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整顿

“你们坐罢。”陈宁华打量陈宁玉一眼。

陈宁玉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丰腴了一些,听说前不久武定侯才给她请了诰命,她现是一品夫人了,比自己的品级还要高。

“四妹看起来气定神闲的,还不知那事儿罢?”陈宁华挑眉道。

“什么事儿?”陈宁玉询问。

“肃王反了,指不定四妹夫要前往肃清乱党呢。”陈宁华叹口气,“已经死了一个将军,那肃王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陈宁玉笑笑:“侯爷倒是提过的,不过去不去他没有说,毕竟还没定呢不是?娘娘难道竟是已经知道皇上的意思?”她意味深长,“娘娘果真得皇上宠爱呀。”

陈宁玉由不得神色一变。

她原本是想刺激陈宁玉,叫她害怕,谁知道她不当回事儿,还说诛心之言。皇上的意思,哪个敢揣测,只不过与她提起,她可没有说武定侯一定会去。

“兴许是我多虑了,只是替四妹担心。”陈宁华把话揭过,吩咐宫人端来御膳房准备的点心。

这碗碟都是贵重的瓷器,筷子是银镶玉的,点心更不必说,寻常人一辈子也尝不到。

可陈宁玉一丝羡慕也没有。

今日来一趟,也真没意思,陈宁华嫁到宫里,就是以后做了贵妃,甚至是皇后又如何?不过一辈子困在此处罢了,她今儿想显摆显摆,也是因得了恩典,平时又哪里见得到家人?根本是连机会都没有的。想着又觉可悲,陈宁华就算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都懒得顶撞。

从宫里出来,张氏小声同陈宁玉道:“没想到宁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莫要忘心里去。”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夫人会不来了。

陈宁玉点点头,听过便罢了,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等到她们一走,宁妃过了来。

陈宁华有些惊讶,忙去见礼。

宁妃笑道:“听说陈家太夫人,大夫人来了,我这还是晚来了一步啊,竟都回去了?”

“也是刚回。”

宁妃叹口气:“说起这个,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家人了,这殊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

陈宁华也知,免不得有些得意,嘴里却谦逊道:“也是娘娘的提携。”

她能受这些宠,与宁妃不无关系。

宁妃到底是二皇子的亲生娘,皇帝也常会去的,宁妃又常请陈宁华在她那儿做客,这一来二去的见到皇帝,少不得会有些用,宁妃又常说她好话,皇上召她侍寝的次数便渐渐多了。

当然,她自己花的功夫也不少。

宁妃笑了笑:“当初也是看中你聪明,将来你得天护佑,再生个孩子,自是福泽无边了。”

陈宁华假作害羞。

她要真有喜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宁妃这番话还能说出来,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她在这宫里虽然不过才几个月,却也明白其中的残酷。

这妃嫔一旦不得宠,这辈子也就没用了。

宁妃拿起茶盏,摩挲着薄薄的白瓷,又道:“你那四妹也是个不一般的,当初要不是华英长公主,只怕三皇子都要娶了她呢。”

陈宁华第一次听到这个,微微睁大眼睛:“还有这事儿?”

三皇子对陈宁玉有好感,她看得出来,不过后来也就没什么了,原来竟然还想过娶她。

“现在还为这事儿恼恨武定侯。”宁妃笑了笑,“常洛这孩子是有些痴心,不过他是淑妃带大的,又与武定侯有点儿沾亲带故,倒是为难。”

陈宁华皱了皱眉。

陈宁玉凭什么得这些人爱慕?不过有张好脸罢了!

要是她长得那样,可不止这点本事!

“我四妹天生就是有福的。”她语气淡淡。

宁妃笑道:“是啊,运气这种事,也是叫人无奈,不过你是她姐姐,照理说与淑妃也是好的,不妨多走动走动,淑妃正为武定侯心烦呢,好似也不听她的话。要我说啊,这男人,有时候也容易糊涂,天底下女人还不是多么,武定侯这种,就是三妻四妾又算什么。”

陈宁华心里一动。

“你知本宫是真关心你,可不像别个儿,你有什么错,本宫也处处关照,你莫要忘了这些。”宁妃笑得更加温和。

陈宁华神色又微僵。

她借着宁妃往上爬,也只为走得更高更远,其实又哪里真会与宁妃好?但依现在二人的地位,很显然,她不会是宁妃的对手,这话明显是敲打了。

陈宁华语气恭敬:“妾身一辈子都记得。”

