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说是不能妄传鬼神之说,但晏国开国以来每年也都有祭天之行,前几位君主在位时朝中也有天师,当时天师地位崇高,一句话便可断人生死。

皇子诞生,也要算命数,那时晏国将天地看之极重,唐诀的爷爷当皇帝时,天师入宫无忌,却偷偷与宫中备受圣宠的妃子生了情谊,那妃子诞下的皇子也未必是太上皇所出,正因为此事太上皇大怒,成了首位斩杀天师的皇帝,从此之后,晏国朝中没了天师。

虽说巫蛊之术害人有些扯,但淑妃病重是事实,在蝶语轩后方的浅池中找到纸人也是事实。

素丹跪在唐诀跟前时哭得梨花带雨,身后一排宫女太监跟着她一起哭。

云谣将纸人交给唐诀,唐诀解决了要紧政务之后,当晚就过来了,他坐在淑妃的寝宫里,而素丹与其蝶语轩中的一干宫人全都跪在了淑妃的跟前,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就等着看嫦昭容的眼泪是否能让陛下垂怜。

云谣站在唐诀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出戏,偶尔朝唐诀瞥一眼,明显从唐诀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嫌弃,她想笑,不敢笑出来。

“你可有解释?”唐诀将纸人丢在了素丹跟前。

淑妃气得伸手捂着心口,苍白的脸总算有了几分血色,她道:“嫦妹妹,本宫平日里没有为难过你吧?日常里凡是你的所需所求,本宫一应答应,如今本宫遭逢难事,你何必如此落井下石?你这……这是要害本宫的命吗?”

素丹没理会淑妃,只抬头看向唐诀,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她跪着往前两步,摇头道:“陛下,嫔妾冤枉,此事与嫔妾无关啊!那纸人是在蝶语轩后方找到,那地方谁都可以去,怎么能断定是嫔妾所为呢?”

云谣朝还在发抖的苑雅看去,压低声音道:“嫦昭容,纸人身上所穿布料华丽,不是宫女太监能碰得到的,能做这东西的,在宫里必有一定地位。”

“那也不会是我!”素丹朝云谣瞪过来:“你怎知不会是其他宫中的妃嫔?故意做了放在我的住所意图嫁祸!”

“可那纸人上的金针,却只有你蝶语轩里有。”云谣道:“若是普通的绣花针,倒也可以说是嫁祸,但这金针是奴婢半月前差下人特地去尚衣局吩咐定制,给淑妃娘娘绣观音像所用,但领针那日,这针被您宫中的苑雅姑娘夺走,试问除了蝶语轩,谁还能碰到这针?”

素丹心中震惊,回头朝苑雅瞧去,苑雅立刻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做的!陛下,奴婢碰不到这等好绸子,这针……针……”

素丹转身给了苑雅一耳光,看得屋中的人都震惊了,苑雅捂着脸呜呜直哭。

云谣给了小喜子一个眼神,小喜子立刻将在屋外候着的刘姑姑叫进来。

刘姑姑跪在唐诀跟前,云谣问:“刘姑姑,您是尚衣局的老人了,记人应当不成问题吧?”

刘姑姑点头:“奴婢记性尚可,若是三月内所见之人,不会忘。”

云谣道:“半月前,你曾往逸嫦宫送过特别定制的绣花针可还记得?”

“奴婢记得,那针是淑妃娘娘差人到尚衣局要求的,针眼下要打两圈金纹上去,说是以金针绣观音像,图吉利,也算诚心,奴婢便命人加紧赶制了一副,送到逸嫦宫来了。”刘姑姑道。

云谣又问:“那你可还记得,那金针被谁拿走了?”

刘姑姑微微抬头,朝苑雅看了一眼,道:“是蝶语轩中的苑雅姑娘拿走的,那日奴婢交代过,这针是淑妃娘娘用来绣观音的,但苑雅姑娘不依不饶,非得要去,淑妃娘娘跟前的宫女僵持不过,便让给她了。”

“这针,别处可还有?”云谣这一问,面色淡然地看向素丹。

刘姑姑摇头:“只特别定制了这一套,一套二十四根大小不一,再没有别的了。”

云谣点头,对着唐诀轻声道:“陛下,只需将嫦昭容住处的针取来,与这纸人上的一做对比,便知道是不是一样的了。”

唐诀冷着脸让云谣去办,半柱香后,小喜子捧着金针进来,素丹看见了那针,尖叫着直接起身将针打翻,云谣两步走到了唐诀跟前,抬手拦住,假意紧张地说了句:“护驾!”

门外禁卫军进来六名,素丹顿时哭着跪在了地上。

唐诀厉声道:“你这是疯了吗?!”

素丹摇头:“嫔妾没有疯,这一切都与嫔妾无关,根本不是嫔妾所为啊!陛下,您平日里最疼嫔妾,为何今日却不信嫔妾的话呢?都是她!都是她!”

素丹指着云谣:“是她怀恨在心!是她做出了这一切嫁祸到我的头上,是她!”

