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鸟, 你找这么个寒酸的人做情郎,就不怕你们谢家脸上蒙羞?”

“与其找明如槐,你还不如找我呢, 就不说家世了, 至少长的我也不比明如槐差吧, 我爹可是工部侍郎。”

这个突然出现, 大放厥词洋洋自得的少年, 正是公孙遗,前几天当街被她教训的那个。

谢期微微眯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纨绔子弟, 虽然小脸挺白,也挺俊俏, 然而这一副纨绔作风,将他的好皮囊败了个彻底。

“公孙遗, 我怎么去哪都能看见你?”

明如槐将那个纸包收了回去,神情落寞, 垂着头一副很乖很受欺负的样子。

前世他的维护和情谊,到底没有让她选择袖手旁观,站在一旁看热闹。

“公孙遗,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可惜了,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种纨绔子弟, 除了你爹是工部侍郎,你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比得上明公子?你不学无术, 明公子可是一直在准备应试, 现在已经是童生了。”

“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你爹不会管教儿子, 我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明公子是读书人懂得礼义廉耻。明叔叔与我爹曾是同窗好友,他还在我家住过几年呢,如今只是担心我的身子为我求药,就,如此纯洁情谊,就要被你说成是有私情。”

“**者见**,你眼里只看得到这种东西,也足以说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公孙遗跳起来,他身后还有家丁呢,可惜谢期自小习武,比一般的文弱公子能打多了,可不怕他。

这人叫她谢小鸟,就足以让她不快。

谢家兄妹三人,都有小名儿,大哥小命鹏儿,弱冠后加了字叫鹏举,而她小字阿鸢,弟弟则是阿隼。

明明都是凶猛的猛禽,有看不惯他们家的就在背后说,他们兄妹三人是一窝鸟。

拿名字羞辱人,真的很没有格调,非常不入流。

“我**者见**?谢小鸟,你别不识好人心,你找这么一个家世配不上你的,小心将来受低嫁的苦楚,我是为你好呢。”

“前几日,你非要为那卖身的歌女强出头,你这个傻子,别人露出一点可怜姿态你就心软觉得我欺负她,那女人一身孝衣,却打扮的花枝招展,有好几个心软的公子想为她赎身,那女的一瞧人家身上穿的衣裳不富贵,就不肯卖,分明是想吊个更有钱的凯子。”

“小爷给她个教训,叫她知道这口富贵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偏你觉得我是在调戏她,还来打我,那女的没能给有钱人家的公子为奴为婢,都要恨死你了,你以为给些银子,人家就对你感激涕零?你个傻子!”

上辈子,她倒是高嫁了,嫁到了皇家,还做到了皇贵妃,就活的更好了吗?

公孙遗喋喋不休,叫谢期皱眉头:“我的婚事不劳公孙公子操心,我跟公子也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你妄议我的婚事,不合适吧。”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公孙遗更加生气:“明明小时候,我们还……”

谢期可不想跟他纠缠,转身就想走。

“谢小鸟,谢期,你别走,我跟你说……诶,你谁啊,在这撒什么呢?”

一股烟飞了过来,公孙遗呛的直咳嗽。

出现在此处的陌生青年,手里拿着燃烧的艾,浓烟往公孙遗这边飘,呛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谢期顿时僵在当地,神情恍惚。

她,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萧直。

是的,哪怕这个人年轻了十几岁,满脸稚气未脱,她也能认得出来,他化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

“哪来的不懂事的小子,小心本少爷叫观主把你赶出去!”

“阿鸢,你怎么样了?”

明如槐察觉到她的面色苍白,神思不属,谢期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打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想去扶着她,却有些犹豫,纵然跟她熟识,可到底男女有别,他顾念她的名声,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跟她亲近。

谢期感觉到天旋地转,差点要摔到,身后一温,被流云扶住了。

“姑娘……”

流云和明如槐的声音都不大,却如此清晰,让谢期冰冷的身体察觉到了一丝温暖。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已经重生了,而萧直没有,现在她是柱国大将军之女,没有入宫,也没有嫁给他,不必怕他。

很快,她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冷眼瞧着这一切。

公孙遗嚣张惯了,他爹虽然只是工部侍郎,可祖父却是三朝元老,一路做到了首辅,现在急流勇退在家中颐养天年侍弄花草,然而皇帝对公孙老首辅非常敬重,公孙遗是他爹唯一的嫡子,更是年近四十才得的这个儿子,自然受父亲和祖父宠爱。

这也是为何,公孙遗敢跟谢期叫板攀亲,寻常侍郎家的儿子,怎敢高攀谢期。

公孙遗身边的小厮在他旁边耳语几句,他皱了眉头。

“废太子之子?”