宁妃满意,稍后就告辞走了。

杨太夫人终于还是要请安阳伯府的女眷来,因不管范氏怎么样,杨延寿总归是她嫡孙子,又怎么可能不管,仍是要尽力结一门好亲事的。

这日,安阳伯府的龚夫人,就携大儿媳妇胡氏,还有龚佩琼来了。

龚佩琼年方十六,长得像她母亲,柳眉大眼,颇有些英气,个性爽朗,范氏瞧着倒是喜欢,不过她也早就打听过了,不然也不会去求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也很满意,夸了好一些。

龚夫人这就明白了,原来不只为联络下两家感情,还想结亲呢,她心里难免就有些想法,这武定侯府不消说,怎么也是该亲近的,可这结亲,要说武定侯就罢了,可惜他已经娶妻,这二房算什么?

杨二老爷因伤,现还没有复起,那杨延寿虽是嫡子,可能力平平,祖上庇荫,得了个卫所的千户,她是不太瞧得上,只看在杨太夫人的面子,没有很明确的说出来。

倒是范氏察觉了,原先她与龚夫人有说有笑,可后来龚夫人就不太理会她了,只与陈宁玉说话,这能不叫她气恼。

到得用午饭时,杨太夫人正要请她们上座,龚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忽地冷笑道:“贵府的宴席,咱们也消受不起,这就告辞了!”

不等众人反应,几人转身就走了个干净。

杨太夫人只觉丢尽了脸。

陈宁玉轻声道:“刚才龚夫人的妈妈同她说了几句,龚夫人就变了脸色。”

杨太夫人皱眉。

难道说龚夫人是听到了什么?

她转头就看向了唐氏。

唐氏却跟没事人一样,报以无辜的眼神。

杨太夫人恼火的饭也没吃。

孙妈妈过得一会儿才回来,禀告道:“正如少夫人说的,龚夫人便是听到什么了,出门的时候,有人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银铃。”

杨太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就是我对他们仁慈了些,一个个都瞪鼻子上眼了!”

孙妈妈道:“是不成样子。”

杨太夫人又闭目沉思起来。

这事儿没成,陈宁玉眼见原先的院子也弄得差不多,就吩咐下人把东西再搬回去,倒是一直忙到傍晚还没有弄好,不过住的地儿整理干净了。

杨延陵回来,四处看了看,进来笑道:“不错,这池塘里,改日放些鱼,要不再种上些荷花?”

他们这院子大,池塘比陈宁玉芙蓉苑那个可大多了。

“侯爷对这个竟也感兴趣?”陈宁玉奇道,“也不知以前怎么住得惯的。”

“以前一个人,怎么住不是住?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陈宁玉笑着给他脱官袍:“那就再种些荷花罢,鱼在下面游来游去也好看些。”

两人说得一会儿,杨延陵问起今日的事。

“别提了,龚夫人气得饭都没有吃,后来祖母也没吃。”

杨延陵挑眉:“那看来这桩婚事成不了了。”

“是啊,不过我瞧龚夫人本来也不肯,只是……”陈宁玉道,“怕知道二弟跟银铃的事情了,不然龚夫人不至于那么恼火,觉着受了羞辱。”

杨延寿跟一个伶人勾搭,那伶人又被人害死,谁知道心里都膈应,龚夫人好好一个女儿,凭什么要嫁给他?

杨延陵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荒唐。

陈宁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真没想到母亲跟二婶是这样的。”今儿这事儿铁定是唐氏派人做的,不然还会有谁会破坏这门亲事呢?

二人明争暗斗不是一日半日了。

只是如此不分轻重,也是叫人无语,堪称奇葩!

“不知当年祖母怎么会……”不是她想说杨太夫人的坏话,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杨延陵庆幸:“幸好你也是我看上的。”

言下之意,杨太夫人的眼光就是差得很。

陈宁玉扶额。

过得几日,圣意下来,杨延陵果真被派去领兵镇压肃王,杨太夫人很着急,陈宁玉安慰道:“侯爷早前就提起此事,我见他毫不在意,可见那肃王不是难对付的。”

杨太夫人看陈宁玉,见她神色很镇定:“不是故意哄着我罢?”

