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总有晚睡的人,一道身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窗外是大雨滂沱下的城市。

从男人的角度看,几乎整座城市都在自己脚下。

端着一只黑色的咖啡杯,里面的**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淡淡的水汽氤氲下,散发着浓郁的味道。

轻轻抿一口,嵌银工艺的杯勺与杯子接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像是摁响了记忆中的铃。

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

可思绪,却返回了几小时前。

那座略显简陋的停车场内,还有那个一身铅灰色西装,厚重如刀剑一般的男人。

安轩从没有感受过那么强的压迫力,强到他甚至有种不敢违逆的错觉,即便是面对忏悔室中的几位老家伙,也就这样了。

忏悔室中不止一个人。

漆黑的深处还有。

他虽然无法看见,但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些投射而来,锋利的视线,像是要将他整个剖开。

清清楚楚,认认真真的打量他。

龚哲。

是那个男人告诉他的名字。

他不清楚真假,其实他也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只有深红,以及藏在深红这片黑水下的……真相。

这个叫做龚哲的男人没有把话说得很透彻,看着像是担心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安轩本能的觉得不像。

后视镜中出现的那双眸子,可不像是会担心麻烦的人该有的。

在二人简短的交流中,对方提到了收容所。

几天前,他才刚刚去过。

去那里看望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如今却被侵蚀,只能苟延残喘勉强存活的同伴。

收容所里究竟有多少被侵蚀的同伴,他不清楚准确的数字。

但他清楚那里一共分为13个监管区。

里面安置的人,受侵蚀程度逐渐递增。

1区程度最轻。

13区程度最强。

9区之后就不再允许人前去探视。

至于13区。

私底下,大家都在传闻那里是地狱一般的景象,进入到那里的人,即便死后,所犯下的过错,神都不会原谅。

他们代表着极致的恶。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确定13区的准确位置,有人说是在收容所最深层的地下。

也有人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13区,那只是一个传说。

“为什么被侵蚀,失控的守夜人有这么多?”龚哲顿了顿,“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耳畔回响起龚哲的话,安轩的视线逐渐模糊。

当然想过。

但只在遇到龚哲后,才想清楚。

这里面并非全是深红的手笔,还有一部分……是源于自己。

不。

是守夜人。

为了对抗深红,以及噩梦中的种种,守夜人暗中对自己的同伴实施改造。

在他们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割裂开他们的手,让他们签下与魔鬼的契约,妄图掌控……门后的力量。

想要对抗魔鬼,就要变为魔鬼。

这是手段。

毕竟他们作为自诩正义的一方,铲除深红,以及他们的追随者,还有一些在噩梦中为非作歹的凶徒,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守夜人成立伊始,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终结噩梦。

终结噩梦对这个世界的侵蚀。

许多年来,无数守夜人中惊才绝艳的前辈为了这个目的而生,亦为它而死。

如果将他们每个人的照片都找出来,足可以铺满会议室的地面。

他不怕死。

他相信他同为守夜人的同伴也不怕。

但他们怕的是被欺骗。

以及被欺骗后,失去价值后的背叛。

整理了龚哲的话后,安轩从中提炼出了几点信息。

第一,收容所内的相当一部分同伴,并非如对外宣称的那样,是被深红所害,他们只是改造失败的产物。

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受门所带来的诅咒。

只有其中小部分人,才有资质。

很多人在刚签下契约的瞬间,就精神崩溃,最后被门后的力量反噬,当然,准确说,叫做侵蚀。

他追问过这个比例,但龚哲沉默几秒种后,说他不知道。

很不走心的推脱。

安轩注意到,说出不知道的同时,对方的脸色阴沉的像是一块铁。

看来这个比例相当可怕。

类似他这样的幸运儿,是少数中的少数。

第二,暂时活下来,也只代表的是被门初步接纳。

这仅仅是一种资格。

这对他来说一开始比较难理解,但龚哲解释说可以将这个看做是一种双向选择。

就类似……相亲。

但在这场选择中,门占据的地位显然更高一些。

在你主动签下契约后,接下来的一切,都要受到门的节制。

你可以借用门后的力量,但同时,也要背负门后的诅咒。

诅咒无法解除,只会一点点加深,唯一延缓诅咒爆发的方式就是吞噬新的门,但同样,会将诅咒进一步加深。

这点和瘾君子很像。

第三,如果没有夺取新的门,导致最后承受不住诅咒,导致诅咒爆发,那么签订契约的门徒就将面临一种极为可怕的后果。

被门后的力量所彻底侵蚀。

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说道这里的时候,龚哲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安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会彻底失去理智。”龚哲缓慢说:“变为一扇……行走的门。”

“对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展开侵蚀。”

……

清晨的阳光洒下。

枕边,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穿衣,下楼。

光线沿着窗口射入,空气中漂浮着好闻的味道。

一道姣好的身影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几个纸袋,纸袋上面被油渍浸透。

“早。”林婉儿说。

江城不禁挑了挑眉。

貌似看透了江城心中所想,林婉儿一只手搭在下巴的位置,一边慵懒的解释道:“皮阮病了。”

紧接着,江城才像是想通了什么,点点头,坐了下来。

因为皮阮病了,所以林婉儿才没有直接去他的酒店取早餐,虽然那面接电话的秘书很客气的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自己的老板是个要脸的人。

这点江城觉得二人很像。

他先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接着走回来,拆开纸袋,熟练地先将林婉儿的那份挑出来。

然后看了看几只茶叶蛋,又挽起袖子,剥干净后,轻轻放在对方眼前。

再之后,才是自己那份。

林婉儿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耳侧,眼中浮现出好看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