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席好脾气的笑了笑,剪影的轮廓被照出一圈虚弱的光晕,“今儿个算朕失言了,你但说无妨,朕决计不会责怪于你。”
裴颜见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好再推辞,“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如果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皇上可别放在心里。我不得不说宁王朝的政策和法律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首先第一点,就是早上我跟皇上谈论过的世袭制度,世袭制度产生的种种弊端我想皇上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知道想要改变一个国家的制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是凡事总要迈出第一步对不对?我所说的世袭制度跟科举制度的结合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如果皇上有决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消世袭制,虽然这样做必定会引起当朝权贵的反对,但是皇上你才是一国之君,为了宁王朝的未来我想皇上应该放手一搏。”
宁元席点了点头,饮了一口百合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裴颜轻轻晃了晃杯子里的饮品,那清透的**旋转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香气更郁,她将百合浆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到宁元席跟前说道,“皇上,这三两句话已经说的我口干舌燥了……”
裴颜意有所指的望着桌子上的半壶百合浆,宁元席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啊,还当真是贪得无厌,这百合浆得来不易,朕平日里也不舍得喝呢,唉,罢了,谁让朕如今是有求于你呢?这剩下的半壶都赏你了,可再也没有了。”
裴颜心满意足的斟了一杯,这才开口说道,“皇上每天处理数不胜数的奏章,宁王朝发生的大小事务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其实即便是我不说,皇上心里也知道宁王朝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其实有诸多弊端,但是皇上一定不清楚那些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今天我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诉皇上。”
“第一点,就是繁重的徭役和赋税,说句实话,皇上身上穿着的一针一线,我现在口中喝着的百合浆,其实都是百姓给的,国库里的花费也是百姓上缴的税银,没有人纳税恐怕连皇宫里一天的吃穿用度都维持不了,宁王朝给百姓提供一个可以安安稳稳劳作养家的环境,他们上税自然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不断跟百姓身上索要总有一天他们会不堪重负,说句大不敬的话,天长日久了,总有人会站出来登高一呼要推翻宁王朝。哪一个朝代的覆灭兴替不是因为残暴的统治和超出百姓承受范围的徭役、赋税?”裴颜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看宁元席的脸色,直到确定他没有为自己说的话恼怒时她才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贪得无厌,最好的选择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每个月拿出一部分银子开办粥厂,救济穷苦的百姓,以此显示皇上的仁德之心;每年在宁王朝的领土范围内的各个州县开办免费的学堂,让没钱读书人家的小孩子也能有接受教育的机会,长此以往,不但能提高宁王朝百姓的整体素质,也能发掘一部分被埋没的人才。皇上觉得怎么样?”
宁
元席心里暗自赞叹,这裴颜果然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说出来的半点儿也不像个深居闺阁的女子,倒比男儿家看的还要透彻,但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不冷不热的说,“还有什么你不妨一遍说出来,朕可洗耳恭听呢。”
裴颜点了点头,又抿了几口茶水才又说道,“第二点就是宁王朝的刑罚,虽然说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律法就不能很好的约束子民,但是祸不及全家,我认为连带之罪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一个人犯了错误惩处他一个人也就算了,但他的妻儿老小是无辜的,如果赶尽杀绝只怕会让人议论皇上的统治残暴,不愿意给他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在可以的情况下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凡有点儿良知的人都会对皇上的宽宏大量感恩戴德,说不定反而会改过自新,为宁王朝尽忠。”
宁元席的一双丹凤眼清晰的掠过裴颜的双眸,唇畔暗藏着些许笑意,“哦?可是倘若罪人以为朕软弱可欺,变本加厉,又当如何?”
裴颜整理着垂在耳边的发丝,举止之间带着慵懒的妩媚,“我觉得,刚柔并济才是治国之策,如果他不思悔改,那皇上再对他作出什么处罚都不算过分了,天下人只会认为皇上宅心仁厚,是那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准了一条道儿偏要走到黑,皇上杀他也好,关他也好,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举措。”
“倒难为你想的周到了,还有吗?”
