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他们一行人早早上路向盛京进发。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便赶回了盛京。

席宁还住在最开始的房间,席绯要求住在席宁隔壁,翁修朝也没办法推迟,就这样席绯住在了席宁隔壁。

席绯此行目的是帮助翁修朝在天下第一楼组建属于自己的药局,席宁推测席绯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天下第一楼了,为此憋闷好几天。

席宁越是烦,席绯越是往席宁眼前凑,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也就不说了,有几次还把饭菜打好端来找席宁同吃。

席宁想找个借口离开天下第一楼,可翁修朝总用他还审问着那天袭击他们的贼人,什么去查青纱婆婆下落的人还没回来为理由,让席宁先别走在多等几天。

席宁推迟不了,只能继续留在天下第一楼。

许是熬不过酷刑,那个被抓的贼人终于吐口了。可他要求必须见席宁,否则一个字也不会说。得知这个消息后,席宁跟着翁修朝来到了关押贼人的地方。

昏暗的房间内,男人手脚被死死固定住,一步也不能挪动。潮气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刺激着每个进入房间的人的嗅觉。

席宁微微皱眉站在那人面前,也不多废话直接问出心中疑问。

男人抬眸见是席宁来了,点点头可并未说话。

席宁重复了问题,道:“你不是说见了我才会说,我现在来了,你怎么不开口?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去初雾岭?青纱婆婆现在在哪里?”

被绑住的男人近乎癫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青纱婆婆心肠歹毒做尽坏事,造出多少危害世人的毒丸、毒粉?人人得而诛之!我见你就是为了告诉你,别找青纱婆婆了!她死了!被我们乱刀砍死了!哈哈哈!”

席宁攥紧双拳,关节咯吱作响。翁修朝拉住席宁手腕,轻轻拍了拍席宁手背示意她不要乱了阵脚,柔声道:“如果真如他所说,他们就没必要伏击你了,他们的目标是青纱婆婆不是你。”

席宁渐渐松开握紧的手,贼人听到了翁修朝的话,接话道:“你错了!我们伏击她是为了斩草除根。她是青纱婆婆的弟子,那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是好人就不会跟青纱婆婆在一起了。

翁修朝!亏你还在江湖混了好名声,还是当朝异姓王,你竟然帮助这种人。我看江湖传闻一点不错,你建立天下第一楼就是为了监视江湖众人!

席宁,你是不是以为他在帮你?你错了,他不过是想要把手伸向……”

男人话还没说话,席宁只觉腰间一轻,银月弯刀便飞了出去直击男人咽喉。

翁修朝还未收回飞刀的动作,他面沉似水冷静的看不出情绪。席宁抿唇别过脸,不想再去看男人的惨状。

翁修朝从尸体上拔下银月弯刀,用自己的手帕将血迹擦掉走到席宁面前。

他将刀收回席宁腰间刀鞘中,伸手将席宁鬓间碎发上沾染的草屑取下。

席宁被翁修朝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无措,她错过眼神不去与翁修朝对视。

翁修朝道:“这里空气不好,又脏乱的很,我们出去聊。”

翁修朝先席宁一步走出房间,席宁怔了怔也立刻跟上。

屋外空气越发潮湿,天上阴云密布,想来是要下雨了。

席宁与翁修朝并排走着,俩个人心里都装着不同的心事,却都不想先开口。

席宁担忧着青纱婆婆的情况,本以为能从那唯一的活口中得到些有用的,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那人死去倒没什么可惜的,只是那人临死前说的话颇为奇怪。席宁想到这里下意识去看翁修朝,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翁修朝的侧脸,那张脸此刻有些泛白,是因为刚刚杀过人吗?可回想起来翁修朝的肤色本就是偏白的,以他在万福楼时的狠戾,不至于杀了人就让他变了脸色……还是说是因为那人的话。

行至湖边,翁修朝停下脚步。席宁望着因雨滴泛起涟漪的湖面,下意识伸出手去接由天而落的水珠。

细雨如丝打不透衣衫,却落入了人心。

“你不必听那人的话,青纱婆婆不会有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杀人,没必要把里里外外翻得乱七八糟,他们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倘若真如他所说,他们大可一把火烧了药庐泄愤而不是留着。”

