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桑云亭在马车里,听见车夫和守城门的士兵说了几句话,然后城门就打开了,马车出了城。

也是,城门,城里的规矩,对普通人来说是规矩,对巫镇来说,就未必了。

东厂办事儿,半夜要进进出出的时候肯定不少,守城门的士兵哪里知道他们是要去做什么,哪里敢拦着。

马车继续往外走,走的桑云亭都快睡着了。

不过心里有事,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干坐着也无趣,桑云亭便道:“你跟着老爷多久了?”

聊天吧。

聊天打发时间。

若是李云霄愿意说两句呢,还能打听打听情况。

李云霄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她想了想,说:“八年。”

“八年?”桑云亭想了想:“你今年多少岁了。”

李云霄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岁吧,比她可能大不了一两岁。

李云霄说:“属下今年二十二。”

二十二,跟了巫镇八年,也就是说,她十四岁的时候就跟着巫镇了。

桑云亭数学不太好,在心里算了算:“不对啊,姥爷做东厂督主,也不过五年时间吧?”

“是。”李云霄说:“在他不是东厂督主的时候,我就是东厂的人。”

“哦,是这样。”

桑云亭明白了。

以前是东厂的同僚,后来,巫镇成了老大,李云霄就成了她的手下。

她知道巫镇是很小的时候就进东厂的。

东厂有这样的传统,会在各处搜集资质好的孩子,从小训练各种技术,优胜劣汰,留下可造之材,留作己用。

巫镇就是其中的一个。

听说,六七岁的时候,就到了东厂。

“十四岁,真的挺小的。”桑云亭道:“我听人说过,老爷进东厂的时候也小,比你更小,可能都没有十岁。”

“是。”李云霄道:“夫人听到的,是真的。我只是十四岁才认识督主,并非十四岁才进东厂。我进东厂的时间,也不到十岁,年纪大,学武就来不及了。”

桑云亭明白了。

东厂挑中的都是些有天分的孤儿,从小培养。要是十四五岁再将人抓来,就来不及培养了。

桑云亭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真实的东厂。

“所以,你也是和巫镇一样,七八岁就进了东厂?”

“是。”李云霄并不避讳那些过往:“只是男女分开训练罢了,所以之前我并不认识督主。一直到十四岁的时候,我们剩下的人,才会正式进入东厂,也才认识。”

“剩下的……多少人?”桑云亭迟疑了一下:“原来有多少人。”

李云霄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凉。

“我不知道开始有多少人,因为陆陆续续的进来,陆陆续续的死亡,最后和我一批进入东厂的,只有不到十个人。”

那一定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淘汰。

桑云亭不用见过,可以想象。

“进入东厂之后,因为我是女子,难免弱一些,督主很照顾我,还救过我的命,若是没有他,我活不到现在。”李云霄正色道:“后来,他成了督主,我自然愿意效忠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来是这样,桑云亭明白了。

也就是巫镇成了太监,要不然的话,李云霄可能就不仅仅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枕边人了。

也许他们在训练的时候,生死相依有过一瞬间的感情萌动,可后来,随着巫镇身份变化,这一丝感情,就压了下去。

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可惜不可惜,只能说每个人,都很辛苦。

桑云亭也很辛苦。

李云霄说完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桑云亭,又加了一句:“夫人,您放心,我对大人只有效忠之心,别无他念。”

“啊……”桑云亭有点尴尬,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云霄面无表情点头,表示相信桑云亭。

这叫什么事儿,桑云亭只好又强调了一遍。

“你也知道督主这个情况,你说别的事情就算了,争风吃醋,那真不至于。”

巫镇就是有这心,也没这个能力啊。不然的话,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也不至于宅子里一个同房丫鬟,一个姨娘侍妾都没有。

李云霄依然点了点头。

桑云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信了,还是没信。

为了缓解尴尬,桑云亭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月光照在大路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

这路,是出了京城,走了挺远了。

李云霄道:“去土地庙。”

“土地庙?”桑云亭没反应过来:“什么土地庙?”

这半夜三更的,去什么土地庙?

李云霄低声道:“就是夫人您去过的那个土地庙。”

桑云亭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

李云霄说的,是她跟巫镇说的,好姐妹小敏被害的那个土地庙。这条路,正是通往那个方向的。

那是城外的一个荒山边的土地庙,年久失修,早就已经无人祭拜。

“为什么要去那里?”桑云亭有些不明白:“难道是庙里有什么线索?”

什么姐妹小敏被害死在庙里,这都是桑云亭临时胡扯出来的话,怎么可能有什么线索。

桑云亭这下真是明白了,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现在她要是告诉巫镇纯属胡扯,巫镇估计要气死。

这事情,现在只能将错就错了。

好在也只是浪费一点人力物力,最多就是找不到这个所谓的凶手罢了。

桑云亭叹了口气。

“夫人,您也不必过于伤心。”李云霄不明白桑云亭在叹气什么,还好心地劝她:“相信督主一定会找到凶手,让小敏姑娘可以瞑目的。”

桑云亭又叹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马车又走了许久,李云霄没有瞎说,果然到了土地庙旁。

这土地庙桑云亭是来过的,当然不是和小敏,而是和葛清秋,她们两人结伴进京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住了一夜。

当然,那一夜很平静,除了老鼠蛇和外面的风,没有遇见流浪汉和凶手。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桑云亭听见外面有声音,铃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