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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梅婷打听到方心宁回到了泰云,忽然又想见他,尽管她不敢想象见面后会怎样。
这样想着,她就驱车来到辛县。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方心宁还以为是送报纸的呢,头也没抬。季梅婷在他身边站了好长时间,说:“真的这么认真?”她猜他是故意不理自己。
方心宁也注意到她了,站起身,非常吃惊。他天天忙于工作,才把她给自己带来的悲伤抛到脑后。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已经完全是一个少妇形象的她。
方心宁说:“你?坐吧!”说着,自己又坐下来。
季梅婷说:“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了?我知道,你可能在想,我为什么来你们学校。你不用紧张,我来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唉,当初,我真不该和你斗气,现在我已经知道,是我误解了你,都是那个骗子造谣生事,否则我们不会到了这种地步。想想从前,我们上学那会儿,多么美好,日子总觉过得太快,现在呢,我真是度日如年啊,心里的难受劲儿,我都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方心宁说:“‘过去’已经死了。”季梅婷说:“可‘现在’还活着。我早跟他分开过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后来又知道他居然欺骗我。你肯定知道他是在欺骗我吧?为什么早点儿不点破呢?你改不了那个毛病,总喜欢默默地看别人的笑话。”她总喜欢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尤其是跟方心宁在一块儿的时候。每逢这时,方心宁一定会把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一场暴风雨自然而然地就被挡在了天外——朗朗乾坤,一切又会美好如初。
可现在毕竟不是过去,从前的那个两人世界早已不存在了。
方心宁说:“你不该来跟我说这些话,就是论出个我错你对来,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现在,你该为程伟多考虑考虑。”季梅婷说:“这事之所以错了。你也有责任。你应敢于负责,不能一听责任就往后退。程伟他从来不为我考虑,也没为你考虑,我们又何必为他考虑呢?”
方心宁无语。季梅婷也感觉到他很不同于以往。
“我们,”季梅婷说,“曾经一起,手挽手,去看电影,去hi歌;周末,我们一块去登山。丛林深处。有我们的足迹;我们一块逛公园。花前月下,有我们的身影;我们一块学习,一块去餐厅,一块去图书馆。这一切。你,难道都忘了吗?”
这是多么好的一首诗呀,真难为她那么动情地朗诵。
可是,来自于她的再动听的诗章,也无法带给方心宁丝毫温情。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够了,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是你忘了。是你把以前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季梅婷说:“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最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有。我还是要说,出现这种结局,你是有责任的。”方心宁说:“是你自己要嫁人,不是我把你推出去的。”季梅婷说:“可这里面有误会!”方心宁说:“不管是不是误会。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就得面对现实。”季梅婷说:“可我一闭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你。”
方心宁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来意。是的,如果搁在以前,他也许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拥入怀中,可此时,他看她是那么陌生,激不起一丁点儿的亲昵感。
现在的她,在他的眼中,其实就是一个为人所娇纵惯了的不讲道理的魔女。
方心宁平静了一下情绪,说:“我有女朋友了。”方心宁在想,一,感情的裂缝是很难勉强地粘合起来的;二,他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季梅婷站在那里没动。她知道方心宁是在说谎,因为她已经跟纪红飞见过了。
方心宁看她不动,接着说:“我还有事。”
面对逐客令,季梅婷忍不住了:“你有多忙?你再忙不也是个小老师吗?有什么值得盛气凌人的?”
大辩若讷!笑而不语!让你怎么说,我绝不多理你!
方心宁站定了,给自己下了指令:安静。
季梅婷想看他的反应,说:“像你这样的人,智商不高,情商为零,怎么活?你真……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方心宁没动,也没有表情。
既然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再多说下去又有何意义呢?季梅婷气愤愤地冲向外面,在门口稍停了一下,用愤怒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她一直坚信,他是没有什么条件可以跟自己较劲的。二人相斗,他能撑几个回合?
方心宁依然站在那里。他真没想到季梅婷会突然造访。是的,他甚至也想过去见见季梅婷,长达八年的初恋不是说忘掉就能忘掉的,他对她的印象已经开始模糊了,特别想看一看她的样子是否依然。可当她真的来到面前时,他却满脑子里弥漫了正义与道德。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有不合适的地方。那毕竟是自己相恋多年的人,何况已经遭受了不幸,怎么能再去伤害她呢?
