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林海蓝的手臂正被孙琪死死抠着,几乎要抠下一块肉来,不管付硕和火火怎么拉扯,她就跟疯了似地不撒手,还变本加厉地用指甲挠她们两个。

谁来制止一下她,林海蓝的眸中无意识地露出一丝求助……

赶来劝架的服务生站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

来这儿消遣的非富即贵,别说还有个孕妇在这儿,谁敢轻举妄动,出了事儿他们可承担不了这后果。

…钕…

“高总,今天多谢你赏脸应邀前来,我在上面也订了包厢,再上去喝两杯,好好放松放松?”

随着包厢门打开,一个四十上下、长着一双精明小眼的瘦削男人侧着身满脸堆笑地先行在前。

林海蓝伸出去的手不小心碰到孙琪隆起的肚子又倏地缩了回来,被她拉扯着站立不稳间一眼就看到了他——高锦恒凄。

他与几个人一起从包厢里出来,西装笔挺,玉树临风,站在那儿犹如鹤立鸡群,分外醒目。

他的脸色还带着些病态的白,眼窝往内凹了点,而他也在迈出包间的那一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喧哗,眼睑一抬,就看到了林海蓝眼中的求助信号。

眉头一蹙,他下意识地迈出一步。

这时,那瘦削的男人也看过来,随即笑着和高锦恒说,“争风吃醋都闹到这儿来了,扫兴扫兴,高总你千万别介意,来来,我们去楼上!”

高锦恒的唇紧抿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忽然,孙琪一把甩开了付硕的手,骤然去抓扯林海蓝和姚火的头发,姚火避得及时,但林海蓝却正好被她抓住,顿时疼得脸上一白。

“你够了,别以为你是孕妇我就不敢打你!”姚火眼看海蓝痛白了脸,气得咬牙上去掰孙琪的手,怒骂付硕,“你老婆神经病啊,看什么看,就会看,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你们两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不要脸的贱/货!”孙琪不管他们怎么拉拽就是不放手,扯着林海蓝的头发就扇巴掌!

高锦恒脸色猛地一变。

瘦削的男人早预备好了后续节目誓要在今晚达成合作意向,怎么能让几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来捣乱,立刻朝他身后使了个眼色。

一双玉臂就妖娆地缠上了高锦恒的臂弯,拖住了他迈出去的脚步,柔媚地撒娇,“高总,我陪您去楼上好不好?”

高锦恒低头不耐烦地看了眼缠在他臂间的白嫩玉手,“……”

冰冷的字语还没出口,就听到女人的一声痛呼,他的心脏莫名一紧,掀眼望去。

双手顿时握成了拳头,俊美的脸上有些狰狞。

林海蓝的头皮被孙琪拉扯得剧痛,余光却只扫到高锦恒和女人亲密贴合的一幕,刹那心口一刺,孙琪的巴掌就带着风声呼啸着朝她脸上刮来。

她下意识地闭起眼往后一缩。

“啊……好痛!”随之而来的不是猛烈的耳光,却是孙琪的大声呼痛。

“你放手,你是谁啊多管闲……”孙琪痛得缩回抓扯着头发的手,歇斯底里地大骂,抬头间却猛地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却冷若冰霜的眼。

没有太多威吓,然而,那双眼中的气势就像凝成了实质,生生扼住了她的喉咙,越掐越紧,让她恐惧得无法呼吸。

在场的众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冷峻男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屏住了呼吸。

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视野中忽然撞入了一道高大精悍的黑色身影,他的气场过于强悍,一瞬间,仿佛将这里冰封。

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站在包厢前的高锦恒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他转身,无情离开。

头皮的疼痛瞬间消失,林海蓝感觉到她的后背正紧紧地靠在一具宽厚的胸膛上,距离近得她能闻到那熟悉的清冽气味。

掀起眼睑,就看到他长长的手臂越过自己,牢牢扣住了孙琪的手腕,孙琪的手指堪堪离在自己的脸侧几公分的地方,却因为他的阻挡,那巴掌却永远不会再落到她的脸上。

林海蓝想回头,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仿佛离开了这个依靠,她就无法靠自己的双腿站稳。