他在小声嘀咕,可道观的前花园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他嘴里的话。

“真是晦气。”

“诶,那个谁,你叫萧直是吧?”

此时的萧直,只有十七岁,比起前世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将别人的性命捏在手中,让人不得不听命于他,讨好他,谄媚他。

天子之威不可直视。

而现在,他并无前世她印象中,那么温和风流,甚至也不英俊,整个人都有些灰扑扑的。

身上一件半旧的棕色衣裳,很不符合他现在这个年纪,脸也有些黑,只一双眼睛很亮,微微上挑透着一些风流的薄情,跟谢期记忆中的萧直还有些相似。

“你在这里做什么,拿着这些艾草到处烧来烧去,也不怕冲撞了别人。”

萧直眯着眼睛笑了:“对不住这位公子,我给观里干活,今儿要驱邪,观内各处都得用艾草熏了。”

“你在道观干活?”公孙遗面色古怪,显然是有点瞧不上他:“罢了罢了,你烧便烧,我也就算了,没看见谢家妹妹也在,唐突了贵女有你小子受的。”

他可不是个能忍受委屈的人,此时却好像顾忌着什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的样子。

“我不跟你计较也就算了,小风,请萧公子他出去。”

谢期的眼神有些飘,公孙遗这个蠢货,应该是受了公孙侍郎的嘱咐,让他不要随意得罪皇室,然而他分明瞧不上萧直,言语中尽是轻视。

若萧直还是皇帝,怎么可能不记他的仇?

这人有时候对看得上眼的朝臣大度的很,可有时候很小心眼,仇能记着一辈子。

有人一时叫他不痛快,他便忍耐着,等自己有手段有能力时报复回去,叫他一辈子都不痛快。

萧直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即便是年轻落难时的萧直,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这位公孙公子,我受观主的吩咐,今日要做完这些活儿,不然可拿不到工钱。”

前世的萧直,对他落难的那段日子,一直讳莫如深。

他原来是这样性格的人吗?

真是不知所谓,公孙遗有些恼了:“阿鸢,你可知道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是谁?”

“我跟你没那么熟,不要叫我小名。”

谢期翻了个白眼,公孙遗这人却嘿嘿笑了出来:“你真应该多笑笑,笑起来那么好看,平时总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不像个姑娘家。”

“我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姑娘穿红衣,像你这么好看。”

谢期烦透了,转身就想走。

公孙遗却强行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走:“你听我说完啊,这乐子可大了,我也就跟你分享,这人也姓萧,还是个龙子凤孙呢,身为怀献太子之子,却沦落到在道观烧艾赚这几两零碎银子,真是可笑。”

“你好歹也是陛下的亲孙子,能不能有点骨气?”

谢期眯起眼睛。

这眼熟的一幕,她想起来了,前世也发生过,公孙遗瞧不上萧直这个皇帝的亲孙子,认为他落地的龙子不如泥鳅,冷言冷语阴阳怪气还不够,还要让家丁把他按住,肆意折辱一通。

公孙侍郎为人谨慎圆滑,不肯轻易得罪谁,唯一做的不够天衣无缝的,便是将这嫡子宠坏了。

当初萧直继位,可不仅是谢光鼎力支持,还有公孙老首辅重新出山,压下了内阁的意议。

可公孙家也没落下好,老首辅还在时,萧直没对他们家做什么,更是看似并不计较公孙遗对自己的折辱。

而老首辅一去,曾经还被提拔到吏部的公孙遗被卷入私兵谋逆案,当时已是尚书的公孙侍郎被革职,全家流放岭南,而公孙遗在流放的途中,突染急症死了。

如今想想,这其中也许少不了萧直的手笔。

前世此时,她在做什么来着。

谢期想起来了,那时她还很单纯,虽然也嫌弃眼前这穷酸青年灰扑扑的不甚干净精神,但她能因为路边一个卖身歌女教训公孙遗,自然也愿意为萧直出头。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这青年便是废太子之子,未来大梁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