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宫上下谁人不知,近来太子为了个宫婢,时时给太子妃没脸,如今定王妃故意提起太子,一听便是没安好心眼。
因此太子妃神色僵硬的瞪着定王妃,定王妃也不介意,依旧笑的云淡风轻,就像方才那戳人伤口的话不是她说的似的。
定王站在不远处,似乎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因此走了过来,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妾只是关心嫂嫂,所以多问了一句,没想……”定王妃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一丝委屈。
定王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太子妃,作了个揖道:“内子口拙,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太子妃见谅。”
太子妃愣了愣,没想到定王会向她道歉,因此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无妨,定王妃也是有口无心,二弟不必介怀。”
“多谢太子妃。”定王的语气太过温和,惹得太子妃忍不住又多瞧了他一眼,谁知定王也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太子妃一惊,连忙收回视线。
一旁的定王妃则是气得脸色发青。
她没想到定王竟会向太子妃低头,搞得好像她多么无理取闹似的,况,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太子罢了,如何就成了“口拙和有口无心”了?
她恨恨的扯了扯帕子,却是不敢在定王面前放肆。
定王排行老二,生母是后宫中有名的美人宁妃,定王继承了宁妃的好样貌,是所有皇子中生的最为俊秀的,小时候定王那张脸几乎可说是雌雄莫辨,待到长大了才渐渐不那么女气。
再有宁妃出生京城中的百年书香世家程家,在闺阁中时便富有盛名,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而定王不仅继承了宁妃的美貌,还继承了宁妃的才气和聪颖,自幼便展现出才思敏捷的一面。
但是别看定王生得斯文俊秀,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他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定王妃曾经见过一次他发怒的模样,打那之后,定王妃在定王面前便乖得很。
因此就算不满定王胳膊肘往外拐,定王妃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太子妃草草的应付了定王几句之后,便带着宫婢离开了,她没有发现,定王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见不到了才收回视线。
定王妃自是发现了,不过她并没有往歪处想,反而觉得定王这是在提防着太子和太子妃。
待到太子妃的身影消失后,定王妃才轻声开口说道:“王爷,您觉得太子……”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定王打断了。
“闭嘴。”定王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就让定王妃倏地闭紧了嘴,定王瞥了她一眼,冷声说道:“本王是不是曾经说过,不该你管的,就闭上你的嘴巴。”
“王爷息怒,妾知错了。”定王妃心里一紧,赶忙低声认错。
定王并没有因为王妃的示弱而消气,反而更加冷酷的说道:“本王娶你是为了管好王府后宅,不是让你在外头嚼舌根子兴风作浪的,若再有下次,本王不介意让王妃在府里养病。”
定王妃这下子是真的腿软了,王爷的意思很明显,倘若她再惹怒王爷,王爷就会用“抱病”的名义将她关在府里。
因此她顿时吓得什么也不敢再说,只努力低头做出温驯的模样跟在定王的身后。
低着头的定王妃没见到,定王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冰冷和厌恶,而定王抬头望向太子妃消失的方向时,眼神却瞬间变得柔软。
……
顾歆拉着瑞王妃不断说着话,任由陆蒙跪在原地。
瑞王妃也看出顾歆这是想收拾对方,因此便顺着顾歆的意,陪着对方乱侃。
虽说一开始她曾经想着替陆蒙说说好话,可方才陆蒙那一番看似求饶的话说出来后,瑞王妃就熄了替对方求情的心思了。
这陆蒙打量旁人都是傻的不成?
什么“若是划伤了脸可以让王妃息怒,她绝无怨言……”还让顾歆别气坏了身子,听起来就像顾歆是个残暴的主子,无故发怒还拿丫鬟出气。
怪道顾歆要说她那张嘴能说善道,瑞王妃也觉得自己先前小看了这个陆蒙。
待到顾歆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对着陆蒙淡淡的说道:“起来罢,念在嫂嫂身边离不了人,我便暂且饶你一回。”
陆蒙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谢过了顾歆,然后便站到了琉璃身后,再不敢争着出头和表现。
顾歆见她受到了教训,也就不打扰瑞王妃了,毕竟瑞王妃的身子骨还虚,坐这么一会儿已经够了。
因此顾歆向瑞王妃告退,然后便带着木槿离开了。
离开了瑞王妃的院子后,顾歆直接前去看望琥珀。
琥珀因着是王妃身边一等丫鬟的身分,别院里的管事也不敢怠慢对方,特意拨了一间单人房给琥珀住。
顾歆进到琥珀房里时,琥珀的脸已经上好药了。
琥珀见到顾歆来了,连忙上前行礼问安,顾歆淡淡的叫了起,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把木槿挥退。
琥珀见状,便知晓王妃有话跟她说,果然,木槿一离开,顾歆便拉下脸来,沉声说道:“跪下。”
琥珀闻言双腿一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我原本还当你是个聪明的,可你看看今天,你办的这是什么事儿?”顾歆冷声说道。
琥珀抿了抿唇,不敢回嘴。
顾歆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怎么,不服气?我倒想问问你,这陆蒙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需要你赔上自己的脸去和对方计较?”