翁修朝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席宁多少,反而让席宁更加忧虑。

事实上,江湖中有想杀青纱婆婆的人不在少数,席宁也不怕有人来找青纱婆婆寻仇。就是青纱婆婆真的被他们杀掉,席宁也不会有多意外。

青纱婆婆这些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可以说仇家遍地。他们是怕青纱婆婆的毒,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席宁不怕那群人的目的是杀人,怕的是他们是来找青纱婆婆要东西的。

青纱婆婆下落不明,席宁不是没有往那群人是在找东西方面想,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现在翁修朝说出来了,席宁也不得不往那方面想。翁修朝不知道席宁在担心什么,席宁也不会告诉翁修朝,可如果那群人真的是在找东西,那麻烦可就大了。

席宁收不回手,就像她收不回自己的心神。翁修朝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去说,他也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席宁,掌间传来丝丝冰凉,仿佛握住了一块白玉,叫人如何也捂不热。

席宁一惊,发觉后微微蹙眉想要抽出手,不料对方却越握越紧。

“松手。”

席宁虽然知道在力量上彼此太过悬殊,可也没停止挣扎。是翁修朝先冒犯她的,所以她语气并不好。

翁修朝并未松手,而是稍稍又用了几分力,将席宁拽向自己。席宁冷下脸,左掌下意识握了银针。

翁修朝垂眸又温和一笑,“席宁,你的手太冷了……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翁修朝的话轻飘飘落在席宁耳中,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妥,席宁握着银针的左手不知该不该举起,被他看得越发慌乱起来。

席宁越躲闪,翁修朝越去看。

席宁不敢去看他,左手收了针去推他的手,“王爷……我不冷,请你放开。”

袭击翁修朝不是明智之举,若是真那么做了,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是成功了能不能脱身都是问题。席宁能感受到翁修朝的善意,可这善意让她感到有些别扭,他们之间好像也没那么要好。

“还说不冷,你附在我手背上的手也没暖到哪里去。”

席宁听罢触电似的收回手,翁修朝笑道:“我发现,席宁真的与水有缘……这次又是下雨。”

翁修朝不提还好,提起与水有缘,她立刻想起万罗湖那次翁修朝下水救她。

席宁脸色染了一层红晕,她点了翁修朝手肘处的穴道,迫使他松了手,头也不回的远离了他。

翁修朝没有去追,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玩味一笑。本以为是个油盐不进的,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翁修朝故意说那群人是在找东西,就是想看席宁的反应。席宁太情绪化,心思完全藏不住全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即便表现的再像老虎,内里也存不下虎胆。再结合席宁的成长经历,倘若席宁没有成长为大恶之人,那就一定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纸老虎。

翁修朝有一点点失望,他倒是想见见成为了大恶之人的席宁是什么样子的,刚刚他拉住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席宁回到自己的住处,路上未停留半分。韩驰正等着席宁回来,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又不好直接进人家房间,就只能坐在台阶上。

长廊中,天下第一楼的弟子纷纷为席宁让路。他们都看得出席宁面色不善,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谁都不愿这个时候惹她被打。

韩驰见席宁快步走来立刻起身,“席宁,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那个人说什么人?”

席宁没理韩驰,径直走进屋内大门一关再无动静。

韩驰蹙眉,喃喃道:“这个反应不对啊……”

韩驰不知席宁怎么了,但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席宁很不舒服。于是他上前去敲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人回答。敲着敲着韩驰手下没了轻重,一下子将门推开了。

韩驰愣了愣不知该怎么办,这门已经开了他总不能再关上继续敲吧?那不是有病吗!韩驰慢慢将门开大一些,探头向屋内望去。

“席宁……席宁我进来了。”

屏风后头水盆处,韩驰依稀看到席宁的影子在那,似乎是在洗手?韩驰更加不解,进门先洗手,这是摸了什么脏东西吗?

席宁取下搭在架子上的毛巾,一面擦手一面走出来。

韩驰问:“席宁你怎么了?你是被人整了,手摸脏东西了?”

席宁脸色依旧不好,可也没有理由对韩驰发脾气,于是道:“没有,”她打量韩驰有些潮湿的头发,“你一直坐在门口等我回来?”

韩驰点头,“你不是和翁修朝去见前几天那个歹人了么……我有点担心就想来问问结果。那人说了吗?”