“哪能呢,祖母,当日他说起,我也很担心的,后来见侯爷那样,也就不怕了。再说,祖母您想想,他在西北多少年,那肃王算什么呢。”

杨太夫人便微微叹了口气:“反正也是定了的事情,你回去给他收拾收拾罢。”

陈宁玉应一声。

杨延陵回来,见她已经在吩咐下人整理衣物。

“你知道了?”他上前搂住她腰身。

她点点头,回身叮嘱道:“侯爷这趟去定要小心些,我看肃王也并非是简单的,不然岂会让你亲自去?”

杨延陵道:“不过是他们大意了,我自当注意。”

她嗯了一声,忽地不知道说什么。

“先吃饭罢,我明儿下午才走。”杨延陵拉她坐下。

二人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不似平日里有说有笑。

“秦飞,何鸿义以后跟着你,我就不带去了。”杨延陵交代她,“也不知到底会去多久,你出门都带着他们,可知道了?”

“侯爷还怕我有危险呢?”那两个长随是从小就跟着杨延陵的,也随他在西北好几年,练就了一身功夫,陈宁玉道,“还是跟着侯爷比较妥当,我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能有什么。”

“留在你身边,我放心些。”杨延陵坚持。

陈宁玉便没有再拒绝,又问他还有什么要带的。

杨延陵却一把抱住她,头抵在她额头上道:“我倒是想带你去。”

这句话说得陈宁玉身子都有些软。

“你可舍得我走?”杨延陵又问。

陈宁玉双手勾住他脖子道:“怎么舍得,我现在胸口还闷得很,只是怕影响侯爷,才一直未说。”

杨延陵笑了,低头亲亲她的唇:“幸好你有良心,不然我……”

“怎么?”陈宁玉挑眉。

不然他肯定很郁闷,只因他是万分不舍,可惜圣命难违。

杨延陵含着她嘴唇道:“你晚上就知道了。”

陈宁玉脸不由得一红。

晚上不用说,铁定是睡不好了。

等到第二日,二人都起得有些儿晚,杨延陵吃了点东西,与太夫人告别,就要点兵去颍州。

陈宁玉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杨延陵伸手揉揉她头发,柔声道:“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知道。”陈宁玉用力点点头。

杨延陵冲她一笑,转身走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陈宁玉的鼻子猛地一酸,才发现那会儿说得话也不假,原来她是真的会不舍得他了,难怪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嫁给他时并不能说怎么喜欢,可现在,真是会不一样的。

她站了会儿方才回去。

也不过几日,杨太夫人又把她叫去,陈宁玉到的时候,却见唐氏,范氏都在,她笑着见礼。

杨太夫人也不说一句啰嗦话,直接就道:“以后这内院事务就都交给宁玉,你们两个把账点算点算,明日就把账本送过去。”

唐氏跟范氏都吃了一惊,这也太快了!

分明前一阵子还让陈宁玉跟着她们学着呢,这倒好,突然就要她们全部移交。

唐氏忙道:“这明日是不是太急了?”

“是啊,咱们偌大一个府,就是给宁玉,她也看不完啊。”范氏也道。

杨太夫人语气冷淡:“宁玉看不看得完,你们不用管,你们做好你们的事情,明日之前务必把账本拿出来。”她看一眼那二人,又挑眉,“怎么,莫非你们平日里都不管账的,现才要重新整理还是,有别的事儿忙?”

唐氏,范氏也不好搪塞,只得应了。

两人走后,杨太夫人对陈宁玉道:“你到时候莫要急,慢慢看便是,有什么不懂的,问罗管事,我听说你也问过他了,他这人是信得过的。”

陈宁玉点点头。

她知道杨太夫人这次是动了雷霆之怒,对两个儿媳妇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才会急着□□,交到她手里,但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重担。

唐氏跟范氏果然还是应杨太夫人的要求,把账本交来,杨太夫人又让府里每个管事都给陈宁玉认认。

陈宁玉这阵子便忙得很,与谷秋二人翻账本,又亲自四处考察,常是很晚才睡。

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

武定侯府的收入来源竟然百分之八十都来自于田产,铺子很少,也就是说,都是靠天吃饭,幸好良田够多,都是皇帝历年赏赐下来的,又有赐下的黄金,再购置田地,已经达到了上千顷,假如不闹灾害的话,一年收入起码得有个四五万两左右,然而,实际上,却没有这么多,别说还有一些铺子了。

这钱去哪儿了?

