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乔菲

家阳对我说,我想要你高兴。

我看着他的脸,仿佛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温柔的,隐隐有悲哀的情绪,我心里就像被一个细细的却坚硬的鞭子抽了一下,可是我不想在这里表现柔情,只是把手按在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背上,我说:“跟你在一起,我就高兴。”

“我好饿啊,我们走好不好?我若是想要一条项链,我就告诉你,要你买给我的。”

“好。”他点点头。

我站起来,我们离开卡蒂亚,要找一家最近的肯德基。我心里暗暗发誓,我再也不要跟他说一句重话。

我从来是个俗人,有着俗气的品位和快乐。

我喜欢吃鸡腿汉堡和卷了葱的老北京鸡肉卷,若是一不小心流出面酱来,就自己把手指添干净。

家阳吃奶昔的时候问我:“你以后成了大翻译,国宴上可别这样。”

“怎么?你嫌弃我啊?”

“对啊。”

我歪着鼻子笑起来。

我们坐在肯德基靠窗的座位上,深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我们的身上,让人觉得温暖慵懒,家阳伸手擦掉我嘴边的一小颗面酱。

此刻的时光让人留连。

有人轻轻敲敲我们前面的窗。

程家阳

来人是刘公子,在外面向我招招手,然后推门进来。我坐着跟他握手:“嗨,真巧。”

“是啊。我路过外面,看好像是你。”

他的车子停在外面,我问:“一个人吗?没有人在等你?”

“不着急。”

我知你为人,你不着急我着急。

“家阳,你怎么不介绍一下。”

刘看着乔菲,饶有兴味。

“我是程家阳的朋友。”菲自己说。

我看看她。

“我也是。我姓刘。”

她点点头:“你好。”

“我看小姐你面熟。”

“有可能。世界很小。”她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菲走过大厅的转角,身影隐没。

刘公子问我:“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我没法回答他,我也在寻思菲的这句话。

刘拍拍我的肩:“走了。有空联系,一起出去帕提。”

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她的冰淇淋化成浓汁,她用勺子搅一搅:“你去再给我买一桶。”

“不要吃了,会胖。”

“哼哼。”

她眯了一双眼看我。

女人,女人。

“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我们离开肯德基,我开车,我们上路。一路无话。我此时倒并不在意气氛怎样,我只是想着她对刘公子说,是我的,朋友。

现在还是周六的下午,于往常的我们,还有大半个周末共同度过。可是我把车子开到她的学校,我说:“我刚刚想起来,我要回家办点事情。你先回学校。”

菲的手里还拿着我为她刚刚买的内衣,她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看看我:“切,不早说。同学还约我去水库玩呢。”

“我给忘了。”

“好吧。那你给我打电话啊。”

“嗯。”

她下了车,蹦蹦跳跳的往宿舍走。

我开车就走。

我回到郊外的家,父母亲都不在,家明在小偏厅里放电影。

是周星驰的老片子,叽叽歪歪的唐僧对猴王说:“你想要啊?悟空,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吗……”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到了一杯水。将窗子打开,我们家院子里的杏树长过二楼的窗户,金黄的树叶飘进我的房间。

这个时候后悔离开她。

我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乔菲

我回到寝室,将新买的内衣放在热水里浸泡,洗干净,晾在阳台上。我冲了些热果珍,喝几口暖暖胃。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冷。

我认得家阳的这个公子哥儿朋友。也曾是“倾城”里出手豪阔的年轻客人。

世界很小,不无道理。

当然他认出我来。追到洗手间的外面,攥住我的胳膊:“飞飞,你不是不出台吗?”

“你动手动脚的,我喊程家阳。”

男人有恃无恐:“我早就在舞厅里看到你跟程家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真是,我还以为那次躲开了。

“你喊程家阳?不如我喊喊他,咱们断断这桩公案。”

“讲讲理,刘公子。有你这么胡搅蛮缠的吗?”

这厮伸出手指卷我的头发:“你走了,再没有人会讲笑话。”

“躲开。”

“可以。不过得给我打电话。”他将名片塞进我的包里。走几步,我正舒口气,他又拐回来:“程二哪里比我强?”

