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是无情 文 / 墨羽飞殇

周围的空气像冰凝了一般,又忽地沉了下来,无形中像落下许多看不见的如琉璃般的碎片,一片一片,化做剑锋利器,在两人周围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住,最后碎裂无痕,落在地上,又好似是雨珠打在平静的湖面上,**起一波波的细纹,在空气中漫延开来,化为一阵阵轻风从两人耳边刮过,扬起黑丝银发,在无人可知的山野密林中,记载着两个绝顶高手的对奕,风落无暇!

手轻轻抬在耳边,修长的手指映着墨玉面罩,白的那么白,黑得那么黑,像是两种极端,却又那么和谐地融为一体,宽大的衣袖随风轻轻摆着,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又包涵的无尽的寂寞和沉重,那深邃的眼眸微微抬了一下,慢慢地从对面那张如仙淡雅的人身上移向远方,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和温度,“有些事,你无力回天!”有些人,他同样力不从心!

“呵呵,同样,我也奉上一句,有些事,终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人心是会变的!”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回来。落羽尘淡淡地笑了一下,却是带着一丝微妙的轻松和些些的幸福,就算今生无缘,但至少他曾经拥有过,爱,无悔!

空气忽地又冰了下来,玉无痕看着他,深深如海,最后,似是在心里无声地长叹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会把东西交给你,也许你会成为千苦罪人!”落羽尘的来意,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不甘心罢了,真的是不甘心啊!

“终是不能两全,你要江山,我要她,我想,玉兄心里自是有了决定吧!”不是疑问,是全然的肯定,事到如今,时过三日,在江山与她之间,玉无痕做出了决定,他终是跳不出尘世情仇!

缓缓自怀里掏出一枚冰晶玉莹的玉,平如镜面的玉光滑无比,里面却似龙祥云,腾飞九天,垂眸低低看着,似万般不舍,千般不愿,轻轻攥起手,微微瞥过眼,又摊开手,掌中的玉如飘叶一般向落羽尘飞去,不再看一眼,站起三天以来一直是同样姿势的身体,背过身,负手而立,那种沧桑孤傲,独然一人的寂然又回到他身上,渲染这一地秋寒,无限寂寞。

落羽尘缓缓伸手接住带着不甘和无奈飞来的玉,那残缺的玉身还有着那人身上千年冰霜般的寒意,沉落手心,又似沉重的嘱托,任他再是不甘不愿,无奈使然的他,只能如些选择,在他眼里,江山远远重于一切,不然,三年前,他就不会那般决定算计,甚至连他亲生骨肉也置之不理。

“你这一放弃,如是我愿,只是你再也没机会了!”落羽尘低低叹道,明明该是轻松的,他却感到万分沉重。

背对着他的玉无痕没有转身,也没有回他,只是肩头的黑发微微沉了一下。

“主子,不好了!”带着急促的声音忽地响起,原地多了两抹黑色身影,躬身行礼道,许是赶路太急,连呼吸都粗了起来。

“什么事?”玉无痕冷冰无情地问道,慢慢转过身,眼光定在两人身上,看到那一身的黑衣均被鲜血染透,两人的脚步还带着微微的颤意,眼光略沉了一下,凌厉地盯着他们。

“是……都是属下该死,误将小主子引入血骑之中,现……现在生死未卜!”流风抢在流星之前,重重跪下道。

落羽尘忽地朝这边望过来,停了一下道:“玉无痕,我敬你,但是如果无伤有事,你休想得偿所愿!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对自己的儿子,你也能如此狠心,他只是一个孩子,才八岁!”说完,白衣如仙,随风飘逝,他终不是玉无痕,对她的一切,他做不到不理不睬。

玉无痕在落羽尘离开后,很轻很冷地抚了下袖,不远的流风流星似中空中飘飞的落叶,远远抛飞,重重落下,黑影一晃,此地再无一人!

天下第一楼前的竹林里,血雨腥风,浓重的铁锈味飘**在空中,四季青郁的竹叶上,闪闪红艳的光,不时有红珠溅在上面,顺着那尖尖的叶子滑下,片刻间没入泥土之中,只剩红褐,地上残肢断胲,尸体凌乱倒了一地,几近上百人。

楚君漠三人很吃力地应战着,三个英俊各异的脸上都带着难得的凝重,对上天下第一楼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没有了平时的戏说轻描,那本就一直提着的心一沉再沉,死,对他们来说,不可怕,不可惧,可是他们怕的是如果此时他们死了,她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如果此时无伤出了点什么意外?就算她醒了,岂是一个伤心欲碎可形容?千算万算,他们没想到,玉无痕竟然狠心绝情到如此地步?

