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明河(中)
当下那少年默运法力.伸手往脸上一抹.早已变成了扎木合的模样.素问又为他寻了两件衣衫换了.俨然便是扎木合的模样.她想了一想.又将那少年衣扣解开.撕开了几道口子.又撒了些黑糊糊的粉末上去.只听得一阵“嗤嗤”声响.胸口衣衫登时烂出了一个大洞.那少年见状.不禁大奇.忙问:“妹子.你这是做什么.”
素问闻言不答.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脱了喜服.扯下发带.随手披上一件淡青色的衣衫.便如刚刚被人惊醒.睡眼惺忪的模样.那少年见了.只觉好生古怪.却又不便发问.只得暗暗忖道:“她今天是怎么了.行事怎的如此古怪起來.”
正思忖间.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接着只觉窗外一阵明亮.有七八名年老苗人手举火把.一窝蜂冲了进來.那少年眉头微皱.正待发话.却见为首苗人神色惶急.大声叫道:“大寨主不好了.乌旺阿普那小子杀了守卫.带雅丽仙从地牢里逃走了.”那少年闻言一怔.忽觉腰间被人轻轻一撞.赶忙把脸一沉.喝道:“沒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老者听了.脸色微红.慌忙拜伏在地.颤声道:“属下该死.只因今日寨主大喜.兄弟们多喝了几杯.以致于失了检点.才被这小子借机逃走...”一言未毕.便听那少年大喝一声.怒道:“失了检点.你这话说得好轻巧.倘若不是乌旺阿普逃走.而是來了刺客.你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这等罪责.”那老者更是一听.更是全身发抖.连连磕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那少年把手一挥.道:“起來罢.”那老者又告了声罪.这才起身.
那少年哼了一声.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冷冷的道:“乌旺阿普带雅丽仙逃到哪里去了.”那老者沉吟片刻.答道:“回大寨主:属下虽然不知这小子确切下落.却完全可以肯定.这小子带了那小贱人.定是往天都明河的方向去了.”
“天都明河.”
那少年哼了一声.皱眉道:“他到那里去做什么.”
那老者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大寨主:这小子的老爹乌旺扎布.当年便是天都明河的奴才.这小子既然逃往天都明河.说不定就是仗着他老子的一点关系.想要在天都明河谋个安身之处.也怪属下失察.这小子平日装得像个孙子一样.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沒想到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那少年摇了摇头.道:“事情只怕沒这么简单.”那老者奇道:“怎么.敢情大寨主还知道些什么.”
“正是.”
那少年低下头來.直直瞪视着那名老者.沉声道:“几个月前.我才杀了他老子乌旺扎布.又把他贬为奴隶.那道他是傻子.当真就一无所知么.”那老者听了.心中一惊.试探道:“那寨主的意思是...”
“哼.”
那少年眸光一冷.森然道:“当初乌旺扎布死得不明不白.早已闹得寨子里人心惶惶.满城风雨了.如今这小子再要逃了出去.必定会将苗家寨的一切事务.原原本本的报于天都明河.一旦天都明河发觉.必定会对苗家寨赶尽杀绝.到那时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有这么严重.”
那老者一听.登时唬了一跳.忙道:“是.是.属下这便派人前往拦截.定将这对狗男女的人头带回來.”那少年道:“这样也好.你先派几个得力的属下.务必要在他们赶到天都明河之前.将他们两个拦了下來记住.我要活的.回头我还有用处.”那老者应了声是.扭头道:“黎木察、阿巴儿.你们两个这便选二十匹快马.带上十头铁尸.务必在天亮之前.将乌旺阿普.雅丽仙活捉回來.”
话音方落.早有两名汉子大声应诺.退出人群.转身径自去了.
那少年点了点头.挥手道:“其他人都下去罢.你给我过來.我还有话说.”说着向那老者一指.淡淡的道.那老者应了一声.遣散众人.随着那少年、素问二人.一路往议事厅走來.
入得厅來.那少年与素问先后落座.那老者垂手站在一旁.那少年瞪了老者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今晚宫中來了刺客.你知道么.”那老者一听.不由得唬了一跳.赶忙“扑通”一声跪了下來.连声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起來.”
那少年一声低喝.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踱到那老者身前.居高临下的道:“今天本寨主大喜之日.居然还有人潜入寝宫.妄图行刺于我.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罢.”那老者闻言大惊.忙道:“是.是.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求大寨主饶命.”
“饶命.哼.”