琥珀面上一愣,显然没料到顾歆是因为这个发怒。
顾歆见她愣愣的模样,探过身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看她不顺眼,直接赏她一顿板子便是,何苦搭上自己?”
“……回王妃的话,奴婢也是一时气急……”被顾歆这么一说,琥珀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不漂亮,面上不由得就有些火辣辣的。
“你这脾气得改一改了。”顾歆摇头说道,琥珀的忠心和能力都没得说,就只有这一点不好,太容易动怒了,被人随便一刺激,十有八九便要中激将法。
若是搁在从前,这一点小缺点倒也还能忍受,可如今京城里风起云涌,局势很快就会变得乱糟糟,这时候琥珀再这么容易冲动,对诚王府是有害无益。
况,没多久霍展祈便要前往封地了,她既然打算这次要跟着去,那么身边的丫鬟就得好好挑过。
原先还觉得琥珀不错,没有什么需要她伤脑筋的地方,没承想只是一个陆蒙,就让琥珀乱了分寸,这让顾歆的心里头着实有些失望。
此时琥珀已经冷静下来了,仔细想了一遍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冲动了。
因此她很感激王妃将她骂醒,同时也反省自己,打从来到了别院之后,她的心情便受了影响,做事变得毛躁,耐心也越来越少。
归根究柢,都是因着她心里害怕。
虽然王妃总是很镇定的模样,可是在别院里日子一天一天过,琥珀渐渐的开始担心,她们是不是被放弃了?
心里头堆了太多情绪,脾气自然变得比以往更加暴躁,偏偏这时候跳出来一个陆蒙,简直就像是点燃炸药的导火线,让她心里的不安和害怕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
现在被王妃当头棒喝,她才猛然惊觉,最该害怕的王妃都还如此镇定,她怎么可以先自乱阵脚。
此刻的她,心里也不禁对王妃更加的服气了。
瞧瞧王妃的气度和镇定,一点儿也不像是被关起来等死,反而像是来做客似的,虽不至于脸色红润,但神色也绝对不是苍白憔悴。
思及此,琥珀越发的汗颜。
顾歆见琥珀神色不断变化,最终眼神变得坚定,身上那一股浮躁也消失了,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听得进话就好,否则她就得忍痛放弃这个全能的好丫鬟了。
对顾歆来说,她身边的丫鬟可以笨一点没关系,就算手脚不伶俐她也能容忍,但是绝对不能太有自己的主张,若是连她这个主子的话都不听,那么就是再聪明、再有能耐的丫鬟她也不要。
她见琥珀身上的气息又变得沉稳,这才开口说道:“你不用担心,王爷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是。”琥珀恭敬应下,心里也开始跟着相信顾歆。……
琥珀脸上的伤并无大碍,虽然被划了一道口子,可是幸而伤口不深,只是有些长,日后多擦些冰肌玉肤膏,便不会留下疤痕。
因此顾歆也就放下心来。
就在顾歆和瑞王妃被关在徐家别院的半个月后,这一天晚上,瑞王终于在锦衣卫内应的帮助下,翻进了瑞王妃的院子。
瑞王妃见到了瑞王,自然是激动得很,瑞王见到往日英气勃勃的王妃,此时一脸病容的靠在床榻上,竟是难得的心里一软,生出些怜惜来。
要说瑞王和瑞王妃之间,感情并没有多好,瑞王妃自是一心为着瑞王,可瑞王的心里其实对瑞王妃不是很满意。
因为瑞王妃出身武将世家,所以身上并没有其他大家闺秀的娴静,这让看惯了安静美人的瑞王很不适应,觉得王妃太跳脱了,也太没有气质和规矩。
瑞王妃的性子豪爽,说话也直接,常常弄得瑞王是又气又尴尬,心里自是更不喜了。
不过因为瑞王妃身后站着冯家,所以瑞王就是再不满意,平日里也做出敬着王妃的样子来,为的便是博取岳家的好感。
这一次瑞王妃被徐府送到别院,简直是公然打了瑞王一巴掌,瑞王气愤之余,心里也有些埋怨王妃的蠢笨。
竟是被徐府给算计到了。
可如今亲眼瞧见王妃这样憔悴狼狈,瑞王的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好歹也同床共枕了几年,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他再不喜王妃,也容不得旁人作贱自个儿的王妃。
