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冰冷又没有暖气的冬天, 苏海飞回来了。

苏海飞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却总想挣大钱,榴城人越说他没出息, 他越是觉得,非要一把翻身给他们看看。

在毛纺厂的工作早就没了,这些年, 他东奔西走去做生意, 远的去过海城, 近的也就在邻县折腾,都没弄出什么名堂。

往年,他只在过节和孩子放假的时候,回来住两天。阎秀君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疑心过他在外面有女人, 后来又觉得, 有也无所谓。

可是这次, 他回来连续住了十几天。

阎秀君有些担心了,担心他不走, 日日惹人眼嫌不说,还要多出一份饭钱。

苏拉和苏伟都大了,房子便显得拥挤。毕竟男女有别, 为了让苏伟专心学习,阎秀君让他到里间睡, 她和苏拉睡外间。苏海飞一回来,地铺都不知道往哪打。

她暗示苏海飞再去外地找活,苏海飞就厌烦起来。他已经超过40岁了, 体力和心气都不比年轻。两人又在屋里大吵起来, 苏海飞说阎秀君在家找了野男人, 阎秀君便说苏海飞才在外头有野女人,骂他屋里屋外都不中用。。

苏拉已经十六岁了。十二岁的时候,她对成年人关于性的污蔑还带着两三分相信,但现在她是一分都不信。她知道谣言和谩骂可以张口就来,毫无依据。

苏拉没有成年人那种莫名其妙的对性*事的羞耻心,一半大概因为,她的父亲从未流露过这种羞耻心,而她的母亲更是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另一半则因为,她知道每家每户的屋子里都在发生同样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苏家夫妇的争吵还是影响了孩子们的学习状态。阎秀君也意识到这一点,她会叫苏拉带苏伟去同学家自习。一出门,苏伟就约上同学去网吧或者桌球厅玩儿,苏拉也懒得管他。

高中的学习强度远超初中,已经不是靠小聪明就能取胜,比拼的是时间的投入。吴小霞的话苏拉虽不认同,但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她决定减少打架,更加专心学业。

在苏拉的想象里,榴城之外的世界既堕落又欢喜,否则何以抢了她的母亲去?苏拉知道自己经不住**,终究要亲眼去看一看。

另一方面,她的朋友吴小霞逃课的次数却增加了。苏拉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二舅又不让她上学了,吴小霞说是自己有别的事。苏拉看她神神秘秘的,也没多问。

唯一让苏拉感觉不便的是洗澡。苏家四口人里,她是唯一一个洗澡要避着人的。

好几次洗完澡出来,她都感觉苏海飞的眼神像一条黏湿的鼻涕,粘在自己身上。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她本来就讨厌苏海飞,哪怕穿戴整齐,苏海飞的注视也让她不快。

不久后的一天,苏海飞闯进了浴室。

那天,阎秀君带着苏伟去见一个新的补习老师,苏海飞出去看人下棋。难得一个人在家,苏拉就洗了个澡。

苏拉记得很清楚,自己是茬了门的。家里的浴室门闩就是个脆弱的摆设,稍微一撞就能松开。

腾腾的雾气中,苏拉看见苏海飞咂了咂嘴。

他连连叫着抱歉,退了出去,说是误闯,还说苏拉怎么不茬门。

也许是从小经受的起落太多,苏拉像个机器人一样冷静。

她穿上衣服,走出到院子里:

“苏海飞,你想干什么?”

苏海飞打着哈哈:

“不就看了一眼吗?又不会少块肉……”

冬风刺骨地吹着,若是在往常,洗了澡都是缩手缩脚地往屋里冲。但苏拉只穿着件单薄的睡衣,却仿佛不知道冷。

“再看一眼,我挖了你眼珠子。”

苏海飞原本嬉笑的神情沉了下来。他察觉苏拉不是开玩笑,也不在控诉。

一股无力滋生的愤怒涌上心头。他三步抢上去,搧了苏拉一个大耳刮子。

“谁教你这么跟大人说话的?”

