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忠发现他们秦主席最近很奇怪,总是在走神,然后在听到郑同学的名字时又会飞速回过神来。

高忠眼见秦漪手中笔的墨水就要滴到雪白的纸上,他开口提醒:“秦主席,墨漏了。”

秦漪一愣,手一动,笔尖的墨珠砸上了纸张。

雪白的纸面瞬间出现了一个不小的黑点。

秦漪便又看着黑点发呆,高忠叹了口气,替他把纸扔进边上的碎纸机里。

高忠和秦漪是初中同学,也是秦漪在初中时为数不多的朋友。

关系虽然不算多铁,但也是知道秦漪和郑绪的事的。

他其实是不太能理解秦漪的情感的,毕竟他不是秦漪,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你和郑同学吵架了?为什么?你居然还舍得和他吵架。”高忠是带着点朋友间的讽笑问的。

秦漪神色中露出了些悔意:“……因为我的不知好歹。”

高忠挺无奈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样子:“你之前不是还说慢慢来吗?怎么这就把人惹恼了?”

在高忠眼里郑绪就是那个绅士的性格,别人轻易惹不恼,这也怪秦漪没和他说过,导致二人无法同频道说话。

秦漪深知这一点,但他不愿意把真实的郑绪分享给别人,从前他只能像无数人那样远远的看着郑绪,而现在,真实的郑绪只有他知道,他当然做不到和其他人分享。

他朝高忠挥挥手,不想说了。

高忠挑眉道:“行,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见秦漪看向自己,高忠才继续道,“你之前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啊?”为什么那么讨厌他,现在又为了他变成这副样子?

秦漪直直的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谁,目光逐渐从迷茫变成纠结,再变为无法克制的难过。

高忠受不起此等注视,移开椅子躲过他的视线,然后才道:“你之前和我说是因为他虚伪,我当时没反驳你,那是因为我觉得改变一个人的观点太难了,既然你那么想,那就那样吧,我也懒得去反驳你了。但现在你自己改变了看法,那我就和你说吧。”

他神色并不如何严肃,但秦漪看的出来他的认真。

“其实我一直觉得郑绪人挺好的,无论是以前那样还是现在这样。你可能不知道,我比你还要早认识郑绪。我初中的时候其实很喜欢打球,但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因为我妈不许我打,所以我每次都是偷偷打球,后来是郑绪知道了,就为了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天天上我家去和我妈死缠烂打,我妈才勉强允许我打球了。”

他顿了顿,说:“其实我能不能打球和郑绪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他就是这么个烂好人的性格,只要是他能帮的事他都会去帮,他真的保护了挺多人的。喜欢他的人和认识他的人远不止你一个人。”

秦漪几乎是审视的看着他,高忠赶忙摆手:“诶,你可放二百八十个心吧,我可没你那个执念。”

“我和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作为朋友告诉你,你偶尔把你的主观想法放一放,能看到的才更多。”

秦漪愣住了。

原来就连高忠都要比他更了解郑绪,而他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把郑绪过分神话,所以在郑绪改变以后,他是唯一一个接受不了的人。

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因为郑绪不记得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因为郑绪想要忘掉自己的光芒时刻?

他分不清原因,也许都有吧,但他心里,居然向第二个原因稍稍倾斜了。

秦漪仰头看着天花板,整个人陷进了椅中。

他知道的,他知道如果郑绪真的把那段过去忘掉,那郑绪就会永远变成这个样子。这个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满意的虚假样子。

门被敲响,秦漪的注意力被扯回。

门口站着的人是他们班学习委员。

学委这人把事分的很细,学生的事就管秦漪叫秦主席,班里的事就管他叫班长。

这次是班里的事:“班长,吴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秦漪站起来和她一起往办公室走。

吴老师——也就是他们班主任——此时手中正拿着两张报名表,报名表的顶端写着:福利院志愿者报名表。

秦漪明白这是抓他来凑数的了,他们学校每年都有这个活动,每个班都得出两个人来,他成绩好,老师不怕耽误他,所以一般都会抓他来凑个数。

秦漪没什么大问题,他刚领了表要走,结果走到门口突然折回来,把吴老师和学委手中的另一张报名表夺过来,一副正义禀然道:“老师,既然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去,那我就给你推荐一个人吧。”

报名表被抢走的学委:“?”

