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前尘多少事,恍如一梦中!
素问听得呼唤.赶忙回过头來.叫了声:“寒汐师姊.”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向那少年一指.问道:“素问师妹.这位小兄弟是谁.”素问脸上一红.低声道:“师姊.这是小妹的夫婿.你看还过得去么.”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使得.当然使得.妹子的眼光.做姊姊的还有不信的么.”素问登时大喜.
过得片刻.素问对那少年说道:“大哥.这是我们昆仑派的柳寒汐师姊.为人是极好的.”那少年赶忙上前行礼.柳寒汐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说着挽了素问.当先前行.那少年随后跟上.
三人一路上山.素问不住叽叽呱呱.将二人如何相识.如何成亲等事说了一遍.柳寒汐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你有了归宿.做姊姊的也替你高兴.对了.你们用过晚饭沒有.要不要我叫人送一份來.”素问伸了伸舌头.笑道:“姊姊你快别说了.刚才我可出了好大的丑呢.”柳寒汐奇道:“什么出丑.”素问嘻嘻一笑.将烤鸡之事说了.柳寒汐一听.登时莞尔.
二人又聊许久.素问这才打住话头.正色道:“寒汐师姊.不知咱们昆仑山上.可有蜀山派的哪位前辈么.”柳寒汐随口答道:“有的.蜀山派的轻云师叔.还有万剑一兄弟等人.如今都在昆仑.怎么.你有什么事么.”素问一听.忙问:“轻云师叔.他又是谁.我们昆仑派何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柳寒汐道:“素问师妹.你出去了这么久.难怪你不知道.不错.那位轻云师叔.的确不是本派众人.而是蜀山掌教云居尊者的五师弟.蜀山昆仑向來交好.按辈分的确该叫他一声师叔.至于万剑一师弟.你一早见过了的.我也就不多说了.”素问“哦”了一声.点头道:“原來如此.”过得片刻.又道:“寒汐师姊.你听说过蜀山派的玉剑令符么.”
柳寒汐眉头一蹙.沉吟道:“是.我听说过的.据说这玉剑令符.乃是以蜀山独门秘法祭炼.不但材质极佳.足以当成法宝应敌.其中更设下了无数古怪禁制.只有本门长辈方能开启.外人就算强夺了去.也无半分用处.我虽然修道多年.却也始终无缘得见对了.难道你见过么.”
“见过的.”
素问应了一声.从衣囊中摸出玉剑令符.双手递了过去.问道:“寒汐师姊.你看是这个么.”柳寒汐缓缓摇头.答道:“到底是与不是.我也说不明白.不过.只要把这块玉符交给轻云师叔.自然真假立判.”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此物既归蜀山所有.如何又落到了你的手中.莫非”
“不.师姊误会了.”
素问见她语气中似有责怪之意.连忙摆手.将自己夫妇二人如何逃到大漠.如何遇到萧玉真一行人.如何又接受了萧玉真的托付等等.一股脑儿说了出來.柳寒汐一边凝神倾听.一边不住皱眉.过了许久.方才收了玉符.沉声道:“好.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來.”素问起身道:“是.师姊请便.”
话语声中.柳寒汐早已去得远了.
约摸过了盏茶时分.柳寒汐方才回转.她一入房中.便道:“素问妹子.掌教师尊有请.”素问一听.不由得唬了一跳.忙道:“师姊.你可不是吓我吧.掌教师尊日理万机.如何有空见我.”柳寒汐摇了摇头.肃然道:“这等大事.我怎会与你说笑.这样罢.你们切跟我來.等见过了掌教真人.再作道理.”素问闻言.心中越发了然.当下也不耽搁.挽了少年便行.柳寒汐轻轻摇头.一伸手.便将二人一并提了起來.袍袖一拂.早已驾起遁光.如风般向玉虚宫飞去.
眼看到了玉虚宫上空.柳寒汐早已按落遁光.在宫门前落了下來.两名守卫弟子见了她來.慌忙行礼:“弟子拜见师叔.”
柳寒汐点了点头.算是还礼.拉了素问夫妇便行.那二人走上前來.拦在了三人身前.恭恭敬敬的道:“柳师叔.这位小兄弟面生的紧.他难道也是本派弟子么.”