“哈哈,你再说我就笑出来了。”我恨恨的说。

他用食指推我的额头,我后脑勺撞在墙上。

我在肯德基洗手洗了很久,觉得真倒霉,但我不能给程家阳丢脸,我更不愿意他因为我与任何人起争执,我以后会小心。

可这尊贵男人的心啊,是秋天里转圈的风。我出来之后,他就变了脸。

我的哪句话冒犯了他?

说句公道话,程家阳的身上,并没有纨绔子弟的嚣张和古怪,可我想,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有意修行的风度与气质所不能掩盖的。比如说,他的自信,骄傲,和敏感。所有这些他的性格里潜在的因素,这些与我截然相反的因素,让我不安。

波波洗了澡回来,见我躺在**望天,觉得还挺蹊跷。

“喂,你居然在?没有去亲戚家?”

我一骨碌爬起来:“哎呀,你洗得干干净净的正好,现在算命最准,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这个周末诸事不宜。”

她打开电脑,操作算命软件:“哇,乔菲,行啊你,为师准许你毕业了。”

我倒。

我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程家阳,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法文精读课上,老师推荐弗朗索瓦萨冈的书,《你好,忧伤》。

说的是一对各自过着荒唐生活的父女经历了人生的变故后,都以为自己能够痛改前非,结果仍然继续从前的人生。

本性。

我用功读书,做作业,认识了一个法国女留学生,名字叫欧德 费兰迪,来自地中海边的法国城市蒙彼利埃。我们上交换课程,互相帮助学习法语和汉语。

欧德说起她的家乡,碧海蓝天黄沙滩,最鲜纯的空气,最高大的棕榈,黝黑漂亮的地中海人,操着尾音很重的法语,让人向往。

“菲,你如果留学,这里可是无上之选。”

“我完全同意。”我说。可对我来说,经济是个问题。

我此时已经大三了,再过一年半就要毕业。如果,我也能得到一个好的机会,如果,我也能出国留学,虽然不会至于像程家阳那样出色,但也许也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翻译。

程家阳,程家阳。

他在做些什么?

程家阳

与文小华约定了合适的时间,作了一定的准备,我上了她的节目。

开播之前,要化妆,扑粉,涂嘴巴。我意兴阑珊,任化妆师宰割。文小华过来看我:“怎么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哪有?”

“没有最好。”

这个女郎在聚光灯下还要更漂亮一些,循循善诱的提一些敏感有趣的问题,善解人意的给人台阶,香槟淑女的风范。

“可是你也会遇到翻不出来的难题吧?”

“当然。”

“比如说?”

“有一次,外国人与领导聊起阿根廷的庇隆主义,词不是生词,要义我却不懂,三句话后他们离开这个题目,我想是我翻得不好。”

“这种情况多吗?”

“不多。每次做得比上一次好,逐渐弥补不足。”

“翻译官有什么业余爱好?”文小华想要换一个轻松的话题。

“看书,吸烟,旅行。”

“你旅行最多了。”

“您说的,是工作,坐飞机,到另一个地方。我说的,是旅行,游玩,聊天,不用说外文。”

“你几乎已经周游世界了吧?最喜欢哪一个地方?”

我想一想:“大连。”

乔菲

我下了晚自习回寝室,肚子饿了,在食堂的川味档口想买一份麻辣烫。

我对师傅说:“不要豆腐皮,多放一些海带,辣椒,辣椒。”

在另一个档口,小丹要了一份黑米粥,她端着托盘找座的时候,对我喊道:“快看快看,程家阳。”

食堂的电视里正在播一个聊天的节目,高级翻译官程家阳是本期嘉宾,他跟我提过的。

镜头上的他,有点像年轻版的台湾演员赵文暄,很儒雅。

我歪着嘴巴笑一笑,脑袋里有点意**的念头,我想,这男人光着的时候我都看过。

漂亮的主持人问他,最喜欢去过的哪一个地方。

他说,大连。

我连忙对师傅说:“辣椒您放了吗?没有?那我不要了,我怕脸上长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