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不敢的事,一个小小的桂儿都敢做。

她虽未与唐诀在一起,至少互通过心意,她还举棋不定犹疑不决时,桂儿选择了,足搅和。

她低头苦笑了一声,苦笑之后又觉得可气,于是指着桂儿咬牙切齿道:“是我看错了你,也白对你好了。”

桂儿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百口莫辩,这种情况,也只能认命。

云谣双手垂在身侧捏紧,问唐诀:“陛下,人能交给我处置吗?”

唐诀凉凉道:“野火烧不尽。”

云谣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心口跳得厉害,这一眼情绪复杂,安静了许久后,她才道:“你别小看了一个女人的妒意。”

唐诀听她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笑意没有收敛,只说:“朕何时逆过云御侍的心意?”

云谣垂眸,跨步朝延宸殿门走,她给过桂儿机会的,秋夕问过桂儿的去处,她也问过桂儿的去处,她甚至在桂儿平日午后给唐诀送茶的这个空档将她支开,可她还是来了,一日也不能缺,踩人上位的野心极强,根本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

她既然不留,云谣也就不给她留了。

掀开门帘,云谣走出去,对尚公公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又朝后头站着的小喜子道:“差人将桂儿带出来。”

小喜子朝小顺子看了一眼,小顺子伸手摸了摸鼻头,小喜子这才哎了一声算是应下,领了两个小太监入延宸殿,没一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桂儿就被人从里头拖出来,一路拖到了云谣的住处。

此时云谣正坐在屋中的凳子上,手里捧着手炉,目光沉沉,心口跳得厉害。

桂儿不爱唐诀,她爱的不过是唐诀的地位,即便如此她都敢以命相搏,就为了一个能出头的机会,可云谣……她自知自己对唐诀的感情,也自知这种感情挥不走,压不下,甚至还越长越烈,犹如一把火,差点儿就把她给烧死了。

她对唐诀如此用心,却没有桂儿的胆量,畏手畏脚,害怕自己终有一日被帝王的皇位所伤,被他后宫里的莺莺燕燕所伤,最终也被感情吞噬了自我。

说到底,她如此做像是自保,其实也是自私吧。

要让唐诀对她说出一个喜欢来,何其难,尤其唐诀此刻处境也不算好,两人不过半斤八两各有顾虑,饶是如此,他愿意进一步,自己却退了。

人……总归是要变一变的,她今日既然迈出了对唐诀妥协的这一步,就不可能还坚守着自己曾经的底线,一味善良什么都留不住。

眼皮子底下的人都会踩着她的背攀龙附凤了,更何况那些本就存在后宫擅长尔虞我诈的妃嫔们,她终归是要面对的。

桂儿被带进来了,两个小太监直接将人丢在了云谣的跟前,桂儿歪倒在一边,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不过一路上的冷风吹得她有些恍惚,入了云谣住处,身旁就是暖炉,她才渐渐找回心思,抬头朝云谣看了一眼。

秋夕就站在云谣边上,皱眉道:“好一个白眼狼。”

“白眼狼?”桂儿抿嘴,下唇先前已经被自己咬破了,血还在上头,猩红欲滴,她苦笑了一声道:“奴婢如何成了白眼狼?在淑妃娘娘跟前是奴婢,在云御侍跟前也是奴婢,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的下等人,如何不能为自己谋出路了?”

“你谋出路的方式,便是踩他人一步步往上爬吗?”云谣微微皱眉,眼底一片冰冷。

“不然呢?!像我这样的人,宫里一抓一大把,我若不踩着别人,如何能被人瞧见?”桂儿一声放肆的怒吼之后,又垂下头双手握紧:“我也曾想本本分分地就当个普通宫女,可那日……那日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禁卫军突然闯入将逸嫦宫围住。我在淑妃跟前做了三年了,十三岁入宫时便在她的身边,我们那些人,谁不是战战兢兢替她做事,可她呢?雨夜里将我们关在屋外一夜。”

桂儿抬眸看向云谣,咬着下唇道:“你可知……你可知雪儿死了?就在那个夜里,淋了一日的大雨,发着高烧,太医院的人进不来,我们出不去,就像是个牢笼,她半夜睡了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被两个人不知不觉处理掉了。我害怕啊……我看到了真的害怕!我不想变成雪儿,我不想一辈子都当被人关在门外的下人!我为了更好的活着,我错了吗?!”