陷入血骑之中,进退已不由他们说了算,重重包围,退无可退,拼尽全力,也要力保无伤无碍!

唯一让他们惊喜的是,这么久以来,无伤表现的不惊不燥,小小年纪如此沉着,实属难得!只是现在,小脸繃得紧紧的,紧抿着唇及有些苍白的脸透出他有些脱力,内力消耗的太过严重,能支持三个时辰,已达到了他的极限,让人在心喜的同时又深深地心疼着。

“扑”地一声,一支利剑刺入白无伤的左臂上,动作立刻缓了下来,而就在此时,聚之围攻的血骑,不但武艺高强,更是没有江湖道义而言,在他们眼里,只有杀与被杀,更不会丝毫顾忌眼前的少年和他们主子之间的瓜葛渊源有多深,擅闯着死,他们只记得主子的这命令。在白无伤停顿的一刹那,这些动作快得根本让人看不清的剑法,瞬间朝他身上各大穴刺来,凌厉无比,只是偶尔闪了一下的剑光刺眼夺目,让人心惊胆寒。

白无伤冷凝着一张小脸,抬手刺出一剑,招式诡异,以很刁钻的角度快速地解决了刺伤他左臂的血骑,咬牙猛地一个旋身,翻手倾尽全力以秋风扫落叶的强势斩断从四周围上来的数把利刃,脚尖轻点,凌空飞身而起,尽管这样,却还是没逃过反应迅速的血骑的剑招,双腿眨眼间又多出几道血痕,鲜红的血汩汩冒出,在飞身而起的同时,随着飘扬的衣摆溅洒而出。

而也就是在同时,楚君漠三个齐齐朝这里而来,虽然拼尽全力解决了一部分,可是还挡不住白无伤的受伤,那空中的鲜红溅在他们脸上,只感到灼心的刺热,更灼红了他们的双目,低沉而又响亮地吼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血骑,今天不杀光他们,此恨难消。

可能是因为脱力,也可能是腿上受伤,白无伤在落地时摊倒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头顶又是一片银光罩来,白无伤抬了一下手,却发现力不从心,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喉咙涌出一股腥甜,死死咬牙,倔强地憋回那口甜味,小脸苍白若纸。

三把剑齐齐挡在他头顶,挑开血骑的夺命剑,宫绝殇飞快地伸手拉起地上的白无伤,担忧无比地问:“小子,怎么样?要不要紧?”手飞快地探上他的脉搏,却被白无伤固执地一把挥开,想说话,又怕喉头翻滚的东西涌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强忍着疼痛站在宫绝殇身边,受伤的腿有着微微打颤。

“真够倔强的,和你娘一样!”宫绝殇轻轻啐了一声,两眼含着宠爱,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一如从前一般,惹来白无伤的怒目而视,若不是现在面临强敌,他肯定一剑剁了他的手,以前就警告过他不话这样摸他的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竟然还来!

看着白无伤嫌恶地往一边躲过,宫绝殇瞄了一眼凌空而来的剑光,伸手抱起白无伤,身影一闪,站在楚君漠和子夜两人中间,斜了一眼楚君漠,又撞了一下子夜的肩头,邪邪地道:“哎,现在轮到你们了,爷有更重要的事做!”说完,还冲着子夜妩媚地眨了眨眼,额间的红痣透着红艳的光,一张妖娆的脸说不出的邪魅。

楚君漠忽地感到背上一阵发寒,往一旁站了站,探手一剑,挡住眼前攻来的两把剑,将白无伤严密地护在翼下。

子夜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对于宫绝殇的死皮不要脸的形像,他完全没辙,只是希望别把白无伤带坏了,以前这家伙可是大胆到带着才五岁的小鬼去逛妓院,要不是他中途出现,指不定他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来呢,不行,以后一定要盯紧他了!

白无伤微皱了下眉,伸手在腿上点了几下,其实从小到大,虽然也受过不少伤,但这次是最严重的,甚至让他有种面临死亡的感觉,身上的伤很痛,轻轻抚着胸口,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却比这一身的伤还重,似乎裂了一个大口,那血比这流得还多,怎么也止不住,三年前不是就清楚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记不住娘亲的话?

