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隐患 (4)

“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好干吧。妈也不计较钱多钱少,有个事干,你不着急,也不会在外面受人欺负。”寇粉英说。

“挣钱还是越多越好啊,咱家困难。”叶国林说。

叶毛再没说什么。自从老爸得了癌症,叶毛不愿意惹他生气,在家里显得很顺从。

叶毛在保安岗位上不仅有眼色,干起活儿来眼疾手快讲究效率,而且表现出很强的主人翁责任感,对工厂的财产安全特别操心。他值班的时候,外来人员一律严格登记,外来车辆除特许之外均不得入内,出门的车辆都要按规定程序查验。值班时间,叶毛竟逮住了好几个夹带偷窃工厂物资材料或半成品的人员,及时将赃物收缴,维护了工厂利益。这样的事情有过几起之后,厂长又当面表扬了叶毛,给他发了一笔特别奖。工作得到领导的鼓励和肯定,叶毛的责任心更强,成为维护该厂财产安全的一道钢铁屏障,这样他不知不觉得罪了某些人,不知不觉距离危险更近了。

第一次出事,是叶毛下小夜班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让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作恶的人害怕出人命,没有击打他的头部,而是打在后背。尽管不要命,也让叶毛吐血了,内脏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为了这一击,叶毛住院半个月,还在家休养了二十多天,才基本得以恢复,之所以没留下明显的后遗症,完全得益于他年轻、生命力旺盛。这次负伤,工厂协同保安公司,解决了叶毛所有的医疗费用,还给了他二千元奖金,治伤期间工资照领。伤愈之后,叶毛毫不犹豫又回原岗位上班去了。

后来出了更严重的人身伤害事故。有一天叶毛上大夜班,本厂一个车间材料员领进去一辆厂外的客货车,说有正常的产品出厂,手续齐备。这辆客货车再要出大门的时候,还是那个材料员叫叶毛开门,说请他查验车上的物品。可是叶毛把电控门打开之后,车子突然起步,冲了出去,车轮压坏了叶毛一条腿。第二天发现那个材料员所在车间有一批半成品被盗,经济损失大约十万元。工厂保卫部门根据叶毛提供的线索追查,材料员大瞪两眼根本不承认晚上到厂子来过,还说叶毛血口喷人,要么认错人了。后来公安机关参与破案,最终真相大白,内勾外联盗窃工厂财产的材料员及其同伙锒铛入狱,但叶毛左腿严重受伤,髌骨粉碎性骨折。

尽管得到及时治疗,但叶毛左腿最终留下残疾,走起路来有点儿瘸。

神秘女人

自小打翻了一碗滚烫的玉米糁子稀饭将迟胜叶烫伤,迟胜愚一直觉得他这辈子欠姐姐的。

迟胜愚是高考制度恢复之后自己考上大学的,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后来因为热衷于管理走上了国企经营者之路。他的双胞胎姐姐迟胜叶比他早两年经推荐成了“工农兵大学生”,因为恋家,也出于支持家里的男子汉迟胜愚有更大发展的心态,迟胜叶大学毕业心甘情愿回老家当了乡村初级中学的英语教师,待在父母身边伺候老人。

迟胜叶的婚史也很不如意,她刚刚参加工作在乡村中学恋爱的男子后来弃教从政,当上副镇长就变心了,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搞在一起,抛弃了迟胜愚的姐姐。副镇长和迟胜叶离婚的重要理由是嫌老婆自脖子以下大半个身子有烫伤留下的疤痕,包括一只****也不成样子,他说和这样的老婆睡一个被窝经常做恶梦。副镇长不喜欢结发妻,他的爹娘却喜欢迟胜叶生的儿子,死活不让儿媳妇把孩子带走。迟胜叶被这次不幸的婚姻伤了心,离婚后没有再婚,住到娘家一直到给父母养老送终,然后自己也快到退休年龄了。