云谣倒是不知道雪儿死了,难怪她在逸嫦宫那些日子没瞧见,还以为雪儿是惹了淑妃不高兴被赶到掖庭去了。

“云云也是宫女,她为何就能得陛下欢心,而我不行?!她与我同年入宫,是个除草的下下等宫女,若非是我帮她,她如何能到淑妃身边做事,又如何能成了后来的莹美人?!”桂儿跪着几步朝云谣爬过去:“我的野心不大,一个美人的位子足够了,至少我也是个主子!好过当个奴婢!”

云谣看她就在自己跟前,弯下腰朝桂儿的脸上扇了一耳光,秋夕浑身一震,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云谣打人。

桂儿说得声泪俱下,倒真让人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但云谣心中却更难受,就因为她曾是云云,她知晓云云的心境,更知道云云是真心将桂儿当成姐妹,却没想到她死后,桂儿都能利用她的身份来当做自己的垫脚石。

错,便是错。

与她遭遇值不值得同情无关。

“我真后悔将你从淑妃那里带出来。”云谣说。

至少若不带出来,她也不用有亲手去解决桂儿的这一天,她若继续留在淑妃跟前,过得必然比云谣此刻惩罚来得好。

桂儿死不认错,只是哭,她那只手死死地抓着云谣的裙摆,云谣瞧见了,一脚将人踢开,道:“把她带下去掌嘴三十,杖五十,送去掖庭,永远也别让我看见。”

“云御侍……云御侍!!!”桂儿料定她是个软心肠的,却没想到惩罚会如此之重,掌嘴三十尚可忍,但杖刑五十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半,即便活了日后走路也成问题,便是残疾,一个残疾被关入掖庭,将来的日子就如枯叶在风雨中被打得稀碎,痛苦一生。

“云御侍你既救我出地狱,为何又要一手将我推入地狱!”桂儿被拉出了住处,声音还在喊着:“何不如当初不要救我啊!!!”

秋夕见人被拖远了,声音也听不见了,这才将心放了下来,再看云谣,她握着手炉的手微微发抖,整个人也僵得厉害。

“这是她的错,意图迷惑陛下,这是死罪,云御侍反而是救了她。”秋夕道。

云谣抬眸朝秋夕看了一眼,这一眼视线有些模糊,仿佛透过了秋夕的双眼看向别处,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声音哑着道:“你别为我开脱,我知道她若死了还算痛快。”

秋夕一时哑口,半晌后才问:“既然云御侍不忍,为何又非要如此惩罚她?她虽用心险恶,可计量浅薄,你我也早就知晓她的用心不会得逞,既然如此,为何不放过她,算个恩情,将来留着用呢?”

“我给过她恩情了,她不记。”云谣垂眸又说:“况且……”

况且桂儿要勾引的不是别人,是唐诀。

她又怎么敢将这个女人留在身边继续用?即便唐诀不为所动,但只要想到尚且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觊觎他,云谣的心里就不舒服。

“这个人啊,合该身边不要女的才是,端茶倒水,红袖添香什么的,太碍眼了。”云谣咕哝了一句,将手炉放下,又起身朝延宸殿走去。

秋夕听见了她的嘀咕,只听出了几分酸意,没明白什么意思,见云谣又朝外走,问了句:“云御侍去做什么?”

云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去吵架。”

她是真的抱着要吵架的心入延宸殿的,走到延宸殿前与尚公公匆匆打了招呼人就如一阵风往里头刮了,小顺子瞧见她那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立刻上前问尚公公:“师父,可要人进去……”

尚公公只给了小顺子一个眼神便让小顺子噤声了。

陛下的事儿,陛下自己去处理,谁也干涉不了。

云谣风风火火进了延宸殿,唐诀坐在殿前正在批奏折,听见脚步声如踩了雷进来一般,一步步哒哒跑到了跟前,他这才抬眸朝云谣看过去,问:“又怎么了?”

云谣记得自己午时用过饭到延宸殿来时的场景,她进来还没说话,唐诀便道:“你来得正好,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就待在这儿,朕让你好好瞧瞧你身边养了个什么人。”

于是云谣就在隔间里待着,唐诀处理他的公文,随后过了一段时间桂儿进来,在此之前,他们并未有过什么交涉。

这会儿进来,云谣非得把话说明了,不然憋在心里怒气难平,早晚得生病。

瞧见小皇帝一脸自在,云谣心里更难受,牙根紧紧地咬着,那双眼睛还带着点儿恨恨的意思。

两人对视了半晌,云谣才开口,声音有些大,语气带着抱怨问他:“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了是不是?”

唐诀一愣,微微抬眉,云谣上前一步又说:“这些天见也不想见到我?你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呢?!”

唐诀放下笔,云谣走到了他的桌案前,双手往桌上一拍,砚台里的黑墨**了几圈涟漪,她问:“你说你心里有我,是骗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