白无伤低垂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手里的剑,那是娘留给他的,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一幕。

他记得娘亲在昏迷前的紧紧拉着他的手,满是不舍留恋地望着他,道:“无伤,别为娘难过,这是娘自己选择的路,只是娘放不下你,他是个无情的人,你要想自己不受伤害,只能比他更无情,记得,一定要记得!无伤,不要怪娘这样教你,娘只是不想你以后受到更大的伤害!”似乎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墨衣深深地无奈和绝望痛苦着,如果可以,她何偿不想自己一直陪在儿子身边,这么小的孩子在他短短的五年生命里经历了别人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情仇爱恨,她爱他胜过自己,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无伤忍着泪,握着白墨衣的手,点头答应着,为了怕自己哭出声,死死咬着唇,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哭,娘说只有强大自己,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记得;娘说的一切他都记得,深深地记得!

可是现在,他似乎还没做到,他记娘失望了,娘一定不想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是他的错,他真的错了!三年前他能逼娘跳崖,三年后,他怎么敢奢望什么!

咽下心里的痛,最后最后一抹比光波还淡的留恋也许着眼前的眼,随着身边拼死护他的三抹染血的背影消失无形。

迅速包扎好左臂,白无伤的眼冰冷无比,一颗心除了恨还是恨,再无其他,他无情,总有一天,他会比他更无情!

“小子,你现要好好休息,等会回去,你可要好好侍候我,唉哟,我这老腰呀,酸得不行,等下给我揉揉啊!”摸着挨了一剑的后腰,宫绝殇皮皮地笑道,冲着青着脸的白无伤眨眨眼,这孩子越看他越心疼,这个玉无痕哪,唉,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去说了!

“别贫了,等下找着机会带他离开,我和三王爷会尽力拖住他们!”子夜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其实他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只是习惯了,倒不觉得有多疼。

“记住,如果他有事,整个离国都跟着陪葬!”楚君漠冷硬着一张脸警告道,那严肃的眼神让人无法把他的话当成假的。

“得得得,爷知道了,不过,爷年纪大了,要不,等下,你们谁谁带他离开吧!”带着自嘲地裂了下嘴,生死关心,有些友谊是在一瞬间生出,虽然他和楚君漠以前没什么交情,甚至恨他恨得巴不得千刀万剐了他,但此时,又有点惺惺相惜了,其实撇过以前不提,他也是很不错的!

“让你走你就走,婆婆妈妈什么?”楚君漠头也不回地道了一句,全心迎站着,那青筋暴起的手提示着他也几近力竭。

“哪,呆子,你逃跑的功夫最是了得,这个重任还是交给你吧!”挡到子夜身前,宫绝殇在这时还不忘打趣他。

“滚!”一脚踹开他,子夜言短意明,宫绝殇不想他死,他同样如此。

“我哪都不去!”一直没出声的白无伤突地开口,很坚定地道。

“好小子,有骨气,可是这不是咱逞强的时候,跟舅舅走,咱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宫绝殇一手抓住他,一边劝道,这小子的固执他不止一次地见过,生死当前,可能不由他儿戏!

不然,他们怎么还有脸去见他娘呢!更何况,他是真心地喜欢这小子!

“一个不留,杀!”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对着血骑扬了扬手里的黑牌,清楚无比的带着内力的声音响在方圆五里之内。

“等等,星疾,你弄错了吧,这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的流雨上前疑问道,脸上带着不可掩示的震惊,他不相信主子会下这样的命令,而星疾是他们之中行速最快的一个,一直跟在主子身边,除了主子,没有会有这块令牌,星疾更没这个胆子假传命令,这一刻,他真的不懂主子在想什么了,那里面的可是白姑娘的孩子,主子唯一的血脉啊!

“这是主子的命令!”星疾淡淡看了流雨一眼,其实他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的,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他除了服从,又能说什么呢?

“这……”扭头看着拼杀的几人,流雨不忍回望,以前,他是亲眼目睹,主子对白姑娘有情有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此时他又这么绝情绝义呢?他无权质问,身影一闪,似是不愿面对般地离开了这里。

接到命令的血骑加强了攻势,楚君漠三人顿感如泰山压顶般,吃力相迎!

“看来,今天我们要魂兮断兮,爷这一辈子也不算白糟一趟,呵呵,小子,就是可惜了你喽,个头还没冒高就玩完了,没关系,到了下面,舅舅陪着你,咱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宫绝殇笑道,倒是洒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