迟胜愚仕途顺利,官越做越大,钱越挣越多,老婆停薪留职开公司,孩子送到国外去了,未来的美梦是全家移居澳洲或者美国、加拿大,父母不在了,老家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是双胞胎姐姐迟胜叶。迟胜愚调祁北矿业任职以后,集团在香港设立了办事处,一方面搞产品营销,一方面做期货,还要为集团成立股份有限公司、随后在境外上市做准备。在他担任一把手之后,祁北集团驻港办事处突然来了一位神秘女人,名义上是办事处特聘的市场顾问,但实际上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问,至于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根本无人过问。

迟胜叶被弟弟放到祁北集团驻港办事处,领一份工资却不干具体工作,心中很不安宁。她曾经语重心长对迟胜愚说:“弟呀,咱姐弟俩是穷苦出身。你知道咱俩的名字本来的含义是什么吗?我是‘剩菜叶子’,你是‘生洋芋蛋子’,咱俩小时候吃不饱饭,老爹老娘就靠烂菜叶子和洋芋蛋子把咱俩养大成人。你现在官做大了,手里有权,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人不应该忘本。咱爹妈一辈子诚实做人,靠吃苦受累养家糊口,他们的最大愿望是儿女平安健康,过平常人的日子。你让我到香港来,我原以为是工作调动,给你们集团干些资料翻译或者其他事务性工作,领一份工资,也长长见识,看看‘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就心满意足了。

你总不能让我白吃饭不干活吧?那样姐良心不安,对你这个集团董事长的形象也不好啊。”迟胜愚对姐姐说:“姐你放心吧,我让你到香港是干大事的,不能让你——我的亲姐姐,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干一般文员的活儿。咱爹娘苦了一辈子,没享几天福,没给我报答他们的机会就急匆匆走了,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父母不在了,姐您就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您在香港肯定能帮上我的忙,我也要报答您,让您成为真正的有钱人,后半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迟胜叶说:“我这辈子无所求,能平安度日即可,再说,我的年龄差不多也该退休了。弟呀,你可不能为了姐做不该做的事。你干到目前这个位置不容易,千万要珍惜,不能犯错误。”迟胜愚说:“你的年龄不是问题,没有人会关心你的岁数。我知道啥事情该做啥事情不能做,您就放心吧。”

听了姐姐一番话,迟胜愚意识到他俩尽管是同胞姐弟,但思想观念却有很大差距,要让姐姐进入他所期待的角色,还需要一个过程。迟胜愚先动员姐姐去做美容整形,这一点比较容易做到,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脖子以下的疤痕曾破坏了迟胜叶的婚姻家庭,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迟胜愚说:“姐,你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为了治好这些伤疤花多少钱都应该,况且咱现在不缺钱,您就给弟弟一个补偿您的机会吧。”于是迟胜叶在香港接受了一系列美容整形手术,脖子上的疤痕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受伤的左**形态也得到极大改善。至于她的五官,本来就长得挺好,再让美容大夫做些文章,整体看上去很漂亮,身材保持得不错,加上一系列美容美体的保养和训练,弄得风摆杨柳,显现不出任何老态。在接受了一系列脱胎换骨的形体改造之后,迟胜叶初步体会到金钱的魔力。改善了的身体和容貌辅之以全身上下的名牌服饰,再配几件十分华贵但又不事张扬的珠宝首饰,就连思想观念本来很保守的迟胜叶也觉得自己身价倍增,有一种灰姑娘变公主的神奇。她在心里慨叹毕竟年龄大了,青春不再,风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然后,迟胜愚有意识创造条件,让他的同胞姐姐有机会出入香港富商和国内大款以及高级官员的府邸和社交场所,从而让迟胜叶真正认识上流社会和富人是怎样的生存状态。一开始,迟胜叶眼花缭乱,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露怯,后来见得多了,就心生羡慕,在弟弟跟前说:“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一顿便饭吃两万元,搁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迟胜愚听了心中暗喜,觉得姐姐从外表到内心正在发生他所想要的变化。他对迟胜叶说:“人和人之间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有钱和没钱。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就是金钱世界,只要有了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穷人只能是想要什么却没什么。要么人都爱钱,要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姐呀,咱要与时俱进,想方设法把自己变成真正的有钱人,那样才算进入了上流社会。富贵富贵,只有富了才显得尊贵。当官是非常好的职业选择,但是能不能成为达官贵人往往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盘根错节的关系和投机钻营的功夫。