再看房内的摆设和布置,瑞王简直要气炸了,这徐府当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是罢?竟然敢苛待当朝皇子妃。
因此当晚瑞王是气冲冲的离开的。
而收到消息的霍展祈,冷笑了一声,徐府当真胆大包天,觉得用时疫便能够一次除去两个皇子?真是天真。
若不是背后有……霍展祈抿了抿唇,心里闪过一丝黯然,看来父皇果真是偏心得很,为了“那一个儿子”,可以牺牲掉其他儿子。
霍展祈知道,这一次徐府的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说穿了都是父皇的默许,他的父皇就坐在上头,冷眼看着底下的人斗成一团。
对父皇来说,他们斗得越凶,父皇越高兴,因为这样父皇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给他最喜欢的儿子铺路。
且还不会担上骂名。
毕竟皇子们是自相残杀,有皇帝什么事呢?
霍展祈冷笑一声,他偏偏不如父皇的愿,既然父皇想要替他的爱子铺路,那么他便避得远远的又何妨,左右父皇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他们来日方长。……
瑞王潜进别院看过瑞王妃后,便走了一趟将军府。
瑞王和冯启章关在书房里密谋了一个下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在瑞王离开后,冯将军便接连送了很多拜帖出去。
又过了几日,早朝时突然有几名御史同时出列纠劾了徐尚书。
尽管徐尚书并未上朝,可御史仍旧洋洋洒洒细数了徐尚书诸多罪状。
当天下午,徐尚书便收到了消息,知道御史盯上他了,徐尚书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派人去打听陛下的态度。
可陛下的态度暧昧,当时在早朝上并没有发话要严惩徐尚书,可陛下也没有斥责御史,只是将那些奏章留中不发。
如此一来,群臣们都摸不着头绪了,不晓得陛下这到底是保不保徐府?
隔日,御史们锲而不舍继续纠核徐尚书。
这一次,陛下终于发话了,徐尚书不仅被撸了尚书之位,还被罚俸三年。
消息传回徐家后,徐夫人两眼一闭,顿时便晕了过去。
徐尚书也是大受打击,而徐老太爷知道后,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陛下发了话,户部尚书之位空了出来,先由左侍郎暂代尚书的职务。
散朝之后,东宫也收到了消息,太子妃听说之后,当场便摔碎了最喜爱的一只茶盏。
太子妃抖着手,沉声问道:“消息属实?阿爹被撤了尚书的位置了?”
“回太子妃的话,是的。”太子妃的贴身宫婢低声答道。
太子妃闻言惨白了一张脸,跌坐在位置上,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阿爹办差时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且往日陛下不是最欣赏阿爹的么?……”
太子妃的脸色难看不已,这时,收到消息的太子也来了,他一进入太子妃的寝殿,就将侍候的宫婢都挥退了。
待到只余他二人,他才不屑的说道:“你不是仗着自己父亲是户部尚书,是父皇眼前的红人便对孤指手划脚的么?眼下你父亲都已经被撸了官位,孤看你还怎么嚣张!”
“殿下!我父亲没了官位,与殿下又有什么好处呢?殿下如此幸灾乐祸,也不怕寒了其他大臣的心么?”太子妃闻言简直快气疯了。
她真想敲开太子的猪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难道太子不知道,他和徐家已经是绑在一块儿了么?
如今徐家出了事,他又讨得了什么好呢?
就为了不喜自己,他竟是如此落井下石,一点儿也不顾忌自己的前程么?若是太子不想登上大位,她做这个太子妃又有什么意思?
