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文姑姑!”

棋雨震惊的声音响起,宋芙等人都没耽误,当即便下了茶楼朝刑场去。

棋云在宋芙的示意下,速度更快些,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宋芙赶到时,棋云已经护在琴文身前。

宋启到底也没想着做什么,只是护着宋修齐的尸体,不想让他死后仍旧遭受侮辱而已。

“琴文姑姑。”

宋芙喊了一声,琴文似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神落在宋芙身上,“小小姐……”

琴文的衣裳乃至于手脚脸上,全都沾染了宋修齐的血,整个人看着十分狼狈。

“报仇了……”

“奴婢为小姐报仇了……”

琴文喃喃。

周围一片沉默,一时没人说话,就连宋启连上的愤怒都僵住了。

此刻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的,是的。”宋芙无视了宋启,眼神只落在琴文身上,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之意,“为娘亲报仇了。”

“琴文姑姑,我们走吧。”

棋云上前,扶着琴文,一行人往外走去,将宋启以及被砍的稀巴烂的宋修齐尸体丢在了身后。

宋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还不等他做什么,尚未离开的围观人群已经看了过来,吆喝道:“这里有个维护狗官的!”

“打他!”

“……”

一时间,原本给宋修齐和赵国公准备的却没丢完的菜叶子与臭鸡蛋,尽数砸到了宋启的身上。

对此,宋芙隐约听到了些许动静,但全没理会。

她与江争阮瑜告别,带着琴文姑姑回了如今的住处,琴文去洗漱更衣。

宋芙则是进了主院,给江明姝上了一炷香。

她跪在蒲团上。

“娘。”

“宋修齐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柳氏。”

“您放心,女儿不会让您等太久。”

想要他们的小命简单,想要他们生不如死才难,宋芙这些时日命人关照着宋修齐,自然也没有厚此薄彼。

柳氏在京畿衙门那边,同样不好过。

回江家的路上。

宋芙才对程钰道:“今天不见二皇子,看来赵家与二皇子是彻底放弃了赵国公。”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流放路上。”

赵国公死咬着牙关扛下一切,哪怕铁证如山,都不愿承认收受贿赂之事与二皇子和赵贵妃有关。

再加上皇帝的维护。

这件事到底还是没牵扯到二皇子与赵贵妃。

赵贵妃与二皇子会在流放路上动手,劫走赵家人,原就是他们早已想到的。

今日之事只是让他们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程钰安抚的拍了拍宋芙的手背,道:“我会让人做好防范。”

话是这样说,但两人的心里都有些没底。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一路前往岭南,山高水远。

二皇子的人随时都可以动手,便是这一路防范严密,到了岭南同样可以动手。

毕竟程钰总不能一直安排人盯着赵家人。

宋芙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二皇子与赵贵妃忙起来。”

忙起来就没心思管赵家那边的事了。

程钰颔首,“听阿芙的。”

刑场。

一直到暮色四合,来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离开刑场,宋启才终于从地上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宋修齐破碎的身体边。

他费力的抱住宋修齐的身体,将他拖起来,往外走去……

赵国公的尸体已经被人收走,找剩下宋修齐的尸体还被丢在这。

他带来了卷席,将宋修齐的身体装好,放在卷席上。

宋修齐这些时日虽然瘦了许多,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相比之下,才十六岁的宋启实在有些孱弱。

宋启有些艰难的拖着宋修齐的尸首,选定了一个方向走。

砰。

他刚走没几步,人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昨日没吃晚饭,今天一天也没吃东西,再加上昨天被揍,今天被揍……

浑身上下实在没力气。

以至于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卷席被摔开,有干涸的血液蹭到他脸上,宋启还隐约尝到了铁锈味。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实在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面前。

宋启听到动静,仰头看去——

面前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宋公子。”

“想好了吗?”

……

今日皇贵妃与二皇子没去刑场观刑,但一早便吩咐了人去收尸。

便是不能为赵国公风光大葬,也要体面下葬。

但今日的景阳宫到底不平静。

皇贵妃与赵国公从小兄妹俩互相扶持着长大,兄妹感情是极深的。

这也是赵国公宁可去死,也不肯出卖皇贵妃与二皇子的原因之一。

皇贵妃当着皇帝的面,哭晕了过去,半点没顾及这个命令就是皇帝亲口下的。

但就算如此,皇帝也丝毫没有怪罪皇贵妃。

反倒是小神医江靖被折腾的不轻,纵是皇贵妃是哭晕过去,江靖也需在旁边候着。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皇贵妃才终于醒了过来。

“娇娇。”

皇帝这几日一直陪着皇贵妃,整个人也难掩憔悴,此刻仍是爱怜的拉着皇贵妃的手。

“便是为了朕与你腹中的孩儿,你亦要保重身体。”

皇贵妃闻言,柔顺的靠在皇帝怀里,“陛下……臣妾以后再也没有哥哥了。”

听到这话,候在一边的江靖身体微僵,眼睑垂下,遮住眼里心里翻涌的情绪。

她再也没有哥哥了?

呵。

他早就没哥哥了!

皇帝耐着性子将皇贵妃拥在怀里低声安慰,一国之君,在皇贵妃的面前却似寻常人家极疼爱妻子的夫君一般。

江靖在旁冷眼瞧着,只觉得若非有他与眼前两人有深仇大恨,他都忍不住想赞颂两人的“爱情”。

就在江靖快要忍不住时。

皇帝和皇贵妃终于没再你侬我侬。

“咳。”

皇帝轻咳了一声,看向江靖,“近些时日皇贵妃的身体怎的越发孱弱?”

