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陈酒睁开眼,他进入了自己的精神海,有人在触碰他的记忆层。

是埃诗岚吗?

白鹿出现在陈酒身边,通体盈百, 陈酒轻轻戳了戳白鹿细长的角, 这是白鹿用以攻击的利器,别看它美丽, 被顶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去, 去把埃诗岚赶出去。”

陈酒小声说,指了指记忆层所在的地方。

白鹿歪了歪头, 听懂了陈酒的指令, 转身往远处奔跑。

陈酒半趴在一棵树的枝桠上,利用树叶遮掩自己的踪迹,同时小心延伸出精神体,去探查埃诗岚和梵天的行踪。

这两个人跑到他精神海里做什么?陈酒有点头大, 他也不想和他们正面对上, 尤其是梵天。

那就偷袭试试。

陈酒一动不动, 散漫的光斑在眼前忽明忽暗,他竖起耳朵听, 观察周围。

忽然, 陈酒察觉到异动, 猛地回过头, 但已经晚了, 梵天轻巧扑过来, 把陈酒抱了个满怀。

陈酒胳膊肘锤了梵天一击, 梵天侧着一边的脸, 面带痛色:“你怎么谋杀亲夫呢?!”

“谁是‘亲夫’?”陈酒微微眯起了眼睛。

梵天呲牙咧嘴, 捂住胸口,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神情。陈酒看着梵天表演:“演过了。”

梵天继续呲牙咧嘴。

“行了,起来吧。”陈酒嘴角一阵抽搐,“我又没使劲。”

梵天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疼,要揉揉才能好。”

陈酒太阳穴一阵跳,梵天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和他撒娇,他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为了避免梵天继续演戏,陈酒伸出手,在梵天胸口揉了揉:“还疼?”

梵天恰到好处地收了:“不疼了。”

“你有点奇怪。”陈酒说,“总用左脸对着我干什么?”

梵天从刚才开始,就始终用侧脸对着他陈酒一开始还没发现,但梵天这姿势实在太别扭了,总觉得有猫腻。

梵天一直别着脸:“没什么啊,只是左边比较帅而已。”说着,扬起下巴,“别人都说我面容特别深邃,有没有被我迷倒?”

“哦,迷死人了。”陈酒配合梵天的表演,梵天眉飞色舞,冷不丁被陈酒扭过脸,把另一边脸看了个完全。

陈酒嘴角抽搐,怪不得梵天总用一边脸对着他,他的右边脸像是被人打了,眼眶都青了。

“太深邃了。”陈酒赞叹道,“又深又碎。”

梵天:“……”

“谁打的?”陈酒问。

居然还有梵天打不过的人。

梵天不说话,显然感觉有点丢脸,陈酒最后威胁他如果不说,这辈子也别想和他说话了。

没想到这么小学鸡的话,梵天居然信了,别扭半天,给出了答案。

“我和埃诗岚在精神海打架来着,不小心被他打中了,但那家伙也没讨到好处。”

陈酒扬起眉梢。

梵天和埃诗岚打架,为什么?

正要问出这句话,陈酒面色一变,白鹿和埃诗岚打起来了,而且还打不过。

陈酒二话不说就赶去支援,梵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追了上去。

陈酒的记忆层在森林的出口处,这片森林很大,就连陈酒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他的精神海会是这片森林,他也是头一次来到出口。

埃诗岚就站在出口处,眉眼淡淡,看着陈酒走来,轻声说:“我爱你。”

陈酒浑身一震,不光是因为这三个字,他的记忆宛如洪流一般,从被封印的地方汩汩流出,埃诗岚回过头看他,一侧的白鹿已经被雪豹压在身下,雪豹欢快地给白鹿舔毛。

陈酒恍惚了一瞬,也许是几分钟,总之他醒来的时候,梵天正在和埃诗岚吵架。

“……为什么非要让他现在知道?明明马上就能带他出去了,之后再说不行?”

“你不能代替他决定任何事情。”埃诗岚的声音道,“接下来,他想做什么,我们不能干涉。”

陈酒:“你们……别吵了。”

顿时,梵天宛如被拨动了关闭键,吵闹声骤然停下,梵天看向陈酒的视线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梵天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问。

陈酒看向埃诗岚,埃诗岚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但陈酒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温柔。

“在合适的时机,你的记忆会回来。”

“这个印记的钥匙是……”

“我爱你。”

陈酒从来没想过,和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居然都对他抱有这种心思。

这令他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

倘若是失去记忆的陈酒,他绝对体会不到这句话的重量,但那是与他朝夕相处,甚至在危难时候也用生命保护过他的骑士。

他们曾经立下过誓约,以生命保护陈酒,陈酒只以为那是一句话罢了。直到此刻,这句话仍然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辉。