秦漪不看她,自顾自道:“郑绪同学品学兼优,脾气还那么好,一定能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并给予孩子们关爱的,所以这第二个名额就给郑同学吧,老师你觉得呢?”

吴老师盯着他,眼神里含着揶揄,最后悠悠一句:“行啊,不过首先看郑同学愿不愿意。”

秦漪得此言,拿着两张报名表一溜烟跑了。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一个与郑绪说话的机会。

是,他秦漪这么多天以来,竟没一次敢主动找郑绪说上一句话。

他害怕见到郑绪用那种永远不会出错的笑容与他说话。

风刮过脸颊,擦着耳朵而过,秦漪只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

与风声共鸣的是他快速跳动的心跳。

办公室到他们班不算远,秦漪马上就看到了本班的后门,他的步子慢下来,突然就在门外踌躇了起来。

他简直被自己怂的恼起来。

路过的同学见他们秦主席在自班后门口抓耳挠腮的跳脚,由于太过稀奇,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秦漪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秒变回自己平时的稳重形象。

又纠结了一会,他总算转过身去准备进教室。

结果一回头,就差点撞上抱着一等作业本的郑绪。

郑绪脸上没什么表情,差点撞上时也只有眼神变得惊恐了一瞬,随后他便微微勾起唇角,未语先露笑:“秦主席突然转身吓我一跳。”

秦漪看着他毫无波动的眼睛,心里不知道为何就泛起了疼来。

见秦漪还不让开,郑绪只好又道:“我赶着送作业本,劳烦秦主席秦主席让一下。”

秦漪自顾自的拿过他手中一半的作业本,什么稳重都成了浮云,他神色自然,理直气壮道:“既然你忙,那我就帮你一起送了作业再说事吧。”

郑绪看了他眼,没问什么事,而是道:“好啊,那我就谢谢秦主席了。”

秦漪回看着他道:“我叫秦漪,不叫秦主席。”

郑绪移开眼,勾起唇角:“是敬称,秦主席被叫了大半年不是早该习惯了么?”

淡淡的嘲讽之意随着吹过的风飘散。

秦漪和他一同下楼,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故意轻绊一下对方,然后趁人往前扑倒之际又顺理成章的搂住人,把人拉回原处。

郑绪手中的作业本散了一地。

要像从前,郑绪早就要发飙了,秦漪期待见到他那双死水般的眼泛起涟漪。

他甚至故意道:“郑同学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郑绪轻轻扒开秦漪锢在他腰间的手,秦漪的想法落空了,郑绪眼中半分情绪也无,他甚至顺着秦漪的话走:“是,我没注意,还好有秦主席帮忙。”

此话说完,他便下阶梯去一本一本的捡。

秦漪看着他纤细,苍白的颈脖。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瓶,酸涩的紧,口袋里折成方块的报名单也硌的他难受。

于是他也蹲下去帮郑绪捡本子,俩人头靠的极近,他说:“对不起。”

郑绪笑道:“秦主……”

秦漪打断了他:“对不起,刚刚绊你对不起,之前冲你乱发脾气对不起,所有都对不起,你不要再叫我秦主席了好不好?”

郑绪笑容一僵,他掩下的眸中波涛汹涌,他内心在拉锯,最后那名叫郑顺的理智胜了。

他重新升起新的笑容道:“秦主席言重了,这些事我都没放在心上,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至于称呼……我说过了,是敬称。我对秦主席非常敬佩,称呼是发自内心,脱口而出的。”

秦漪觉得郑绪就是生在他的雷点上的,总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以引为傲的稳重无影无踪。

他语气有点不好了:“既然你没放在心上,那你为什么要躲我?”

他说的是换位置。

郑绪很无奈的笑了:“我认为我和秦主席坐在一起非常影响秦主席学习,秦主席人中龙凤,我耽误不起。”

秦漪咬紧了牙,字像是从紧闭的牙缝中磨出来的:“不影响。”

郑绪把作业理好,顺便把秦漪那半等作业抱回来,淡笑着扔下一句“影响的”就起身离开了。

秦漪冲上来把他按在墙上,一副怒容:“我说了!不影响!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这语气活不像来认错的,倒像是来找郑绪打架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本来是抱着低声下气的准备来的,结果一看见郑绪这碍眼的笑容他就被火气冲的什么都忘了,他只想让那个属于他的肆意少年赶紧回来。以至于脾气也跟着暴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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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