“嫦昭容未免也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不过是下人,从头到尾与这些东西都无法接触,若是奴婢做的,又如何会被藏在纸人里的金针扎手?”云谣跪下:“陛下圣断。”

素丹又转而指向了淑妃:“那便是她!她怕有朝一日被我取代,所以才会如此陷害!陛下……”

“够了。”唐诀侧过脸,伸手揉了揉眉心道:“吵得朕头疼!”

头疼二字一出,淑妃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在场所有人都噤声,宫中谁都知道唐诀有疯病,犯病必头疼,如今这一场闹剧证据都摆在眼前还没完没了,众人生怕惹得唐诀不高兴,他若疯起来,谁也活不成。

云谣起身,伸手在唐诀的眉尾揉了揉,眼睛故意朝素丹看了一眼,素丹张嘴欲辩解,却又不敢再说,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而跪在她身后的苑雅下唇都被自己咬破了。

唐诀睁眼,云谣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唐诀道:“看来是朕平日里对你太好了,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

说完这句,唐诀起身朝外走,边走边道:“即日起嫦昭容降为美人,褫其封号,在蝶语轩中抄经百遍,闭门思过。”

“陛下!”素丹看向唐诀离去的背影不死心地喊了一声。

云谣道:“美人还是别叫了,此事陛下没交给皇后娘娘以宫规处置,已算是对你施恩。”

皇后倒是想来,若皇后领着静妃一群人拿着这事儿来做文章,巫蛊纸人,邪术害命,素丹与其宫中人一个也活不成,传到太后耳里,也饶不了这事儿,若非唐诀思着留素丹一命以后或还有用,也不会还让她当个美人。

素丹此时站不起来,一双眼恶狠狠地瞧着云谣,咬牙启齿:“你好毒的手段。”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云谣浅浅一笑,倒是有些自鸣得意。

淑妃干咳了两声,云谣又道:“还不请素丹美人回去抄经?天色不早,别吵了淑妃娘娘休息。”

没一会儿淑妃的住处就空了,除了原先在这儿伺候的老人之外,还撤走了一部分禁卫军。

等人走后,淑妃才让祁兰出去,只留云谣一人在寝宫之中,她望着云谣,方才那病恹恹的样子消失,虽长时间没吃饭消瘦了几分,眼神却更为明亮。

“淑妃娘娘好演技。”云谣真心钦佩她能将病人演得如此传神。

“也比不上你的好计策。”淑妃垂眸:“如今那舞姬已失了圣宠,陛下又有意维护于我,想来日后宫中人不会太与我为难,这一步已达,不知云御侍下一步将如何做?”

“下一步?”云谣眨了眨眼,不解:“什么下一步?”

淑妃微微眯起双眼问她:“难道你不想……”

云谣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笑道:“淑妃娘娘多虑了,奴婢就是奴婢,当不了主子,奴婢不过是与素丹有些私仇,淑妃娘娘帮奴婢报仇,此恩奴婢记在心中。”

淑妃顿时挑眉,云谣这话说得好听,没有半分错,一句话反而把她说成了这事的主谋,功归她,过也归她。

“不过如果淑妃娘娘念及奴婢在此事中还帮了一点儿小忙,奴婢也想厚着脸皮向娘娘讨要一个人。”云谣道。

淑妃问:“何人?”

“桂儿。”云谣说:“奴婢看她顺眼,想留在身边陪着说话,不知淑妃娘娘允否?”

“你都开口要了,本宫岂有不给的道理?”淑妃挥手:“人归你了。”

“多谢娘娘。”云谣行礼后退出淑妃寝宫,祁兰进去伺候。

她跨步朝外走,这些天休息,脚好了,素丹加在她身上的恨也消了大半。

云谣刚走到自己的小屋前,端了板凳坐下,送唐诀离开的小喜子就从外跑进来了,瞧见云谣,他笑着道:“云御侍,陛下说了,让您回延宸殿伺候去。”

云谣愣了愣,一瞬笑了起来,抬脚就准备走,又想起来一事儿,问:“那逸嫦宫这边怎么办?”

“哎哟,经过嫦昭容一事儿,现在谁还敢找淑妃娘娘的麻烦呢,有几个奴才在这儿看着就行了。”小喜子道。

云谣心想这样也可,经过素丹一事,想来淑妃也学聪明了,吃的用的多少都会注意些,加上尚且还有一些禁卫军留在此处,唐诀都让她回去了,便不用她挂心于此。

云谣招呼了秋夕离开,想到了桂儿,便让秋夕带着桂儿一起走。

桂儿有些意外,睁大双眼看向秋夕问:“秋夕姐姐,这……怎么回事?”

“云御侍向淑妃娘娘要了你,日后跟着云御侍在御前伺候,你可得机灵着点儿。”秋夕道。

云谣朝外走,又想起来一事儿,于是对小喜子道:“蝶语轩那边的善后你去做,一个美人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宫人带走一半,其余地方要用人的多着呢。”

小喜子立刻道:“奴才明白。”

“还有,宫女里有个叫萱萱的,擅唱曲儿,送到善音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