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期恍恍惚惚, 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应接不暇, 萧琰先是病重不见她, 然后又说薨了, 萧直逼宫, 继承帝位, 萧直赐死了她,结果居然不是赐死,还想装神弄鬼, 骗她跟他拜堂。

现在又问她想不想见萧琰?

当然想,可是去哪里见?皇陵里?见萧琰的尸体?

谢期很生气, 总感觉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萧琰,他不是死了吗, 你带我去看什么?”

萧直也不生气,径自洗了手, 净了面:“皇叔还活着。”

还活着?谢期更加懵,险些咬到舌头:“还,活着?”

宫里丧钟都敲了,她伤心痛哭的劲儿都过了,如今却告诉她, 萧琰还活着?与惊愕一起到来的, 还有愤怒。

萧琰这是把她当什么了?成婚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欺瞒她?皇位也给了旁人?

“他情况, 真的非常不好, 之所以提前说驾崩,是为了让雍王露出马脚, 请雍王入瓮的计策,这些年,他一直贼心不死,想要争夺皇位,现在又与蛮族勾结,我查到他埋藏兵器私养战马的地方,怕他连夜转移,皇叔觉得索性他也要病死,不如来个虚虚实实,让雍王先行发难。”

“所以你告诉我做什么呢?萧琰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瞒着我何曾将我当做妻子?”

事到如今,她与萧琰,还有情分在?

把她当做傻子,她就是傻子吗?

萧直沉默:“虽然我并不想为情敌说好话,但这计策我们是冒险兴之,大概只有六成的把握,把你藏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是我们心上的人。”

“呵呵。”谢期冷笑,毫不领情:“将我藏起来,就是明面上让谢皇后死,李代桃僵让我变成谢王妃?”

萧直并不否认:“那你还想去见见他吗?”

谢期默然良久,小小应了一声:“去。”

她总要问个清楚。

萧直笑了:“明日便去,现在先陪我用膳,我这些日子累的要命,饭也吃不好。”

他叫了人,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拎着食盒进来,手脚轻便的将饭菜摆上,菜色并不多,四菜一汤,两碗粥一样主食,若在寻常人家是十分丰盛,但这菜不要说宫里便是王府中都算简朴,菜是两荤两素,清蒸丸子和腌鹌鹑瓜子,一碟红香绿玉,一盘雪霞羹,主食是红枣奶油卷。

看了萧直一眼,他神色如常。

这些菜,居然都是她爱吃的。

汤是炖煮的老母鸡汤,金黄的色泽,表面浮着一小层鸡油,里头合着竹笋炖煮的,嗅着便十分香甜。

谢期感觉有些饿,肚子咕咕叫,口水也咽个不停。

她晚上没吃太多饭,因为警惕,也因为赌气,但平日她吃的也不多,不知为何此时是食指大动。

两人相对无言吃饭,萧直给她盛汤,布菜,谢期也没觉得有多不自在。

此时她的注意力都被鸡汤吸引了,笋子非常嫩,咬在嘴里脆脆的,咯吱咯吱,没有一点硬结,显然是用的最上头的笋尖尖。

谢期莫名胃口很好,就着这点笋尖,粥便用了大半。

再喝一口鸡汤,本来很喜欢这个味儿,却在咽下的那一刻,胃不受控制的翻涌。

忙用手帕捂住嘴,奔去痰盂处,恶心的吐了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背后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柔的拍着,顺着,谢期觉得好了些,冷不防对上萧直黑洞洞的眼睛。

“你做什么?”

她侧了侧身,想要躲开他的手,萧直也不强迫她:“吃的不合口吗?”

“没有,就是……莫名觉得有些想吐。”

萧直眸光幽深:“现在天气炎热,你午睡又贪凉,着凉了吧。”

他怎么知道她午睡了,也对,这府里她周围全是他的眼线,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爱喝鸡汤,我叫他们再做一些,你太瘦了,身子又弱,得好好补补。”