皇帝说这话时,看着江靖的眼底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怀疑与警惕。

江靖恍若没有察觉似的,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回陛下的话,皇贵妃娘娘本就身子孱弱,如今怀有龙嗣,本就该悉心将养。”

“如今骤闻噩耗,伤了心神也属正常。”

“日后皇贵妃娘娘为着龙嗣,还是需要好生休养。”

皇帝略一沉吟,盯着江靖道:“小神医,朕可是将皇贵妃府中的龙胎托付于你。”

“皇贵妃与腹中的龙胎,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可明白?”

皇帝的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几分威胁。

很显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江靖是讨不到好的。

“草民明白。”江靖低下头,抱拳答应,好似全不知道每次他开的药方,诊断的脉象,皇帝与皇贵妃都会分别让太医院各自信任的人检查过一样。

皇帝这才点头,“下去吧。”

江靖刚离开。

皇帝就看着皇贵妃道:“娇娇,从前种种,都到赵国公为止。”

“朕不会允许旁人深究,你也莫要过多伤怀,保重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说这话,自然是为了让皇贵妃安心。

皇贵妃面上表情微僵,低眉顺眼的应了是,姿态柔顺的靠在皇帝怀里,“臣妾都听陛下的。”

等着皇帝离开。

皇贵妃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照例将江靖开的药递给信任的太医,太医瞧了瞧,眼中精光微闪。

最后却是低头道:“回娘娘的话,小神医开的药没有任何问题。”

皇贵妃顿了顿,道:“为何这两月本宫的月事未来?”

江靖刚入宫那个月,她可是来了月事的。

到了这两个月,忽然便不来了。

太医俯身跪在地上,“许是娘娘身体太过孱弱的缘故……”

他说这话时,袖子里的手微微紧了紧,额头已然沁出细密的汗。

“当真?”

皇贵妃微微蹙眉。

太医道:“下官无能。”

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推到定王世子妃下的那种药上,但偏偏那个月皇贵妃来了月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贵妃娘娘,二殿下来了。”

皇贵妃的眉眼舒展了些,瞧了太医一眼,“退下。”

太医如释重负,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刚出正殿。

太医便与被宫女领着进殿的二皇子明晟错身而过,两人同时看向彼此,视线交错。

太医几不可查的轻轻颔首。

二皇子则是表情从容的收回视线,迈步进了景阳宫的正殿。

“儿臣给母妃请安。”

皇贵妃强打起精神,看向走进来的二皇子,“都安排妥当了?”

她问的自然是赵国公的丧事。

“母妃放心。”二皇子姿态恭敬,“一切都按照母妃的吩咐,让舅父走的体面。”

皇贵妃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流放之事,你可都安排好了?”皇贵妃又问:“你舅父就天赐一个儿子,待将他救出去之后,务必要治好他。”

二皇子顿了顿,道:“母妃放心,儿臣都已经安排好。”

皇贵妃点头,今日说了这许多话,已然觉得疲惫。

便挥了挥手道:“好,你先退下吧。”

二皇子动作微顿,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垂着头恭敬道:“儿臣告退。”

临走之前,他抬眸深深的瞧了一眼正靠在软榻上的皇贵妃。

眼神晦暗复杂,随后才缓缓转身离开。

出了景阳宫,二皇子刚走没多久,就看到了正候在路边的太医。

正是先前在皇贵妃宫里的那位太医。

“殿下。”

太医鞠躬,姿态恭敬,此时已经日暮,宫道上没什么人。

二皇子走在前面,太医稍落后半步,周围伺候的人都隔的极远。

“确认了?”

二皇子语气沉沉,辩不出喜怒,可太医却只觉得背后发凉,两腿颤颤,连走路都有些走不稳当。

“……回殿下的话,是。”

二皇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周身杀意翻涌,气势骇人极了。

往前走的太医都不由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跟上。

他刚勉强跟上,就听二皇子森冷的声音不容置喙的响起,“这个东西,不能留!”

“殿下!”太医失声,似乎没想到二皇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

二皇子转头,看着他的眼里全是寒光,“你在质疑本殿?”

“臣不敢!”太医没有犹豫,迅速原地跪下。

“只是……”

太医犹豫了下,声音压的极低,“皇贵妃娘娘身体孱弱,除夕橘子之事已然伤了皇贵妃娘娘的身子。”

“若再强行小产……”

“咔嚓!”

太医的话还没说完,两人便敏锐听到有微小的动静传来。

“谁!”

二皇子声音一厉,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那边走去!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脚步极快,就在快要走到那假山边时,他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明景见过二皇兄!”

二皇子的脚步一顿,转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老七。”

二皇子眼眸微眯,看着七皇子明景的眼里带了几分怀疑,“你这个时候怎会在此?”

七皇子姿态恭敬,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皇兄的话,我刚刚从上书房回来,正准备回凤仪宫。”

“二皇兄今日入宫是来瞧皇贵妃母妃的吗?不知皇贵妃母妃可好些了?”

二皇子心里对七皇子的客套心生不满,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尚可。”

“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凤仪宫吧,免得让母后担心。”

七皇子这才行礼告退。

眼看着七皇子走远,二皇子继续迈步,走到假山后。

什么都没有!

他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了假山周围的情况,确定没人。

太医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两人到底没再说什么,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许久,假山周围都仍是一片安静。

“你终于出来了。”

许久许久之后,一道声音传来,正从假山缝隙里往外跑的宫女身形一下僵住。

她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出去,出去……会死吧。

她不想死。

“放心吧,二皇兄的人已经走了。”

是……七皇子?

鬼使神差的,宫女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七皇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景阳宫的宫女吧。”

“告诉我,你刚刚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