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爱公子, 像公子那样的男人,谁能不爱,秀雪你当初不也曾想嫁给公子吗?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呢?我只是个平民出身, 卖身为奴的姑娘, 甚至现在都不是良籍, 公子许了我, 抬我做妾, 教导我要恭敬,顺从,不仅要服侍公子, 还要服侍未来的主母。

公子他能给我的都已经给了我,我还能求什么, 要求公子他,娶我为妻?我怎说得出口?”

女子在哭泣, 在强忍:“可是,我不想做妾啊, 哪怕能出去做个平民的妻子,一辈子粗茶淡饭,为钱财所困,可只要我们努力,他敬爱我, 我敬爱他, 这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公子他, 觉得我愿意, 可他何曾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

另一个女声在安慰她:“要不,要不,你就跟表哥说,说你不想做妾,做不了妻就放你走得了。”

这个女声又觉得不合适,急忙改口:“别,你,你千万别跟表哥说,我挑唆你逃跑,不然表哥非的整治死我,我们家七郎虽然被皇后娘娘提拔了,可没有表哥有本事呢。

妙贞,你生的如此美貌,就算嫁给贩夫走卒,他们也护不住你啊,你得想想,嫁了穷人家就要抛头露面做活,可你的容貌……”

“我的容貌,竟也变成了束缚我的工具?我这辈子因貌美能成为高门大户的妾,被无双公子看重,我就要一辈子伏低做小,做别人的使唤奴婢吗?哪怕成了妾,我的孩儿也不能叫我一声娘亲,要叫别的女人娘亲,我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远都是个奴婢,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不如叫我去死,不如叫我去死!”

这个叫妙贞的姑娘凄楚哀婉,哪怕只是听声音,都知道是个美人。

“妙贞,你……你别啊,我看着你这样就心里难受,表哥跟那个傅小姐一定只是普通的遇见,他肯定……肯定。”

谢期认出了个劝慰的声音,还提及七郎,被皇后提拔,那就是她本家的一位七弟,为人伶俐很有手段,她因要扶持自己的心腹,便让他进了吏部,还授了个小官职。

这女子应该就是她的族弟媳,江秀雪,说来是武安侯裴家还有表亲关系。

这个妙贞,谢期想了很久,若时间上没错,应该是前世裴境很宠爱的那个妾室沈氏。

曾经谢期很瞧不起裴境,觉得他还不如萧直,哪怕萧直不是真的爱周慧荑,到底也将发妻立为皇后,谁不说萧直情深义重,发达了也不忘糟糠之妻呢。

可裴境这厮,便是既要又要的典型,心爱的女人身份不够只能做妾,那便莫要再娶别的女子害了人家一生。

他却非不,还一定得寻个世家女,匹配他的身份,又得好掌控,娶了又不碰人家,一点大娘子的脸面都不给。

那两个姑娘离开了,谢期的脸色还有些不愉。

萧琰揣测她不高兴,摸了摸她的侧脸,眼神疑惑。

因为今日谢期在朝堂上,当众被自己亲爹谢觞驳斥,她心情非常不好,始终郁郁寡欢。

谢后不乐上为忙,这句调侃的话,说的实在没错,萧琰不论如何开解,谢期也没有露出笑颜,宫里的园子都逛遍了,最近也没什么新奇玩意儿。

萧琰突发奇想,便带着谢期来豫园玩,这园子原本也是皇家园林,乃是昭烈帝为元成皇后所建之居所,后两人长女泰山公主出嫁,帝后甚是爱这个女儿,把豫园给了泰山公主作为陪嫁。

而泰山公主两个女儿一为上金翁主,一为玉质翁主,这园子也给了长女上金翁主为陪嫁,带到了温国公家。

说来,其实谢期跟温国公家还是亲戚,毕竟外婆乃是亲姐妹,但秦敷因与表姐温凝自小就不太和睦,一遇见便总是吵架,连带着跟温国公家也不太往来,不过逢年国家送些年礼,不算太亲近。

帝后驾临,本该屏蔽旁人,只接待帝后。

可惜萧琰是愿意与民同乐,绝不想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皇帝,谢期本也不爱摆谱,自跟萧琰成婚后,也逐渐低调起来,便也同意。

只清理了个干净的别苑,幽静的能让他们夫妻单独相处也就可以了。

见到一亭子,凉风飒飒,有许多南方移植而来的高大毛竹,这么一挡,便将两人照在凉亭之中,外头谁也瞧不见。

谢期调笑,说这是天然的**私会的好去处。

没想到,萧琰居然脸红了。

分明两人早已成了夫妻,该做的事早就做过,坦诚相见亲密交接都不止几十回,萧琰居然还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害羞?