但让他俩谁都想不到的是,季梅婷的辛县之行,早已经让程伟知道了。
程伟顿时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直往外鼓,马上就要把自己撑爆。他就像一只被锁在笼中焦躁起来的猛兽,来回地踱着步。这些天来,他一直觉得五脏六腑都发胀。说来也可笑,说好了季副市长要到政协去工作的事,他亲自去打听过了,似乎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东西,根本没有很确切的答案。可笑呀,自己腆着个脸巴结。
季梅婷从辛县回到娘家,匆匆钻进自己卧室里,一头扎到**,将头一蒙,独自一人暗自流泪。自从知道程伟利用欺骗的手法把自己骗到手后,她就设想了很多办法与方心宁重修旧好。找不到方心宁的时候,她还很自信,觉得只要自己愿意,让方心宁回到自己的身边那简直就是百分百的事。可今天的她才明白,她原先的盘算只是痴心妄想,他也有变的时候。可从小到大,有几个人敢这样对待自己呢?此时,她在心里咒骂起方心宁,比对程伟还毒三分。
程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推开卧室,阴阳怪气地说:“都商量好了?你去辛县这一趟有了满意的结果?想怎样打发我?事先透露一下……是先离婚呢?还是直接私奔?一个小老师,教书匠,臭老九,真就有那么好?那真是光着身子坐轿子——高高在上,一无所有;那是玻璃缸中的观赏鱼,看到的世界是大大的,生活的圈子是小小的,前途是光明无限的,出路是绝对没有的;嘿,跟苍老师都没法比……” 季梅婷知道他来就已经忍无可忍,又听到这一大堆不脏不净的话,大声说道:“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快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程伟说:“为什么要我出去?这个家要也有我的份,我是姑爷。还没离婚呢,你凭什么撵我出去?”季梅婷大吼道:“给我滚!”她过来用双手推他。程伟见季梅婷发了狠,不再坚持与她争强,走出她的房间,回身指着她说:“你不会得逞的。”
好在季副市长与妻子都不在家,如果他们看到女儿女婿这样纠斗在一起,不知会怎样想。
程伟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把最后一个烟蒂狠狠地捻死在茶几上,起身出了门。最近他烟抽得特别凶。
得,本是一对鸳鸯鸟,总共在一起没几天,现在居然成了见面就打的斗鸡了。
真正苦在心里的还是季妈妈。好长时间了,她都是闷在家里不愿意出门,今天头一次想出去散散心,一回来就见女儿这样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心中的急火又腾地燃烧起来,忙问:“哎呀呀,这又是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季梅婷说:“妈,我要离婚。真的,我已经决定了,求你别再干涉我了。如果你们还是不放过我,那我只有死的份了。”季妈妈说:“哎呀呀,这是怎么说,年纪轻轻的张口就是死了活了的!小两口哪有不吵的,吓唬吓唬他也行,可也不要太过分哦。”
季妈妈嘴里的这个“哎呀呀”早已经没了往日那份矫情,倒多了些无奈。
季梅婷说:“妈,我跟他实在过不到一块儿了,你难道不希望女儿幸福吗?跟他在一块儿,我真是一天也没感到过幸福。”季妈妈说:“锅碗瓢盆的日子要是慢慢过的,别这么着急。”季梅婷说:“妈,不要再往死里逼我了,好不好呀,我真是觉得生不如死……”
季副市长从外面回来,听到季梅婷一口一个“死”,着急地问:“怎么了,死呀活的?”季妈妈说:“你跟女儿啦一啦吧,我从今天彻底承认,我不会拉扯孩子,我不该把她嫁出去,我是这个家庭的罪人。哎呀呀,我啊……”她半是说心里话,半是发无名火。
季副市长靠近女儿,说:“婷婷,怎么回事?来,跟爸爸说说。”季梅婷毫不讳言地说:“我要跟他离婚。”季副市长:“婷婷,你也大了,也得多替别人考虑考虑,不能想怎么就怎么。说起来,程伟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有责任感,不能嘴一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爸爸知道,你以前喜欢的是方心宁,可程伟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啊!”
这句话触到了季梅婷的痛处,她嘤嘤地哭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