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芳不仅被禁足,无诏不得出,还从昭容被降为婕妤。

对于根深蒂固盘踞多年的世家,萧直尚且虚与委蛇,有几分忍耐之心,而对周家这个靠着自己的恩德,一手扶持起来的家族,冒犯了他他是毫不留情的。

换句话说,世家有犯错的机会,而寒门,没有。

萧直的怒火对着周慧芳发了出去,却并不意味着他知道谢期是被冤枉的,就会和颜悦色。

“如何了?”

因为萧直的低气压,太医也战战兢兢的,给谢期把了脉,跪地回到:“禀陛下,娘娘有些动了胎气,待臣熬安胎药喝着,这些日子要卧床养胎,且千万不能再动气折腾。”

“那迷药和春……药,对她身子还有腹中胎儿可有碍?”

“这个倒没事,娘娘机警,没吸入太多,且娘娘随身携带的百蛤珠也有一定解毒作用,只是接下来可千万不能在挪动。”

萧直点点头,那边的太医也给明如槐裹了伤,锦衣卫扶着他出来,他便先跪下请罪。

萧直心里有气,可明如槐是新科状元,天子门生,也是他看好要收入麾下的势力,要重用的,却被如此暗算。

他很恼火,背后主使的人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先坐下吧,此事你是受害者,不过因这事涉及到你,还需爱卿在这里先呆一会儿。”

萧直发了话,而且这件事没有交给慎刑司和禁宫的侍卫,反而让北镇抚司这些活阎王们彻查,就在谢期喝药这么一会儿,就抓到了作怪的人。

黄存礼的徒弟黄信,还有那几个宫女,一个都没跑得了。

黄存礼吓得都要昏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跟自己徒弟也有关系。

北镇抚司锦衣卫们的手段,哪是几个内宫服侍的宫人能受得住的,不过带下去审讯,就全都招了。

黄存礼的徒弟因为在外头赌博借了放印子的钱,不敢跟身为师父的黄存礼说,就被收买。

而为首的那个宫女,叫初杏的,原先是王淑妃的贴身大宫女,她是恨毒了谢期,说那碗掺杂着毒的落胎药,本该给谢期喝的,是她们娘娘给谢期挡了灾,谢期就该偿命。

黄存礼气坏了,狠狠的上去踢了跪着的黄信几脚。

“好你个狗奴才,你欠了债,就敢勾结外人陷害贵妃娘娘,谁收买的你,给了你多少银子?”

小太监吓得哭了出来:“奴才,奴才没看清是谁,不过那两个人带着帷帽,身上没露一丝痕迹,嗓子也变了音,可看姿势,应该是女子,他们,他们给了徒儿五千两银子,说只要徒儿把贵妃娘娘骗进去就行,事成之后会再给五千两。”

“师父,徒儿错了,徒儿认罪,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黄存礼可不是拿捏不清的,不过就是为了养老的徒弟,再收便是了,为了保这么个狗东西将自己拖下水,实在不值得。

他当即就向萧直请罪,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任由陛下处置。

谢期在屏风后,喝着苦的让人想吐的药汁子,面无表情听着外面这一场审判。

问清他们交头的地点,锦衣卫们就开始行动,而抓获的女人,实在叫人意外,居然是明如槐的夫人柳氏。

这就叫人搞不清了。

看到锦衣卫们压着柳氏进来的时候,明如槐满脸懵,还想阻止这些锦衣卫们粗鲁的举动,为自家夫人说几句话。

“新科状元,你就别掺乱求情了,咱们伪装好去交头地点时,就是你这夫人拿着银子等在那,你若是求情,可就有合谋的嫌疑,让你夫人自己跟陛下解释吧。”

说话的这位也是一位皇亲国戚,只是血缘跟萧直就远的很,自武烈帝与温皇后成为大梁的主人,因武烈帝曾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这个位置便只由姓萧的来担任,且是皇帝心腹。

现在这位镇抚使就是萧直一把提拔起来,皇家出了五服的堂侄子。

涉及内宫辛秘,镇抚使亲自出手,很快就侦破此案。

“霜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指使的小信子,陷害贵妃和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明如槐不懂,完完全全想不通,她跟贵妃有什么仇怨,陷害自己的夫君和贵妃,她图什么?

难道自己的夫君跟贵妃私通这种大罪,那是要祸连家人的,她这个做妻子的,能捞到什么好吗?