理论上讲,所有官员手中的权力都是人民给的,可谁来当官,当多大的官都由‘上面’说了算,只要你没达到最高层,命运就永远掌握在别人手中。所以,手中有权的时候要抓住机会,尽可能把手中握有的权力资源转化为个人财富,这样将来才不会后悔。”迟胜叶听了弟弟的一番话大吃一惊:“胜愚你说的这是什么呀,简直就是贪官论调,是为官员贪腐寻求理论支撑。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弄不好将来要跌大跤。”迟胜愚说:“姐呀,您前些年待在乡村中学,不客气地说,您是井底之蛙,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现在许多领导都热衷于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都是为了让上级看到自己的成绩,为提升创造条件,至于老百姓的观感和他们是否得到实际利益,对于官员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大家头上的顶戴花翎并不是由老百姓说了算。我这几年算是把省上的主要领导糊弄好了,在目前的岗位上再干几年不成问题,但往后会怎样不好说,眼下对咱们来说正是好时机。姐呀,您一定要帮我,也是为了您将来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迟胜愚的某些思想观念逐渐为迟胜叶所接受。她认为弟弟要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一个乡村中学教员和一个经常走南闯北、满世界跑的国有大企业领导相比,眼光显然不是同一个层次。她对弟弟说:“咱是同胞姐弟,父母不在了,你是姐最重要的亲人,我也相信你绝不会害你的亲姐。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吧,只是不要违法乱纪,不要把自己陷进去。钱这东西也好也不好,有了它的确能享受一切,但世上也有许多人为了钱栽了跟头,甚至送了命。”迟胜愚说:“姐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样做。”

迟胜愚先采用种种手法将姐姐的脑子洗了一遍,下一步要将这位亲姐姐变成他在境外洗钱的操盘手。

刚开始,迟胜愚让迟胜叶以个人名义在香港开立一个户头,然后就有大批的资金汇入。姐姐问这是怎么回事儿,迟胜愚谎称这是公司行为,姐姐只不过是作为集团公司的代理人具体操作而已。后来就有一个深谙洗钱操作真谛的男人出面具体指导迟胜叶怎么做,将账户上的钱用来投资证券、购置房产,甚至按照一些莫须有的合同汇到海外某个账户。这样干,迟胜叶心里发虚,根据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追问迟胜愚说:“你是不是让我给你洗钱呀?假如这些都是非法所得,弟呀,你已经犯法了,而且犯的是大罪,不得了啊!”迟胜愚说:“没有非法所得,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超出公司行为的范畴,您是代理人。除了您,集团驻港办事处的其他人我信不过,所以才让您具体来做。您别怕,即使有什么事,责任也不在您,而且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酬劳的,会按比例给您提成。将来,您也会成有钱人。姐,您要相信弟弟不会害您。”

后来,迟胜愚还让姐姐通过香港将他所谓的合法收入不断汇入他儿子在澳大利亚一个私人账户,还有迟胜愚本人因为集团业务去美国考察时所开的一个私人账户。还有一些所谓公司的业务往来,背着祁北集团驻港办事处的其他工作人员,大量资金流入了迟胜愚老婆在西南某大城市所开的一家公司。

其实,从一开始,迟胜叶就对弟弟让她所做的事心存疑窦,只是出于对弟弟的信任,再加上利益驱动,自己麻痹自己,权且把她在别人帮助下所做的一切当做应该完成的一份工作来对待。后来,她才发现经过她的手,大笔大笔的资金流向境外,如果假设一下,这些都是非正当资金,或者说都是弟弟的非法所得,那么将来东窗事发,迟胜愚的脑袋能不能保住是很大的问题。因此,迟胜叶怕了,有一次迟胜愚来香港,她痛哭流涕对弟弟说:“弟呀,你是聪明人,千万不能做糊涂事。我相信你说的话,钱是好东西,可钱太多了也没啥用。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都是光溜溜来光溜溜去,钱财说到底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