她去问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叹口气:“总是有旱灾水灾的,难以避免,难说的很,再说就算哪一年丰收,又要填补往年的,他们种田也不容易,都是些世仆,大差不差便行了。”

杨太夫人就是这样的人,才导致今日的结果,两个儿媳妇没个规矩,儿子,孙子也都不是听话的,可想而知田庄里的下人了。

陈宁玉却不喜欢被人耍弄,在她看来,做人要本分,不能得寸进尺,她的东西,愿意自己给,和别人偷偷摸摸拿,那是两回事。

“祖母不介意的话,我可能抽空会去通县田庄一趟。”那里的田都是顶顶好的良田,整个县的田多数都被皇上赏赐给有朝中重臣了,在那里,侯府也有五百顷田,除了这里,浙江的赵县有三百顷,金陵有两百顷,允州有两百顷,还有别处零零散散的,都离得太远,所以,通县不可避免会成为她巡查的第一站。

杨太夫人很高兴:“怎么会介意,本来就是要你管呢,只望你别累着了,不然等延陵回来,不知道怎么怪我呢。”

陈宁玉笑了笑:“就当出去玩玩,也没什么。”

杨太夫人点点头:“那倒是,庄上也修了大院子的,吃的都新鲜,”她顿一顿,“你是光就看个田了,府里别的呢?”

“府里也看了,只不过各项事情太多琐碎,就算有些地方钱财去的奇怪,也不好查,一两几两的怎么问,就是一个个问了,我也受不了,我看不如就把有嫌疑的换了。”这老鼠在哪儿都是老鼠,赶走了才一了百了,她准备来个大换血。

须知唐氏与范氏掌管内院多年,不知道多少心腹呢,她怎么查的过来,她比较喜欢直截了当些。

杨太夫人就有些犹豫,问道:“这得换多少人啊?”

“挺多,起码二三十个,主要是管事,上头的换了,会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果祖母觉得人手不够,我看可以从下面的人提拔,再教些年轻的补充进去。”

她想得已经很周到,这样的话,就不怕一下子换太多人,导致府里忙不过来。

杨太夫人同意了:“那你着手去办罢。”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唐氏跟范氏的耳朵里,唐氏那叫一个恨,她辛辛苦苦管着一个家,结果到头来,全是为人作嫁,陈宁玉一来就掌了大权,她怎么服气!

现在还要铲除她的人,一个不留。

“简直是岂有此理!”唐氏在屋里转来转去,正无处发泄时,范氏来了。

“哎哟,大嫂这是干什么呢。”

“干什么?”唐氏瞪她一眼,“你就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得了多少银子,不然你娘家能活得下去?”

范氏冷笑:“我今儿可不是来同你说这个的。”

“你是要说我那好儿媳罢?”

“也只能怪你这个母亲不会教了。”

“怎么教,你倒是教给我看看?”唐氏讽刺道,“上回你也知道延陵那混小子了罢,他什么人看在眼里,我那好媳妇是有样学样,又有太夫人撑腰,你能怎么样?”

范氏跟她大眼瞪小眼,范氏忽地叹口气:“别的不说了,这回她一来,就要绝了咱们的后路,你说怎么办罢。”

唐氏眯起眼睛:“总是有办法的,不过我看咱们也不能急。”

范氏想了想:“就是急也没用。”

“先喝口茶罢。”唐氏叫人端茶。

白桃过来与陈宁玉道:“二夫人去了大夫人那里了。”

两个人果真蛇鼠一窝啊,当时她们说起内院的事情,她就发现了,平日里那是互相看不顺眼,这时候就团结起来了,现在她要端了她们的窝,自然着急。

陈宁玉道:“以后厨房来的东西,你们先验验看,仔细瞧着。”

有道是最毒妇人心,那杨东平可以杀侄子,这两个人也可能会杀她,她还是要小心些。

谷秋丹秋肃然,连忙应是。

她也没有给唐氏范氏喘息的机会,没几日就把那些有问题的管事换了,唐氏跟范氏各自去太夫人那里哭了一回,说陈宁玉做事不知轻重,把侯府弄得一团糟,又有老资格的管事也去哭诉,但杨太夫人已经铁了心的要把家交给陈宁玉管了,自然没听他们的,该怎么还是怎么。

但陈宁玉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却叫众人敬的敬,恨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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