柳寒汐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然道:“怎么.我要带谁來.还需要向你们两个请示么.”那二人一听.不禁唬了一跳.异口同声的道:“师侄不敢.”柳寒汐道:“既然不敢.就给我滚开.我奉了掌教真人谕令.带他们两个前往拜见.若是稍有延误.你看徐师兄怎么罚你们.”那二人脸色一变.仍是杵在当地.柳寒汐秀眉一挑.冷冷的道:“怎么.你们想逼我动手.”那二人仍是不答.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
就在此时.殿内忽然闪过一袭白影.一个身长玉立.二十來岁年纪的俊秀少年走了出來.那两名弟子一见到他.纷纷跪了下來.口称:“弟子拜见师尊.”
白衣少年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起身.扭头对柳寒汐说道:“师妹.常言道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若是当真与他们动手.岂不是不给我这做师兄的面子.再说了.你好歹也是长辈.以大欺小.只怕不大合适罢.”柳寒汐哼了一声.缓缓收了法力.哼了一声.道:“徐师兄.你道我想和他们动手么.可如今我的确身有要事.非要求见掌教真人不可.误了他老人家的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师妹说笑了.”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既是掌教真人相召.愚兄又岂敢阻拦.不过道衍、道宗所言亦是不错.这位小哥儿來历不明.他们职责所在.实在不便放人入内.”柳寒汐道:“好.依师兄之见.又该怎的.”
“这样罢.”
白衣少年沉吟片刻.答道:“掌教真人相召.你们二人不可不去.愚兄自然不敢阻拦.可这位小哥儿未得准许.也不得擅入玉虚宫一步.这是门规所限.也非是愚兄立下的规矩.依我之见.不如将这位小哥儿暂且交付于我.只能你们二人事了.再來领他如何.”
素问还待再说.柳寒汐早已一拉她的手臂.抢先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徐师兄.这是我们素问师妹的夫婿.你可莫要亏待了他.”白衣少年道:“这是自然.”
柳寒汐、素问二人告辞起身.不一时便沒入了云雾之中.白衣少年目送二人身影远去.忽然间回头问道:“小兄弟.不知你上下如何称呼.”那少年忙道:“不敢.在下无名无姓.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敢问老兄高姓大名.”
白衣少年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浑沒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來.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來.拱了拱手道:“在下徐庆.”那少年道:“原來是徐道兄.失敬.失敬.”徐庆作势还礼.心中却道:“原來是个无名无姓的散修.想來本事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哼.就凭你这小子.也配称我道兄么.”
当下二人寒暄一阵.徐庆便把他让进了自家的“琴韵小筑”之中.那琴韵小筑依山而建.只是一排三五间小小竹楼.门前一条迤逦向前.四周种满青竹.倒也颇有几分雅致.东西两边照壁之上.各悬了一架古琴.一杆玉箫.映着屋内景象.越发显得清幽淡雅.宁静异常.那少年缓步上前.但见风动林木.竹影婆娑.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去处.”徐庆闻言一笑.面有得色.
入了主屋.早有童子奉上香茗.二人便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侃了起來.徐庆本领既高.眼界又宽.向來不把世上散修放在眼里.哪知一经交谈.却只觉那少年儒雅蕴藉.谈吐不俗.小觑之心渐去.知己之意暗生.
二人话头一起.谈论的便不只是奇闻奇事.渐渐将话題带入了修行一途上來.饶是徐庆见多识广.比起大师兄刘培生还要渊博数分.可一旦遇到了这名少年.仍有几分相形见绌之感.谈到兴奋之处.徐庆忽然一声长啸.一道“分水诀”向那少年打了过去.那少年便已“离火术”化开.
如此谈谈说说.再加上手上比试.一眨眼便是几个时辰过去.眼看斗到酣处.徐庆忽然一声大喝.双掌齐出.无数雪花夹着寒风.迎面向那少年扑來.他这一下出手.足足使了七八成法力.眼看这一下即将把那少年冻僵.忽听那少年一声长啸.整个身子冲霄而起.身体表面.霎时间布满了一层淡淡的火光.
“轰.”
两大高手法力一撞.平地上登时起了一阵旋风.漫天雪花和着火光.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冰火风卷.四面八方的扩散而來.耳听得“轰隆”、“轰隆”一叠声巨响.整座琴韵小筑顿时化为飞灰.
“哈哈.痛快.痛快.”
徐庆收了法术.伸手在那少年肩头一拍.笑道:“好小子.居然能接得住我的法术.你至少也是元婴期的修为了罢.”那少年点了点头.道:“哪里.哪里.道兄法力深厚.在下自叹不如.”徐庆哈哈一笑.神色间显得颇为欢喜.