男人的手劲很大,苏拉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苏拉没有捂脸,反而更加高傲地挺直了脖颈。

“你算什么大人,你就是个臭虫。”

苏海飞蓦然哆嗦了一下。苏拉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苏海跃。

因为苏海跃的存在,苏海飞这一生就没站直过。

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拿来和苏海跃比。

倘若没有苏海跃,他还可以老实本分地当一辈子保安,也许心里不会这么窝囊,也就不用常年在外头折腾,更不会被人骗光了所有的钱,到四十多岁了身无分文地回到家里,靠老婆给点残羹剩饭。

苏海飞咬着牙,一把抓住苏拉的头发,把她拖进屋里,扔在**,旋即将沉重的身躯压了上去。

粗糙的手掌顺着苏拉睡衣的衣襟滑了进去。

苏拉凄厉地尖叫起来。

如果是王小力,她能毫不含糊地咬住他的脖颈,吸干他的血。

可苏海飞再混蛋,也是她的叔叔,她从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说以前她不懂得成年人的羞耻,现在她懂了。

后来苏拉回忆,整个过程也许只有五秒钟,但对她像是过了一生。

苏海飞手掌上的死皮和倒刺刮得苏拉生疼,她猛然醒悟了过来,膝盖一弓,就踢中了男人的要害。

苏海飞惨叫了一声,滚下了床,捂着下*体直打滚。

苏拉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她一骨碌就爬起来,熟练地用膝盖压住苏海飞的胸口,狠狠地回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臭虫!垃圾!……”

许多更加粗鄙的脏话涌到口边,但由于和眼前人的血缘关系,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

苏拉遂闭了嘴,拿起苏伟的中考辅导书,一下下地搧在苏海飞脸上。

苏海飞弓着身,捂着脸,刚开始还破口大骂,说苏拉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小崽种,到了后面便只能连连告饶。

“苏拉苏拉,亲侄女!我是你亲叔叔!我就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干别的!”

“就……就摸了一下……你吃我的住我的,摸一下怎么了?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苏拉不记得小时侯有这种事,也许有,也许那时苏海飞确实是个单纯慈祥的叔叔。

但这也不能疏解她心中的愤怒。

苏拉霍然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苏海飞以为苏拉太过羞愤跑出去了,鼻青脸肿地坐起身来,刚喘了口气,没想到苏拉又回到了房间里,手上多了把菜刀。

“你刚是哪只手摸我的?左手?”

不能让苏海飞留着那只手,苏拉狰狞地想。

“你疯了吗?”

苏海飞吓得夺门而出。

苏拉追了上去,他们在院子里追跑了好几圈,苏海飞大声惨叫起来:

“杀人啦!快来人啊!”

阎秀君拉着苏伟,用钥匙打开院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登时魂飞魄散。

她扑过来抓住苏拉握刀的手。

“你要干什么?”

苏拉以刀前举,遥指着苏海飞:

“他要强***。”

阎秀君和苏伟都愣住了。

苏海飞大喊着:“天地良心!我就不小心撞见她洗澡,立刻就退出来了,这丫头就拿刀要杀人!”

苏伟惊慌道:

“姐,你可别胡说!”

阎秀君却没说话。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颤抖如风中落叶的苏海飞,但见他鼻青脸肿,唇角还渗着血丝。阎秀君沉默了许久,才硬是扭过脸来,陪着笑脸对苏拉说:

“囡囡,你先把刀放下。”

苏拉不为所动。

“他用左手摸我胸。我要剁他的手。”

苏海飞立刻反驳:

“我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阎秀君忍耐地闭闭眼,声量升高:

“先把刀放下!”

苏拉不吭声,也不动。

阎秀君眼中有眼泪流出:

第75节

“你要砍他,就先砍我!”

苏拉愣了一下。

她不明白阎秀君为什么要护着苏海飞。明明这个家里,最痛恨苏海飞的就是她。

但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阎秀君把刀夺了下来。苏伟接过菜刀,一溜烟放回了厨房。

警报解除,苏海飞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时院子门口已经围了人,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

阎秀君臊红着脸去关门,门外的人嘿嘿笑:

“嫂子别关门啊,你家老苏干了什么事,不怕让人知道。”

阎秀君又羞又怒,一口啐在对方脸上:

“小丫头片子电视看多了爱演戏,关你们屁事?谁他妈乱嚼舌根子,我撕谁的嘴。”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警告是没用的,今天发生的事,明天就会传遍整个毛纺厂。

门外的窃窃私语仍然飘进耳朵,阎秀君脚步虚浮地回到院中,蓦地坐在地上,绝望大哭:

“这个家早就不是个家了,你干脆先杀了我,我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姓苏的没一个好东西,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

苏伟六神无主地扶着母亲,不知该说什么。

苏海飞惊魂未定地缩在墙角,盯着苏拉,苏拉不动,他也不敢动。

直到阎秀君指着苏海飞大吼:

“你给我滚!”

苏海飞骤然醒悟,跳起来逃出了苏家院子。

作者有话说:

为这章的阅读体验表示抱歉。

本章Trigger warning(可能引发不快体验/回忆的预警),如觉不适可随时跳下一章,剧情大概还是能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