看着罪魁祸首,不仅明如柏不懂,萧直也不懂。

柳氏却不慌不忙,对萧直磕了个头:“民妇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民妇认罪,不过民妇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袁氏玫蕊,袁太妃,还有首辅吴家都参与了此事,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她这态度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萧直眉头深深皱起,就连他也看不透这个女人的目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贵妃,还有你如槐,可是你的丈夫。”

柳氏忽然笑了笑,看向明如柏:“夫君,妾身是在帮你啊,难道你不感谢妾身?”

明如槐觉得耳边嗡嗡的,脑瓜子生疼,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几乎要晕过去,只能艰难的问出一句:“为……什么?”

“夫君不是一直在悔恨,当初没有带走贵妃,没能跟贵妃私奔成功,而贵妃入宫后,便跟夫君再无可能,妾身可是帮你再次见到你的心上人,难道夫君不该感谢我?”

这是帮忙?还要感谢?

明如槐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萧直攥紧拳头,目光阴鸷。

“夫君不是一直不能忘怀贵妃,直到而立之年,才刚娶妻,夫君醉酒后,抱着妾身喊贵妃的名字,还不停的说后悔,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这些难道不是夫君做的事?”

柳氏笑的叫人发憷。

而萧直满脸冰冷,袖中的拳头已然攥的紧紧,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抠出血来。

明如槐面色惊恐极了,他长吐一口气,脑海中最先闪现过的,居然是谢期怎么办,绝不能连累谢期。

唯有屏风后的当事人,依然神色如常。

明如槐跪了下来:“陛下,微臣年轻时,确实曾与贵妃娘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年男女相处多时,产生感情也是情理之中,但娘娘入宫后,便与微臣不再来往。”

“你夫人说的可是真的?”萧直的声音不辨怒意。

“她说的确实是真的。”明如槐坦然承认:“当初微臣因家中没落,寄居谢府几年,贵妃对微臣颇为照顾,纵然微臣与贵妃两小无猜产生了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微臣对娘娘绝无半点唐突。”

“这么多年,微臣确实悔恨当初的决定,但时过境迁,如今娘娘已是贵妃,与微臣云泥之别,微臣对陛下对大梁,唯有忠心,绝无半分僭越,微臣所做的这些,贵妃娘娘也毫不知情。”

“求陛下明鉴,微臣愿以身恕罪,以死明志,可若牵连娘娘被陛下误解,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萧直半眯凤眼,不知是笑是叹:“你不怕死,却怕朕误解贵妃。”

萧直胸中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就那么堵在那里,如鲠在喉。

“柳霜娘,我自认待你不薄,虽对你无男女之情,可你嫁给我后,正妻该有的待遇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若有怨气,对着我来便是,为何要陷害贵妃?”

柳氏痴痴的望着他。

“夫君还真是,心里除了贵妃娘娘,谁都容不下呢。”

她轻轻一叹,那一声叹息,却叹尽了这一辈子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夫君可还记得,五年前在江南府,你曾误与一渔家女春风一度,事后却不想给她一个名分,只留下一些银钱的事?”

明如槐一愣,顿觉得不大自在。

“确有此事,我是遭人暗算,酒中有药,王家几个纨绔起了玩乐之心,将一良家女丢入我房中,我并不清醒,害她没了清白,此事是我之过。”

柳氏的眼泪流了下来:“夫君真是个痴情人啊,便是连个妾的名分都不愿给她。”

明如槐知道,五年前他仍旧悔恨,耿耿于怀,心里只有谢期放不下旁人:“不错,我对那姑娘言明此事,不能给她名分,给她留下五百两银子,想为她置一份家业,好歹有了嫁妆,她再寻夫婿,也不是难事。”

柳氏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对,你不知道,那姑娘是柳家家主外室女,外室死后主家不认,她独自一人打渔为生养活幼妹,你走后,柳家便派人来寻亲,得知她已不是清白之身,认为她辱没先祖,逼死了她。”

“你给她钱有什么用,她死了啊!”

“夫君看看我这张脸,当真认不出来吗?我便是白露的妹妹,被你遗弃的白露的亲妹妹。你为什么不带她走,哪怕只是让她做个丫鬟,她也是愿意的。”

“夫君的十分痴情,为何不能有半分给我可怜的姐姐?是你跟柳家,害死我的姐姐,你们都是凶手,凶手!”

明如槐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这是妻子的报复,在她嫁给他并知道多年前他跟谢期青梅竹马的事,就在策划的复仇。

而原因,居然是来自他多年前的一桩风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