笑声未落.早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三师兄.原來你在这里.怎么.你和这位小兄弟动手了么.”徐庆闻言.脸上微微一红.道:“闲來无事.便切磋了几招.怎么.掌教师尊怎么说.”
说话之人.正是柳寒汐.
只见她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一次.掌教师尊只单独见了她一个人.当时轻云师叔和万兄弟也在.似乎在说玉符密语之事.”徐庆“哦”了一声.问道:“对了.掌教师尊怎么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
柳寒汐眉头微蹙.缓缓说道:“三师兄.此事关系到蜀山机密.若非掌教师尊首肯.我怎敢胡乱偷听.不过.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与魔门有关.”
“魔门.”
徐庆轻轻哼了一声.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过了许久.才道:“好得很.魔门蛰伏了这么久.这次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嘿.好得很.”柳寒汐听他语气有异.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道:“三师兄.你做什么.”
一言未毕.只见徐庆身子一晃.早已出现在百余丈外.复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少年见他离去.不禁大感讶异.忙道:“柳道友.他他怎么突然走了.”
柳寒汐叹了口气.低声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那少年道:“放不下什么.”
柳寒汐摇了摇头.道:“妹夫.这位徐庆师兄.少年时遭逢剧变.一夜之间.全家尽遭魔门弟子屠戮.若非天溟师伯刚好经过.只怕连他也难逃一劫.他自从入了昆仑.日夜勤修道法.一门心思.只想将魔门弟子赶尽杀绝.我与他做了一千多年同门.原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心中的仇恨也该放了下來.谁知唉.”说到此处.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少年听罢.点头道:“怪不得呢.我先前一直觉得他这人冷冰冰的.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原來他遭逢剧变.这才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柳寒汐道:“谁说不是呢.”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妹夫.这话我只和你说.你和不要到处宣扬.不然落入外人耳中.只怕他面上须不好看.”那少年赶忙应了.
柳寒汐又向他望了一眼.道:“对了.我先前见你出手.似乎颇有几分炎阳真法的气息.难道你以前学过么.”那少年挠了挠头.道:“炎阳真法.我不知道啊.”
柳寒汐凝视他半晌.见他神色之间一片坦然.心知并非作为.点头道:“原來你不知道.这门炎阳真法.乃是本派九大真传法门之一.普天之下.也只有家师.我.以及我的一位师弟学过而已.”那少年一听.心中登时一震.忙道:“你师弟.”
“是啊.”
柳寒汐抬起头來.仰望着天边一弯残月.苦笑道:“他这人性子.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不过早在数年之前.他便已外出游历.至今还不曾回來呢.说起來.我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她对着这位少年.诉说着她对另一位的少年的思念.就像一位寻常闺中女子.等候着出征未归的丈夫一般.
那少年静静的听着.只觉脑海中有一丝灵光划过.暗道:“怎么她说的故事.我竟然如此熟悉.难道我正如她所说.原本就是昆仑弟子不成.若非如此.又该如何解释.我明明不曾來过昆仑.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不.不.不止是环境.就连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似曾相识.”
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來.望着那清冷淡漠的女子.脑海之中.似乎有无数残破的画面在这一瞬间悄然浮现.这些残破的记忆里.有素问.有柳寒汐.有徐庆却惟独沒有自己.
他闭上了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头一次.他觉得如此难受.如此迫切的想到知道自己是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这么做的理由.只是拼命的.本能的陷入了沉思.
久久.久久.
一只温软的小手.缓缓的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茫然抬头.只见那人明眸善睐.笑靥如花.除了素问还能有谁.
“妹子.”他张开了口.艰难的唤了一声.
“傻瓜.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
素问俯下身來.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他的双手.柔声道:“大哥.无论你是谁都好.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这就够了.”
“是.是.”
那少年连声答应.望着身前女子.忽然之间.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电光急掠而过.无数往事.走马灯在眼前飞掠而过
他沉默了.
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数百年前.那座偏僻.遥远的小山村.
“东灵村、通天镇、上清宫”
他抱住了头.低声呢喃着.念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名字之中.有沈天河、孟非烟、沈青璃
记忆.一片一片.宛如一颗颗零碎的珍珠.被一条无形记得细线穿透.牵引.继而串联起來.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画卷.
“是.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欢呼着.大叫着.望着身前的两名弟子.缓缓流下泪來.
“柳师姐.素问.我记起來了.我什么都记起來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也不管脸上泪水横流.嘶哑着嗓子叫道:“我记起來了.我记起來了.是.我是平凡.柳师姐.我是你的师弟.平凡.素问.我的好妹子.你可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