他像从天而降般,稳稳地接住了她。

眼看着那双大手将孙琪的手腕冷冷丢开,她终于动了一下,他从她脸侧收回的手指却像不经意地轻轻抚过她伤口的边缘,让她蓦地一颤。

那抚摸看似无意,更若有意,却叫在场的外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林海蓝,你真叫人不省心。”贺承渊微微垂首,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发窝中。

他的语气极为淡然,又带着些无奈,细细听来,甚至是有一股子“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的宠溺,简简单单几个字,倏忽蹦进了她的发丛,从她的每根头发中钻进去,顺着毛囊直钻入她的脑中。

超出了“温暖”这个词的热度从头顶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浸透了每颗细胞,烫得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整个人都热得发烫,怕是连脑子也烧晕了,还怎么发得出声音。

只迷糊地听到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跟我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毒,林海蓝觉得自己被迷惑了。

她点点头,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姚火抬脚就要跟上,脚步却蓦地一顿,她双臂环胸冷眼看着付硕,嗤笑一声,“你爸妈当初不是嫌弃我门不当户不对吗?如果……他们知道你们付家差点就攀上了袁家这门亲,你说他们现在会不会后悔得撞墙?”

付硕抱着精疲力尽的孙琪,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嗫嚅着,“我……”

“至于你会不会撞墙,我不感兴趣。”

姚火冷冷打断他,掏出手机,随意地拨出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颜颜,考虑好了?”

姚火讽刺地笑了笑,“是,我答应你了,我会回家,也会进袁氏,不过我有条件……”

看着她淡然离去的背影,付硕的脸忽然间刷地白了。

……

“你为什么会来……”救了我,后面三个字林海蓝没有说出来,莫名地有些说不出口。

贺承渊放慢脚步,转头望住她,看着她脸颊上那道细细长长的抓伤时,答非所问,“我先送你去医院。”

先?他的意思是还要回这里吗……

只是还没想完,一个姿容美丽,身段玲珑的女人就拉开了他们正好经过的那个包厢的门,见到贺承渊,便笑靥如花。

“贺总,你去了好久,我叔叔都等不及了要我来找你呢。”她说着分外亲昵地挽住贺承渊的手臂,拉他回包厢。

贺承渊平日里素来公私分明,但这一刻不经意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却有些不耐烦,看了眼包厢的方向,他转眸望住林海蓝,眼底幽深却平和,“等着我!”

……

包厢门没有关实,林海蓝看着贺承渊走进去。

那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酒过半已微醺,见贺承渊回去似乎很高兴,让他在身旁坐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话,继而笑得别有深意地抬眼看旁边美丽年轻的女人。

那女人回以俏美娇嗔的一笑,然后弯下腰,在贺承渊耳边低语,娇颜快要贴在贺承渊脸上。

贺承渊淡淡勾唇,却惹得美丽女子面上一红,突然羞赧起来。

林海蓝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忽然觉得脸上的伤口像被蝎子蜇了一口那么疼,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清理、上药,再包扎好。

把伤口藏起来,就不疼了。

——我先送你去医院。

然后,还会再回来。

——舅舅有别的女人。

他送她去医院,再为了别的女人回来。

说不清楚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连心脏都跟着痉/挛。

林海蓝只觉得一秒钟也不想再呆下去,她就着这遥望的姿势后退了几步,然后,很快地转身,跑走。

……

高锦恒的脚步在走廊上停了下来,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旁边的人看来只觉得满是阴郁和黑暗,似乎还有些……挣扎。

转过身,他继续往前走,妖娆的女人见状又娇滴滴地靠了过来。

下一秒,她却被狠狠甩开,她呀地惊叫一声,好不容易站稳,就只看见俊美的男人往来的方向匆匆而去的身影。

……

从“千禧”出来,林海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机械般不停交换着双腿低头往前走着。

没留意到过马路时街边的台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顿时猛地失重,直接往地上摔。

身后刮过一阵劲风,有人急速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及时将她拉了回来。

眼睛干涩难忍,林海蓝站直身体,边转身边恶狠狠地甩开胳膊上铁钳般的大手,“贺承渊,我不用你管!”