况,日后皇位若是落在其他皇子的手上,太子和她哪里还有活路?她可不想陪着这个蠢太子一起死。
思及此,太子妃在心里想着,事已至此,看来她少不得要开始替自己谋后路了。……
太子自是不知太子妃决定放弃他了,他跑到太子妃面前叫嚣了几句之后,自觉发泄够了,这才转身离开。
太子妃在太子离开后,气得浑身发抖,她不想再待在东宫里,因此带着贴身的宫婢离开了东宫,胡乱的走在御花园里。
走着走着,她见到前方有一个凉亭,便走进凉亭里坐下,这里位置偏僻,旁边又有假山挡着,倒也自成了一个空间。
太子妃坐在凉亭里,觉得终于躲开了众人的视线,再也不用端着太子妃的架子,想起往日的隐忍和父亲的遭难,她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的贴身宫婢站在一旁,轻声安慰着,太子妃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免得将旁人给引过来了,她只是憋得久了,需要发泄一下。
谁知就在她哭够了,正想整理一下心情时,突然一个身影从假山那边转了出来,顿时和坐在亭子里的她打了个照面。
太子妃一愣,没想到来人是定王,她赶忙侧过身子,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脸上的狼狈。
宫婢见到是定王也很惊讶,赶忙走上前去行礼问安,同时隐隐挡住定王的路,让太子妃有时间收拾自己。
定王不知有没有看出宫婢的用意,反正他是停在了原地没有上前,只是扬声和太子妃问安。
太子妃掏出帕子快速的擦了擦眼泪,自觉收拾好了之后,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定王微微颔首,同时淡淡的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二弟。”
定王见到她的面孔时,瞳孔微微一缩,掩在袖中的手指有些发颤,可面上却是一派镇定,他抿了抿唇,开口问道:“嫂嫂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太子妃本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鬼使神差般的,她却是实话说道:“心里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
定王听罢没有作声,只是绕过宫婢走入亭子,宫婢本来要出声阻止,可却让太子妃用眼神制止了,定王并没有靠近太子妃,而是在另一边坐下。
太子妃见定王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转头对着宫婢说道:“去守着。”宫婢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就退出了亭子,走到前方的假山旁,替太子妃望风。
待到宫婢离开后,定王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嫂嫂为何烦闷?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与我说说。”
“……我只是很担心父亲。”太子妃抿了抿唇,终是没有提起太子,而是说起了徐府的事儿。
定王的眼神闪了闪,顺着太子妃的话安慰了几句,他的态度温和语气温柔,让太子妃的心情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了许多。
定王见她眼角眉梢的阴郁消散了些,也轻轻吁了一口气,转而说起些听到的民间趣闻,逗得她咯咯娇笑。
定王被太子妃的笑给迷住了,痴痴的望着对方,不知不觉间连话都忘了说下去,太子妃本来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突然不说了,还拿眼直盯着自己瞧,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尴尬。
她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开口问道:“怎么了?”
定王被她的嗓音惊醒,慌乱的移开视线,干咳了几声,别扭的说道:“抱歉,一时间晃了神,还请嫂嫂见谅。”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拘谨。”太子妃咬了咬唇,低声说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太子妃偷偷瞥了定王一眼,想起上次偶遇他和定王妃时,对方面上温柔的神情。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忍不住觉得有些羡慕定王妃。
两人干坐着不说话,太子妃渐渐的觉着有些坐立难安,再怎么说,她和定王都不该独处才是,方才她只是心情难过想找人陪,一时脑热便将对方留了下来。
可现在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太莽撞了。
倘若被人瞧见自己和定王单独在一起,还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难听的话来。
思及此,太子妃便起了离开的心。
定王看出了太子妃的心思,眼神有些暗淡,他率先站起身,对着太子妃说道:“叨扰嫂嫂够久了,是展琮的不是,还望嫂嫂见谅。”
“二弟客气了,是我要谢谢你才是。”太子妃连忙跟着站起来,摆摆手说道。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定王便向太子妃告退,可定王本来都要走了,却突然又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嫂嫂下回若是又不开心了,尽管使人来告诉我。”
太子妃闻言心里一跳,定王这是什么意思?只不等她开口询问,对方已经步出了亭子,很快就走远了。
太子妃愣愣的望着定王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