谢期瞧的新奇,萧琰皮肤很白,绯红一上脸,便如晚霞映白云,实在秀色可餐的很。

她起了心思,左右也没人敢来打扰他们,谢期心痒难耐,抱着他便亲了上去,正耳鬓厮磨间,就听得一墙之隔传来的哭泣声。

听别人的私事,不太好,谢期也没了跟萧琰亲热的心思。

萧琰则更加不高兴,毕竟他的皇后,可难得主动一回。

细细一听,原来是状元郎的闲话,那谢期就来了尽头,非要听一听了。

重活一回,殿试选出了前三甲,裴境果然发挥十分出色,而萧琰亲自出题试,谢期垂帘在一旁听政。

这一回不必笔试,只用辩论,萧琰很是大胆,居然直接叫这几个新科进士以前朝海氏新政为引,辩论为何新政失败,如何解如今民生之顽疾。

其余两人吓了个够呛,唯有裴境淡定自若。

一番论述下来,便是谢期都觉得有些茅塞顿开,而有裴境珠玉在前,另外两个进士的论述就很难出彩,裴境顺理成章成了状元。

那两个姑娘走的远了,谢期仍旧兴致勃勃。

“我素日以为,裴境宠妾灭妻,那妾室定然是个妖妖娆娆,颇有手段的女子,没想到却十分自尊自爱,并不以嫁高门为荣,我倒是有些改观了。”

萧琰因没能再此处与爱妻亲近,没能得逞,十分不悦,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我的好梓潼,只要是姑娘,但凡身上有些优点,就会被你放大看,在你眼里,就没有不好的姑娘,我倒是觉得此女心机颇深,没准是以退为进,她若不想做妾,直说便是了,不敢说便还是贪恋富贵荣华。”

谢期原本是托着下巴,此刻听了他这话,不悦的很。

“要坦诚,也得分人啊,这姑娘奴婢出身,做事谨慎是习惯了的,而且听话中意思,无双的裴公子可没想到,要纳个奴婢为妾,居然这奴婢不领情,你说自信过头的裴公子,会不会恼羞成怒,惩罚沈姑娘?卖身契都被人捏在手里,她怎能不慎重,还敢像我一样,高谈阔论说想嫁给皇帝就嫁给皇帝?”

萧琰默然,谢期与别的女子果然不同,这份莽真是独一无二的了。

在亭子中呆着,难免蚊虫多,谢期没一会就呆的烦了,拉着萧琰要去湖边走走。

萧琰还想继续刚才的耳鬓厮磨,可谢期没了兴致,他也不是会勉强的性子,便也乖乖在湖边散步。

这一下,就窥见长乐郡主被众世家贵女众星捧月的模样,堂堂郡主之尊,竟跟一个奴婢计较。

长乐的声音很大,他们不必靠近就能听见,却瞧不太清,叫人呈上了个窥筩,谢期通过这个看,边看边皱眉。

“长乐让那沈姑娘伺候她,还给她剥螃,这沈姑娘就算是奴籍,你非人家主人,也没这么使唤羞辱人的吧。诶呀,她居然打了沈姑娘一巴掌!”

谢期这个脾气,哪里能容忍好姑娘受欺辱,当即就要站起来冲过去做主。

萧琰拉住了她。

“别着急,温家小公爷已经冲过去了。”

‘温齐,你敢打我不成?我阿弟马上就要成了陛下和皇后的嗣子了,等我阿弟做了皇帝,让他把你们都杀喽!’

长乐的叫嚣咒骂,源源不绝,此时连萧琰脸上都难看起来。

“温齐能指挥得动巡防营,这豫园又是他家的,想来那位沈姑娘会没事。”

谢期点点头,面色不愉,裴境死哪里去了,不是最爱他身边这个沈姑娘吗,明明也在豫园,却不出来救她?

“雍王家的孩子,五岁的那个萧整,给雍王送回去吧。”

萧琰也同意。

“雍王在西京这么猖狂吗?好好一个女儿,教成这个样子,朝政立嗣之事也是她能随便说的?”

谢期想起,那些年雍王与自家交好,送的年礼也是重礼,而爹爹谢觞却照单全收,眼中洒下几片阴翳。

萧琰心知肚明,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一阵凉风顺着湖面袭来,萧琰的咳嗽声打断了谢期的沉思。

谢期急忙为他顺后背,萧琰用袖子捂住嘴,似是要把肺咳出来,咳了有好一会儿,面色稍霁,偷偷把袖子往身侧掩。

夫妻这么久,她怎能看不出他在掩饰,拽住他的袖子非要看。

争执许久,萧琰的袖口都差点被她扯下来,那袖口上赫然一大口鲜血,洇红了整只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