高锦恒在这一刹那间,像被人用抽水泵抽干了浑身的血,脸是彻底的雪白。

夜色如墨,路灯的光线虚无缥缈地映照在两人脸上。

相距很近,看起来遥远。

“你连你老公的脸都不认识了?”不知过了多久,高锦恒白如纸的脸上扯起过于僵硬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嘲讽表情。

他的手没有被甩开,仍攥着她的手臂,因为攥得太紧,手指关节泛起青白的颜色,手背上凸起明显的青筋。

林海蓝久久地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能和他再说些什么,面对着这样张嘴无话的状态,她忽然间觉得满是无力。

高锦恒的嘴角又抽搐般扯了扯,盯着她淡漠的脸,双眼泛红,“你在医院里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相忘于江湖,你想和谁相忘于江湖?”

“我以为你知道。”林海蓝转开眼,笑了笑,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

高锦恒倏地嗤笑,“那你又想和谁相濡与沫?贺承渊?”

林海蓝入定式地看着地面沉默了会儿,地面上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亲密的交叠在一起,然而,两颗心不知道在哪个时刻早已分离得太远。

“你以前不会过问我这种问题的。”她轻轻挣脱他的手,“现在才开始在意,会不会太晚了。”

如若当初他对她有半分信任,如若当初他有一分钟的时间把视频和照片狠狠摔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质问她,他们大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惜,一切都是如果,而世界上,并没有如果的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高锦恒如梦初醒,大步上前想拦住她,却只看到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地消失在眼前。

……

回到家,林海蓝发现客厅里的灯是打开的,火火的鞋子也在,原本想去敲门,但透过门缝没有看见有灯光泄露出来,次卧里安静无声,但仿佛又有些哽咽声隐隐传来。

顿了顿,她还是收回了抬起的手,旋身回到自己房间。

许多人,受了伤,都会找个地方自己躲起来默默地舔舐伤口。

这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去打扰。

从柜子里找到家用医药箱,林海蓝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清理脸颊上那道细细长长的伤口。

清理的时候药物刺激有点疼,她的嘴角跟着颤了颤,手上的动作一停。

看着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脑海里便浮现了另外一道窈窕的身影,她亲密地和贺承渊靠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但这根本不关她的事。

林海蓝朝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嘴角,只是那弧度弯到一半便硬生生地卡在那儿。

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而且难堪。

她仓惶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中,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门铃声响。

……

站在门外的是贺承渊。

“不是让你乖乖等着?”他挑眉低问,那“乖乖”两个字听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林海蓝的手还搭在门把上,一双乌黑的眸子因为直直地盯着门外的男人而显得格外地大。

“我自己已经好好回来了。”林海蓝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语气太冲,但也没多说其他,作势就要关门,“时间不早了,我和火火准备休息,你回去吧。”

下一秒,一只大手骤然伸过来,临到她的眼前,动作又变得缓慢。

他的手掌紧贴在她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伤口边缘,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电得林海蓝折身便想逃。

连门都来不及关。

贺承渊不紧不慢地登堂入室,林海蓝有些慌乱地瞪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逼近一步一步往后退。

退无可退,她的后背蓦地撞上墙壁。

墙壁微凉,她的身体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定了定神,她倔强地对上贺承渊的眼睛,不服输地对视着。

“为什么要逃?”

逃?她为什么要逃,她又不怕他,林海蓝咬着唇,别开脸不理他。

“没听见?”贺承渊的语气中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想到他和别的女人微笑相对,对着她就这番态度,林海蓝硬邦邦地回,“我爱走就走,不关你的事!”

贺承渊轻嗤了一声,“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高锦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