裴颜思忖了半晌,却不在谈论自己的意见,反而反问宁元席,“皇上以为你对宁王朝了解多少?”
宁元席微微一笑,“朕对宁王朝必定是最了解的了,每日天南海北的折子像雪片似的飞进了御书房,哪个州县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朕都了然于胸。”
裴颜接着追问道,“那么请问皇上的消息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这话问的便有些无知了,自然是地方官员禀告给朕的。”
裴颜精雕细琢的脸颊上闪过一丝了然,“这不就对了,如果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对皇上报喜不报忧,那皇上怎么能得到最准确的消息?再根据那些消息作出正确英明的决断?”
“这……”宁元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裴颜的问题。
裴颜两颊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眉眼显得更加生动灵秀,“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无论在哪个朝代、当朝的君主怎样的英明,都不能避免下面的朝臣们欺上瞒下,虽然看起来都是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上也不得不留心,否则,只怕到发现事态严重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宁元席听了她的一番话眉头紧锁,面色也有些沉重,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好一会儿才静下了心来,“那依你看应当如何?”
“这再简单不过了,皇上大可培养一批有功夫底子而又忠贞不二的侍卫,组成一支直属于皇上管辖的小分队,分散到全国各地为皇上打探消息,不仅可以查
探到官员们有没有如实向皇上上报各地的情况,也可以查证皇上下达的命令有没有得到实施,可以说得上是一举两得。”
“难道你就不担心这样会伤了君臣之间的情谊?”
“皇上多虑了,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介意皇上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只有做贼心虚的小人才会耿耿于怀,更何况,我觉得这件事儿还是不要宣扬出去的好,否则当皇上派出的人外出巡视的时候,各地官员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那这件事儿做的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裴颜的樱桃小口不急不缓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对自己提出的意见很有信心。
宁元席伸出手指缓慢而温柔的撩起裴颜松散下来的发丝,掖在她的耳后,语气平淡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颜心里一怔,宁元席是知道了什么吗?她又一想,他不过是个古代的普通人罢了,应该也只是随口一问。裴颜佯装着无辜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皇上为什么这样问啊,我只不过是个小商人家里长大的女儿,在跟随父亲进京贩卖商品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歹徒,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还与父亲失散了。这些我在王府的时候都与王爷交代过了,难道皇上有什么疑问吗?”
宁元席深深的盯着她的水眸,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你当朕是三两岁的小孩子吗?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平日里研习的不过是琴棋书画、女红针凿,断断不会对国家大事这样了如指掌,说出的话来也头头是道,比之寒窗苦读的饱学之士也毫不逊色,你的身份决计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裴颜的身上冒出了一层薄汗,真不愧是宁王朝的一国之君,心思这样细腻,可是她如果坦白的告诉宁元席,她是从现代坐着时空穿梭机器穿越过来的,宁元席就算不治她一个欺君之罪也会把她当成神经病给关起来;但如果不说,宁元席对她刚才的那套说辞明显已经不相信了,再坚持着不改口,宁元席难免把她当成目的不纯、蓄意接近他的人,宁元席这个人性格十分多疑,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裴颜一点儿也不稀奇。
裴颜被他弄得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宁元席看她这样慌乱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心疼,便没了继续追问的兴致,所以宁元席就像没事儿人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动作亲昵的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还笑着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朕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为何这么紧张?难不成……你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能告诉朕?”
裴颜从宁元席手里拿过手帕躲闪过他的大手,牵强的笑了笑,故作镇定的说,“不敢劳烦皇上大驾,我自己擦就可以了。皇上也不要再为难我了,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能说的苦衷,如果皇上觉得我心怀不轨,完全可以把我送出宫去,毕竟我在宫里待了也没多长时间,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假如真的有一天,我能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你,那我一定毫无保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