那少年脸色一沉.右臂垂将下來.露出了胸前一片焦黑.冷冰冰的道:“你要求我饶命.嘿.那刺客前來行刺之时.又有谁想过要饶我的命.这些刺客早不來.玩不來.为何挑在我成亲的当晚过來.我们苗家寨除了天都明河.与外间素无往來.你倒是说说.刺客哪里來的消息.”那老者一听.眼中惧意更盛.忙道:“大寨主.属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大寨主莫要听了小人谗言.误会了属下也.”那少年道:“误会.那你倒是说说.今晚的刺客.到底是从哪里來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今晚成亲.”
“属下...属下不知...”那老者满头大汗.颤声道:“大寨主.我和哩布跟随您时日虽然不长.却屡有功劳.大寨主.你不能...”
“我不能怎样.”
那少年容色一缓.淡淡的道:“和哩布.我说过刺客是你指引來的么.”
“不.不...沒有.不是...我...”
和哩布一听.登时慌乱起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沒有勾结刺客...真的沒有...”
“起來吧.”
那少年哼了一声.半晌不语.心中却道:“原來他叫和哩布.想不到妹子略施小计.便把他吓成这样.连名字都乖乖说出來了.”和哩布见他神色古怪.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和哩布.”
忽然之间.那少年收起笑容.正色道:“念在勾结刺客行刺之事.我手中髌骨确切证据证明你是同谋.这一次我便放过你罢.”和哩布一听.登时吁了口气.起身道:“是.是.属下谢过大寨主不杀之恩.”说着又磕了个头.方才站了起來.
“好了.废话某家也不说了.你给我好好听着:”
那少年肚内暗笑.脸上却摆出一副严肃无比、信任无比的模样.沉声道:“方才这三名刺客突施偷袭.本寨主虽将他们格毙.自己也受伤不轻.你记住.一会儿你出去了.可千万不许乱说.免得动摇军心.挫了我方锐气.”和哩布身子半屈.恭恭敬敬的道:“是.属下遵命.”顿了一顿.又道:“大寨主.您手上既然不轻.要不要休息两日.等伤势痊愈了再去.”
“白痴.”
那少年哼了一声.冷然道:“和哩布.你也是我们苗家寨的老臣子了.怎么连‘兵贵神速’的道理也不懂.常言道:‘军令如山’.我既然说了明日出发.自然说到做到.就算天塌下來了也不能退兵.否则军心一散.攻打天都明河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我坚持明日出兵.大家自然认为.今晚刺客行刺并未得手.也有鼓舞军心之效.”
“是.是.属下明白.”
和哩布闻言.连头点头.苦笑道:“和哩布老了.只怕不堪大用.只等攻下天都明河.烦请大寨主准我斜此重任.做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农吧.”那少年双眉一挑.冷冷的道:“怎么.我们还沒动手.你就已经先泄气了么.和哩布我告诉你.明日出征势在必行.你若敢新生怠慢.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是.”
和哩布一听.登时变了脸色.忙道:“属下这便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大军出征.不破天都明河.誓不回师.”
“这就对了.”
那少年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伸手在和哩布肩头一拍.低声道:“和哩布.你好好干.他日本寨主得了天都明河.便封你做苗家寨的寨主.”和哩布谢了恩.径自去了.
眼看和哩布已然去远.那少年方才吁了口气.回头道:“好妹子.这回可多亏你了.要不然哪.只怕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呢.这偷奸耍滑.比试心机的活儿.可比打坐练气.修炼道法难得多了.”素问抿嘴一笑.说道:“傻哥哥.这是你心底单纯.不善机谋的缘故.也正因你性子拙讷.心无渣滓.这才能道心澄澈.不着片尘.达到我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呢.”那少年听得称赞.挠了挠头.一张脸登时变得通红.
二人又说笑一阵.那少年忽然问道:“妹子.你看和哩布这人如何.”素问听了.轻轻摇头.低声道:“才见一面.我怎会知道他的底细.不过.大哥你最好多多提防些儿.我总觉得这老头儿有些靠不住.”那少年道:“何以见得.”素问皱起眉头.道:“到底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來.只觉得这老头儿怪里怪气.浑身上下都透出了一股诡异的气息.”那少年道:“好.我明白了.”
沉默良久.那少年又问:“妹子.今天前辈的话只说了一半.你猜是什么缘故.”素问一听.登时如坠五里雾中.奇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少年道:“今天前辈说过.这世上除了我们平时所见的诸般剑术之外.还有的元神剑术.你说.元神剑术是个什么东西.”
