑道:“多谢母氏④的提点,往后还需要母氏照顾呢。”
华氏吓了一跳,心中却是大喜。“郡主怎么能叫老身母氏呢……这不合礼仪呀……”
静之抿唇笑了笑,轻轻的握住了华氏的手。“驸马既称您为母氏,必敬您如生母,那么静之称您一声母氏绝不为过,母氏也莫要拘谨,唤我静之便行。”
“这……”听静之这么说,华氏也不好推迟,连连微笑,应道:“好的。”
静之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母氏,请问您可以告诉我关于驸马的事情吗?”
既然是嫁给了他,总是要对他有所了解的,不然往后要怎么相处?
华氏没有想过静之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沉默了片刻才微笑地道:“这些都需要你往后自己去理解,但潭郎是个不错的孩子。”
“是吗……”静之敛眉看着地面,也不知华氏的推托是为何,那微微慌乱的心逐渐的悬起……
婆媳二人在房里说了好些话,说着说着竟到了傍晚。用了膳后,便也差不多是驸马回屋的时候了,华氏对静之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屋子,屋中便又剩下了静之一人。
独自坐在软铺上,她半低着头等待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对前路有些迷惘。
喜娘就在这时候进了屋,带着喜悦的笑意在静之耳边说了几句,而后便在软铺上铺了一方略大的白绢,静之则是羞红了一张脸,尴尬的看着地面。
房门咿呀的一声被打开,柳潭走进了房间,屋外看热闹的众人带着几分醉意也跟着走进了屋子,争先再睹郡主芳容。
柳潭让随从递上了最后一只雁,一旁的唐易瑶连忙接过,把雁交给了另外一名女侍拿去安置好。
“柳兄呀,你果然是好福气,竟然娶了这样一名美丽的郡主。”
“这不是?听我大人⑤说这郡主可是这一辈的郡主里最好最美的。”
众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喜娘的大嗓门给止住了,她高声地叫道:“各位郎,请静一静,先让新人喝了合卺酒吧。”说罢从唐易瑶的手中接过一个铺了红布的喜盘。
盘上放着由一个瓠分成两个瓢,两个瓢由一跟红色的丝线连起,而瓢中已经装上了酒。
静之从软铺上站了起身,手微抬,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了那纤白的手腕。
拿过一个瓢,抬眸看向柳潭,见他仍旧冷着一张脸,也从喜盘上拿过另外一个瓢,两人用瓢中的苦酒簌口。
酒才入口,涩味便侵入静之的嘴里,让她不禁微微蹙起眉。
这酒果然是苦的,从前她也只是听说罢了,没想到竟是这个味道。
随后喜娘与唐易瑶分别拿着一只杯子,让两人把口中的苦酒吐出。
合卺礼毕,随后便是戏妇之礼,众人皆准备妥当后,却见柳潭把瓢倒扣在喜盘上,半是命令式地道:“郡主累了,戏妇之礼便免了。”
喜娘皱了皱眉,一脸为难。“这……礼不可废呀。”
柳潭挑起眉,语气虽是平常,但是倒是带上了几分寒意。
“郡主累了,还能禁得起众位的折腾吗?”
在一旁凑热闹的柳澄笑了笑,连忙上前拦住了身边的众人。“好好好,今日是二弟成婚,就顺着他,我们改日再来补上这一礼怎么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随即会意的大笑着随柳澄离开,到正堂上继续喝酒去了。
静之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柳潭,对他的举动感到疑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开口。
“驸马,其实……戏妇这也是一个礼仪,我不累。”
柳潭看了她一眼,俊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牵起她的手在软铺上坐下。
静之浑身一颤,他的手如此的冷,让她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喜娘抿唇笑了笑,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开始在软铺周围撒上六铢钱。
唐易瑶从外面拿来了另一个喜盘,喜盘上放着一把匕首,匕首缠上了红色的丝缎,略为掩了掩杀气。
“郡主,驸马,请让老奴替你们结发。”说罢,喜娘拿起了喜盘上的匕首,解开了两人的发束,各取一缕长发细细的揉在一起,而后用匕首割下一段,放进一只绣着鸳鸯的红色锦囊里,递给静之。
“请郡主收好。”
待静之收下锦囊后,柳潭便开口道:“你们下去吧。”
静之心中一颤,五指倏的收紧,紧紧地抓住锦囊。
喜娘笑了笑,抓住唐易瑶的手把她带着离开了新房。
见房门慢慢的被关上,心中绪乱无比的静之连忙站了起身,欲把锦囊收好。
却只觉右手腕上猛的一紧,脚上没有站稳便跌倒在柳潭的怀中。
她睁大眼睛看着柳潭,只见他眼中的冷冽似乎褪去了几分,心中更是慌乱,挣扎着欲从他怀中站起。
“驸……驸马,你先让我把东西放好吧。”
只觉身上的力度一紧,柔软的唇迅速的印上了自己的。
她大吃一惊,双手抵在他的肩上欲把他推开,却有心无力,双手微微滑下,软软地抵在他的胸前。感觉到他突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心中又是一惊,微抿的唇不经意的微张,他的舌就在此刻滑入,与她的舌纠缠。
手中的锦囊应声落地,艳红的纱帐柔柔地被解开垂下,红绿的衣裳与金制的钗钿花树皆被褪弃在软铺下,无人理会,龙凤烛的灯火依然微微的摇晃着,映出帐内两人的身影。
窗缝中传来了轻微的风儿,无力的吹进了屋中,化了屋中那灼人的热,无意中微微的带起了软铺上的纱帐,模糊的影象更是令人暇思,偶尔传来女子低声的叫唤……
几缕青丝从幔帐的一角泻出,轻轻地晃动着,如同水中的海藻一般美丽。
在那微微掀起若隐若现的纱帐内似是透出一个模模糊糊影象,火红色的字随着身躯的舞动而动,那美丽的红就如同那即将滴落的血一般美丽。
光影渐移,突见一只纤白的手紧紧的抓住红帐的一角,帐内传出了那暧昧的呻吟……
注解:
②:李商隐《代董秀才却扇》暂时借用,稍后自行作诗。
③:为辅导太子的东宫官。其制甚早,西汉起称为太子太傅。后亦用作虚衔。
④:在女子称谓中,“母亲”是最伟大而高尚的。清《冷庐杂识》中载:《尔雅》对母亲称“妣”,《诗经》称“母氏”,《北齐书》称嫡母为“家家”,《汉书》列侯子称母为“太夫人”。其他记载还有:帝王之母称“太后”,官员之母称“太君”,一般人之母称“妈妈”。
⑤:在唐代,“大人”只是作为父亲的尊称,并不用于称呼地位高于自己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