当陈酒开口时,梵天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埃诗岚也知道。

无需多言,埃诗岚单膝跪地,单手捂住胸口,平静道:“——殿下。”

紧接着梵天做了相同的动作。

埃诗岚为正骑士长,在他之后,梵天才能动,这是皇室的规矩。

陈酒沉默半晌,把埃诗岚带起来:“不用跪,我已经不是皇子了。”

记忆全部回归,陈酒想起了之后的事情,二皇子逼宫成功,将他和骑士全部逮捕,然后强行将他们分离,之后陈酒便被带入刺客团学习,来到了帝国。

梵天收了刚才的散漫与自在,宛若一颗沉默的石头,直到陈酒扶他起来,梵天一手拉住陈酒的手,不让他动,自己则仰起头,与陈酒对视。

陈酒有一双极其漂亮的黑瞳,其中便倒映出梵天的模样,一侧脸微微肿起,眼眶也被打青了,看上去有点惨,但总体还是英俊的。

“殿下,”梵天的手有点发抖,他深吸一口气,之后的话像是羞于开口一般,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我也爱你。”

陈酒的眼睫毛落下,挡住了眼中情绪,梵天顿时心凉了半截,以为这是拒绝的信号。

但他没有松手,甚至将陈酒的手握得更紧,力道大得惊人。

梵天心都在滴血,哪怕他在之前已经无数遍想象过现在这个场景,恢复了记忆的陈酒还会继续和他在一起吗,怎么可能。

他是皇子,怎么原意和骑士在一起,何况他还是副的。

为什么他不能再强一点。

“你放手。”陈酒说,“我手疼。”

梵天落寞地缓缓松手,也许他应该知足了,能拥有殿下一刻已是不易,他还能肖想什么呢?

但他想要的不是片刻欢愉。

他想要……

一生一世。

手缓缓松开,像是放开一个梦,不甘又痛苦。

直到他彻底松开手。

梵天突然间又冲动起来,他想再试一试,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希望——

已经松开的手却被轻轻握住。

“那就在一起吧。”陈酒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梵天几乎以为是他幻想过度,产生幻听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酒,手上的触感却那样的明显。

陈酒唇角微微勾起:“你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梵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酒,眼眶都要热起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起身把陈酒抱进怀里,低头去寻他的唇。

两人的唇瓣紧紧贴在一起,宛若天雷勾动地火,热油碰上炸锅,顿时碰撞出火花。

梵天的吻实在太过热切激动,陈酒一时间竟无从挣脱,安抚地拍了拍梵天结实的背脊,感觉有一丝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心酸。

“埃诗岚还在呢。”

梵天宛若大狗一般,分毫都不愿意离开陈酒,眼中的渴望几乎成了某种实质的信号,他轻轻顶了顶陈酒,含着某种欲|望。

陈酒身体一僵,毫不留情地把梵天推开,让他自己冷静去。

陈酒几乎能够确定,梵天就是哥哥。

虽然外表上没什么符合的地方,那头红发未免太过招摇,哥哥从来不染那种颜色。

陈酒也几乎已经想起了现实,他是怎么死的。

死而复生,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回顾他死后的一切,这里似乎是一个游戏。

只要通关了,就能复活吗?

只是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来这里,好像也没有记忆了。

陈酒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当然他也很确定自己并不喜欢男生。

但是如果是哥哥的话……

好像没什么问题。

如果哥哥也愿意的话。

陈酒又看了一眼梵天,梵天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身后如果有尾巴,此刻定是已经开始疯狂摇摆了。

陈酒简直哭笑不得。

他还没忘记这场上还有第三个人,同样与他有过某种亲密接触的人,但陈酒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哥哥,看上去不像,但性格上似乎又有点相似。

不确定,再看看。

埃诗岚站在一侧,像是在看风景,陈酒走过去,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发出“噼啪”的声音。

那声音不小,埃诗岚肯定是听到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埃诗岚。”陈酒开口道,“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

埃诗岚背对着陈酒:“是。”

“明天皇室正式巡查,彼时殿下将我作为嫌犯送去,我将会劫持大皇子,以此获得解药,到时候殿下便可离开帝国。”埃诗岚的声音平静无波。

“那你呢?”陈酒说,“你怎么办?”

“殿下不必顾忌我的安危。”埃诗岚道,“岚将守护殿下到最后一刻。”

陈酒想要上前,埃诗岚的身形却逐渐消散,陈酒甚至没有来得及开口挽留,埃诗岚已经离开了他的精神海。

陈酒一愣。

埃诗岚刚才……

是在伤心吗?

他说话的时候,尾音有些抖。

作者有话要说:

梵天:别哭了,咱们都是一个人。

埃诗岚: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梵天:因为……你不会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