萧直摇了铃,果然不一会儿奴婢又送来了蘑菇素汤,谢期本不想喝,和那汤里烹了一点香醋,很是开胃,她喝了两大碗,因胃口大开,奶油卷一口气吃了四个。

谢期难免有点脸红,时下女子,尤其是世家女子,都以纤弱为美,更追求弱柳扶风,纤纤细腰。

而评判美人,也偏爱出尘清丽的女子,谢期相貌明艳大气,若不是实在冠绝群芳,绝非能评上第一美人的,不过她自己也不在乎就是了。

这还是在萧直面前,吃了这么多,就算她厚脸皮,也难免有些恼。

菜是萧直一贯的作风,种类不多,量却很足。

她吃了四个奶油卷子,盘子里还有十几个呢。

“再吃点吧,你现在不比以往,身子若不强健,如何有力气收拾我?”萧直还在劝她吃饭。

谢期觉得奶油卷子好吃,一气吃了好几个,可那粥却剩了半碗。

剩饭实在很没教养,自小秦敷就教训他们,吃多少拿多少,不得剩餐饭,以往还有流霞她们在身边,大家一起吃。

现在却跟萧直两个人。

萧直见她僵着脸赌气:“不想吃就不吃了,饿了叫厨房做便是,左右这里是你做主。”

“既然是我做主,你倒是放我走啊?”

她毫不客气的刺他,萧直似笑非笑,并不反驳,只是拿过她的碗,用她的勺子吃了起来。

“诶?”谢期急了。

“怎么了?”萧直莫名。

“那是我的剩饭!”那也是她的勺子。

萧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娘和爹爹没教过你不要剩饭,不要浪费食物吗?”

秦敷叫他们不要剩饭,不是因为家里吃不起要节省,而是礼仪问题。

可哪有他这样,就着她勺子吃她剩饭的啊。

“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两人相对无言,谢就就那么托腮坐着,看萧直把她的粥喝了,又将盘子里的奶油卷子一个接一个吃下去,表情逐渐变得惊愕。

这卷子是高门大户精致的做法,只有小儿拳头大小,两三口一个,饶是如此,她也为萧直的食量惊呆了。

最后一个奶油卷子,沾着肉丸一起送到嘴里,这一顿夜宵,竟是被他俩吃了个精光。

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萧直有些变了。

说不清是哪里,反正上辈子的萧直,肯定不会在她面前这么吃饭。

“怎么这么看着我,是还想吃?我叫厨房再送些来?”

不不不,她可不想吃了,胃撑得难受。

“看你这吃饭样,感觉跟饿了几天似的,哪像当过皇帝的?”谢期不遗余力的抓住机会嘲讽他。

上辈子他做皇帝时,规矩可是大的很,每道菜都必是不超过三口的,不动声色叫人看不出喜好。

萧直没生气:“上辈子在你面前我是皇帝,这辈子,我只是我。”

“我爹娘知道,我还活着吗?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们?”

“知道,过几天。”

萧直回答的很是简短,往床榻处走去。

谢期急了,忙拦住他:“等等,你什么意思,我可不是你的谢王妃,你不会想跟我一起住吧。”

他顿住,表情很是无辜:“你不是我的王妃,谁是?你我夫妻,本就要一起住的。”

谢期横眉立目,心中早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他想强来,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弄死他。

谁知萧直只是说了说,抱着**的枕头和被子,跑去塌上睡了。

“早些睡吧,明日带你去看萧琰。”

他上了塌,吹了蜡烛,背对着她,倒头便睡,不一会儿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好似完全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兴致。

谢期在床边枯坐一会儿,心情复杂的躺到**,靠到了最里面。

清白早晚保不住的,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男人堆女人有欲,尤其是想要得到的女人有欲,是很平常的事。

但能拖一天她就安全一天。

萧直变了很多,这让谢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他好像依然偏执,那种隐藏在深处的疯狂,让她战栗。

可他表现出来的,又没那么有攻击性,除了不能出去之外,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不给他好脸,他好像都一概接受,包容以对。

萧直是这样的性格吗?从前他那么眼里不揉沙子。

夜深了,屋内静悄悄的,唯月光从窗缝内照进来,到了半夜,萧直也什么都没有做。

真奇怪,他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自己在那里睡觉。

谢期却没睡着,她轻轻下床,光着脚蹑手蹑脚走到那塌旁边,萧直睡得正香,月光有一小缕照在他脸上。

萧直鼻梁高挺,深目剑眉,哪怕是侧脸,也极为英俊。

谢期手中有一枚簪子,是她白日挫的,这些女护卫们,只是不让她出去,剩下的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无所事事的逛园子,没事随便支使下人,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睡觉。

她白日里的确什么都没做,只是挫着这玫簪子。

如今簪头锋利的,只是略划过手指,便可见血珠。

不论是咽喉处,还是心口处,只要她一簪插进去,萧直绝对会死,再无生还的可能,而现在没有人,只有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