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陆弘文大怒。
他问陆倾城:“不跪,也不给祖宗磕头,你是来干什么的?”
陆倾城指着眼前的墓碑说:“你要我给祖父磕头?那我磕了之后该说什么呢?说我曾经是陆家最好看的女儿,上一次来祭祖时,我还被父亲母亲带着一起跪在这里,说陆家的辉煌并没有到此为止,陆家还会再往前多走一步。而多走的这一步,就全靠我了。
那时的我,多么风光荣耀,仿佛整座山头都在为我欢呼喝彩。
可是如今呢?如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堂堂陆府大小姐、京城第一美人,被陆辞秋害得坐过牢挨过打,被迫嫁给失了皇宠的六殿下,还是个侧妃。大婚之日不能穿红,不能走王府正门,连王府里的下人都看不起我。如今你们又陷害我,要把我嫁给一个县城里的奴才,你们还好意思让我跪下来给祖宗磕头吗?你们就不怕祖宗听了这些话,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掐死!”
陆倾城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喊,甚至扑到老太爷墓碑前,用力去推墓碑,一边推一边喊道:“我不好,就谁也别想好了。我把你们陆家的祖坟拆了,风水破了,陆家就完了!对!要完一起完,要死一起死!凭什么我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们却还都好好的?凭什么?”
有人冲上前去拽她,被她大力推开,发了疯的人力气是很大的,连陆弘文都被她推得一趔斜。
后来有暗卫上前,也不知道在她什么穴道上点了那么一下,陆倾城瞬间就失了力,一下子滑坐到地上,叫也叫不出来,站也站不起来。
几个丫鬟上前将她围住,司琴小声说:“小姐,别闹,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回京的。”
陆倾城看看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倒是闹不起来了,可是她也明白,回京是不可能的,有陆辞秋在,她绝无可能从古县逃出去。何况就算是回了京,怕是也没人帮得了她。
刚刚来时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原本想着回京之后可以求助父亲,用那块匾额威胁父亲替她治病,为她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她父亲真有这个本事吗?他固然愿意帮忙,但如果无力帮忙,她又该如何是好?
指望六殿下是不可能的,但凡六殿下能指望得上,她这一身病都得不起来。
她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若还不明白这一身病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她就白活了。
可病是在羽王府得的,谁能在羽王府避开所有耳目,给她下毒呢?
答案只有两个,一个是全府上下都以其为尊的玉姑娘,一个就是六殿下自己。
又或者,是两个人联了手,一个要替自己报仇,一个要替心上人报仇。.
陆倾城也后悔,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带陆惜玉一起出嫁。那个从来都是怯生生、不敢对任何事有任何反抗的三妹妹,到底是她看走了眼。
原来人发起狠来,是真的可以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
她看向陆辞秋,满眼都是怨恨,陆辞秋倒是也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就那么低头看着她。
一瞬间,陆倾城就感觉自己在这个二妹妹面前,就像是一只蝼蚁,她完全看不起她。
可是凭什么啊?陆辞秋凭什么看不起她?她是金尊玉贵的陆家大小姐,凭什么啊?
陆倾城哭了起来,发不出什么声音,就只是流泪。
陆辞秋看了她一会儿,就道:“你在哭什么呢?是哭自己还是哭祖宗?要是哭自己,那就不必了。你今日遭遇的这一切不过是罪有应得,连你的同胞哥哥都站到了你的对立面,陆倾城,你应该为自己感到悲哀。当然,曾经我也觉得自己悲哀,觉得我母亲悲哀。但现在我再想想过去,便觉得母亲被云华裳抢了正妻的风头也没什么,我在府里被你欺压了十几年,也不打紧。不过是成长的必经之路罢了,在这条路上,谁还能不遇到点坎坷呢!
我的母亲是为国战死,死得荣耀。你的母亲呢?陆倾城,当着陆家这么些祖宗的面,告诉他们,你的母亲是你亲手杀死的。是你在落云寺用了药,也是你把我挡住,不让我去给云华裳治病。如此才导致云华裳重病不治,最终一命呜呼。
杀人凶手常见,但亲手女儿杀母亲的却不常见。
今日就让所有人都开开眼,不管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个孽畜。看看你这个金尊玉贵养大的陆家大小姐!拿着陆家最好的资源,吃着最好的燕窝,喝着上等的甘露,穿着最华贵的衣裳,学着最好的琴艺和女红。最后就养出你这么个弑杀亲母的玩意。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陆辞秋弯下腰,伸手解了她一处穴道,“陆倾城,说说吧!你服不服?”
陆倾城能说话了,她冲着陆辞秋大喊——“我不服!”
话刚出口,就见刚刚才被陆萧宇插到坟前香炉里的长香突然从中间断了。
陆老夫人哆哆嗦嗦地呢喃:“香断了,香断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人们看向陆倾城,陆夕颜说了一句:“是大姐姐一说话,香就断了的。”
陆倾城随口甩出一句:“你闭嘴!区区庶女,陆家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陆弘文走上前,盯着她道:“你也是庶女,哪来的脸面说别人?倾城,我感激你嫁给六殿下,换我死里逃生活着回家。可我若知道你害了母亲,我就算死在六殿下手里,也绝不与你做这样的交换。倾城,你曾经在我心里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无论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都告诉我,要我保护你,不仅小时候保护你,长大以后还是要保护你。哪怕我过得不好,也绝对不能委屈了妹妹,因为妹妹是世间最好最好的姑娘,千万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
我曾经那么相信爹娘的话,可是你呢?你对得起他们吗?你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吗?”
“我怎么就不是了!”陆倾城大喊,“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在外游历,只知道在父亲的官荫庇佑之下做个侍读。你可曾想过家族重担?你可曾想过自己将来要挑起整个陆家?
这些话没有人对你说,但却从小到大都有人对我说。
陆弘文你捡了个便宜苟且偷生,用我一生的幸福换你平安回家,你凭什么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