素问闻言.摇了摇头.道:“大哥.修行上的事情你比我厉害得多.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明白.不过那小...前辈既然说了.这世上有元神剑术的存在.那就一定不假.只是我们修为不到.难以领会罢了.”那少年点头道:“是啊.我看也是这样.今天我看前辈这一出手.一下子就把我以前所学的所有法术都比下去了.要是我也能学会三招两式.那该有多好.”素问格格一笑.向他腰间一指.说道:“你想学还不容易.放着这么厉害的大高手不问.怎么反而问起我來啦.”那少年道:“不成的.前辈说了.元神剑术.最少也得有元神境界的修为.我现在计算问了.他也未必会告诉我.告诉我了我也学不会啊.”素问笑道:“那也好办.我倒有个办法.”那少年喜道:“什么办法.”
素问伸了伸手.双手一摊.笑道:“这还不简单.你不学不就成了.最好你心里也别想.这样自然能够抵挡剑招的**了.”那少年点头道:“这倒说的也是.”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前辈昨天说过.元神剑术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剑光亿万.今儿个我已经见识过了;第二层、第三层分别是星辰祭神.一剑破万法.我却无缘得见.听说那一剑破万法的剑术.从古至今只有三人练成.不知出了创出这门剑术的前辈之外.还有哪两个.”
“这个么.我却是听说过的.”
素问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这第二号人物.乃是二十多万年前.一位蜀山派的掌教.听说此人剑术通玄.却有七名不显.是个只差一步便能渡劫成仙.永生不死的人物.可是后來不知怎么.他竟然无缘无故的死在了蜀山之中.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此事也就成了修道界的一个悬案.一直流传至今.”
“原來如此.”
那少年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这最后一个又是谁.”
素问想也不想.随口答道:“至于这最后一个人么.便是当今蜀山掌教.同为道门五祖之一的云居尊者.据说此人天纵奇才.只用了两千年不到的时间便已练就元神.之后不久便练成了剑光亿万的绝世剑术.只是性子狂傲.又素來不喜与人來往.因此剑术虽强.却沒有什么朋友.就连昆仑派、罗浮宗这样的顶级大派.他也怎么看得上眼.”那少年听了默然不语.心中一个声音暗暗说道:
“奇怪.奇怪.我又沒去过蜀山.怎么对云居尊者这名字如此熟悉.”
素问见他不语.轻轻唤了一声:“大哥.你怎么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看.”
那少年闻言.回过神來.强笑道:“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了而已.”素问奇道:“你在想什么.”那少年便把自己脑中所想.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又笑着说了一句:“妹子.我又沒去过蜀山.却对云居尊者如此熟悉.你说好不好笑.”素问听了.摇头道:“不.也许你去过的.只是你自己记不起來了而已.”那少年道:“也许吧.不过我真的记不起來了.”顿了一顿.又道:“咳.咱们说这个做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素问淡淡一笑.道:“说起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刚从上清宫出來不久.在天柱山附近定居了下來.有一日我外出采药.看到道旁躺着一名奄奄一息.满身鲜血的老道.便把他救了回去.我用尽办法.也只延了他七日之命.这老道临死之前.说他名叫凌虚子.乃是蜀山掌教的第三弟子.这一次外出办事.被魔门弟子偷袭.身受重伤.他拼命逃到了此处.自知大限将至.因见我是个好人.这才请我前往蜀山.将一封信交给他的师父.道门五祖之一的云居尊者.他还说.云居尊者已然练成一剑破万法的剑术.世间罕有敌手.只要见了此信.自会为他报仇.说完便去世了.”
“我收了信函.心知此事必然干系重大.可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云居尊者又怎肯见我.我想了许久.始终找不到稳妥的法子.只得将凌虚子葬了.把这封信函贴身藏了.等将來有了机会.再交给云居尊者也不迟.这么一等.就是三百多年.也不知云居尊者知道了沒有.”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那少年默然良久.问道:“妹子.那封信还在么.”素问点头道:“在的.”说话之间.早从贴身的衣带中一封有些发黄的信函.递了过來.说道:“这封信我拿到之后.一直不曾拆开.大哥你要看么.”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既然沒拆.那便好好留着吧.等咱们平定了叛乱.再行处置不迟.”素问点了点头.收起信函.轻笑道:“好.都听你的.”
一言甫毕.便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和哩布引着数十名老者.从厅外走了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