席宁叹了口气,“他什么都没交代,已经被翁修朝结果了。”

“就这么结果了?那以后你打算往哪个方向调查?”

席宁神色凝重愁云满面,往哪个方向调查?还能往哪个方向调查?原本以为江化县吴得友处能查到有用的线索,倒是出了有用的线索,可结果呢?吴得友去拿线索的路上被人截杀,白白搭上人命还什么都没得到。

想要把事情告诉青纱婆婆,青纱婆婆出了事,初雾岭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自己和韩驰还险些被那群人抓去。

还要怎么办?席宁是继续查怀药还是去找青纱婆婆?席宁越想越头疼,完全没有头绪。

韩驰知席宁心里不舒服,宽慰道:“还是先找青纱婆婆吧,有她在一切都好说。调查怀药的任务本就因青纱婆婆而起,现在只有找到青纱婆婆才能继续。等找到她,我和你一起去问,她一定知道更多怀药的情况。

对了,翁修朝不是说已经派了人再找青纱婆婆?他也算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也愿意帮忙……他今天怎么说?”

席宁一听到翁修朝三个字就觉得别扭。韩驰是不知道他们二人发生过什么,要是知道他也不会问。

韩驰不知道归不知道,但他会看脸色。当他跟席宁提起翁修朝的时候,席宁表情明显变了,这变化不像是好的,由此韩驰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试探着问:“翁修朝……怎么了吗?你怎么这个表情?”

席宁有些不耐,并不看韩驰,道:“什么也没有,我有点累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韩驰几时见过这样的席宁,他敢断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正面问席宁是不会说了,席宁不想说那肯定是不愿意回忆不想让人知道。韩驰也不是八卦之人,既然席宁不愿意说他不问就是了。可他不想见席宁这样,他想让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席宁回来。

韩驰左思右想,忽然捂住了心口,道:“对了……席宁我和你说件事。”

席宁终于抬眼看向他,等他下文。

“就是上次在初雾岭,我不是开了你房间一个瓶子吗?你不是说我中毒了吗?我本来不信,但后来我每天胸口都疼,我可能真的中毒了。”

席宁无奈抿唇,她现在没心情跟韩驰开玩笑,于是道:“没有,那瓶子是空的。当初我就是看它颜色好看才留着的,从来没用过。”

韩驰用力摇头,“不可能,我能感觉出来,我一定是中毒了,我肯定中毒了!席宁你别骗我了……我们是朋友,你得救我。”

席宁哭笑不得的瞧着韩驰,心想着这人怎么这样,都和他直说了竟然不相信。

“真的没有。我当时就是骗你玩的,你肯定没有中毒。”

“那我为什么心口疼?就是从你那个瓶子之后开始的。”

说罢,韩驰把手放在桌子上,“席宁,你帮我把把脉吧。”

席宁白了他一眼,笑道:“我再和你说最后一次,我那瓶子里什么都没有。你真当我是神仙了?空气都能弄出毒来?”

“我相信你能弄的出来,在我心里你的毒,独一无二。”

“哈?韩驰啊韩驰,我说你什么好?我再和你说最后一次,我没给你下毒,你要是真中毒了跟我也没关系。还有我要提醒你,你心口疼也未必是中毒,或许是有其他的病……要不……你看看脑子吧。”

韩驰继续死缠烂打装虚弱,“席宁,我只有你了,我只相信你,你一定得帮我。你就给我看看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韩驰一个劲往席宁这边凑,席宁是真的被他折磨的无语了,浅笑道:“你真要我给你看啊?你真觉得自己中毒了?”

韩驰点头,“席宁,我就相信你。”席宁嗤笑点点头,一把拉过韩驰的手腕,开始为他诊脉。

席宁渐渐收敛笑容,搭在韩驰手腕上的手一点点收紧,问:“韩驰,你真的心口疼吗?”

韩驰用手捂着心口,“真的,不骗你。”

席宁收回手,一脸歉意,“对不起韩驰我错怪你了,你确实中毒了。”

韩驰被席宁的表情唬的一愣,差不点忘了自己是装的了,问:“真的吗?”

“事情太多,我给忘记了。其实那瓶子里确实有东西,你也是中了那东西的毒。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韩驰中毒了吗?没有。韩驰有病吗?不但没有且身体强壮如牛。席宁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配合韩驰,他不是爱演戏吗?那就配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