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哭的声音有些大,唐诀当真不耐烦了,小皇帝早起之后脸色本就不好,一上午蔫蔫儿的,这回被姗姗打搅,肯定心情不悦。
云谣看了看姗姗,又看了看唐诀,唐诀还未下判断,云谣正犹豫自己是否出面。
姗姗是无意拦路,地上还有她摔倒时落的几朵珠花,恐怕是急急忙忙要为思乐坊里的表演做准备而没顾虑那么多,本就是小过,能过去便过去吧。
云谣正要开口,尚公公没等下去,给禁卫军一个眼神,禁卫军立刻伸手捂住了姗姗的嘴,将姗姗拖到了一旁,接下来如何处置唐诀没发话,禁卫军便看尚公公的嘱咐了。
秋夕一路跟着云谣,见姗姗被捂着嘴拖到了一边有些可怜,微微皱眉缩了缩肩膀,她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初的处境,故而脸色发白。
云谣回头对秋夕说了句:“今日陛下寿辰,去,告诉他们不要为难人,警告之后放了便可。”
秋夕愣了愣,另一旁的尚公公听见这话,朝云谣瞥了一眼,没吱声,秋夕行礼后停下脚步,转身朝那两个押着姗姗的禁卫军走去。
“云御侍真心善啊。”尚公公道。
云谣顿了顿,抿嘴对尚公公笑:“怪我一时没过脑子,人分明是尚公公救下的,我却担了这个名儿了,多谢尚公公。”
尚公公眉毛微挑,没再说话,只安静地走着。
秋夕刚走到禁卫军跟前,陈河也到了,陈河手上拿着一些表演用的刀枪棍棒,瞧见姗姗跪在地上哭,又看见不远处刚过去的龙撵,匆忙走到禁卫军跟前赔不是。
秋夕对禁卫军道:“云御侍交代了,今日是陛下寿辰,不宜见红,便让两位大哥放了这姑娘。”
一旁赔不是的陈河听见这话,立刻拉着尚且还跪着的姗姗对秋夕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姗姗惊魂未定,抱着陈河的腿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上回也是落在了小皇帝的手里,直接吓晕了过去的。
禁卫军听了这话,当然放人,秋夕面带微笑,不再管这一男一女,转身带着点儿小跑跟上了云谣,就站在云谣身后回话。陈河远远看着,没想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微微测过身子听秋夕说话,随后浅浅一笑,便跟着龙撵在前方花丛中消失。
陈河手中的道具掉在地上,他双目睁圆,心中震惊:“琦水?”
……
承合殿位处锦园正中间,砌得金碧辉煌的,承合殿不高,不过很宽广,光是殿门前便是一片广阔平台,阶梯几段,层层有人看守着。今日正是唐诀生辰,承合殿附近彩旗飘飘,大殿的八扇门全开着,里头摆设尽入眼底,用餐间外头的表演屋里人也都能看见。
这回善音司的人为了讨小皇帝开心,到民间找了好些班子,杂耍的有,唱戏的有,歌舞的也有,思乐坊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善音司掌管宫中舞乐,一切助兴节目都从善音司出来,不过善音司的人年年都得换,因为唐诀难伺候,往往有人不讨他喜欢便被杀了。户部向礼部提议让唐诀到锦园避暑且过寿,礼部便将表演助兴的都交给了善音司,善音司另辟蹊径,从民间找来了班子表演,若表演砸了,死的也不是善音司的人,若表演好了,奖赏还是善音司拿的。
唐诀到了承合殿时承合殿里已站了不少人了,主位龙椅当然是唐诀坐,两侧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后,再往下便是淑妃,淑妃那边空****的没坐什么人,不过对面坐着朝中大臣,细算下来有二三十位,以殷太尉为首。
唐诀入殿时众人行礼,唯有太后坐着。
云谣跟在了唐诀身后,与尚公公并立,随他们一同来的小太监早就被安排到一边儿了,这场合他们只能顺着墙角走到后方再伺候着。
云谣的眼睛偷偷瞧了几眼,她之前住在后宫,只能碰见宫妃,没能见过大臣,一眼瞥过去,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殷太尉距离她非常近。虽说他已年过半百,却分毫看不出年迈之感,除了鬓角几根银发之外,浑身慎人的威压差点儿将唐诀也压过去了。
而在殷太尉身旁,还有个文官,看穿着是御史大夫,这人便是静妃的父亲,瞧上去比殷太尉要年长一些,头发白了一半。他身形消瘦,官服并不合身,不过他嘴角一直笑着,云谣瞧见这笑,莫名想到了狐狸。
本朝文官、武官最大的都到场了,再往后,分别是六部尚书与几个侍郎,还有其余朝中要臣。
云谣已将好奇收回,却没想到一道视线朝她打过来,背后一阵发凉,她本能顺着感觉去看,对上了太后的目光。
只此一眼,云谣立刻将头低下,心口狂跳。
太后是殷太尉的亲妹妹,与殷太尉有着相同的气场,虽说长年礼佛,却没有半分佛相。而且他们家似乎都不显老,殷太后虽已过四十,看上去却依旧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正是花熟之期。
唐诀入殿,传旨太监在外头念着圣旨,犹如报幕,道是皇帝过寿,普天同庆,休假三日,不理朝政。
唐诀落座,一脸不爽,挥了挥袖子凉凉地道了句:“坐吧。”
众位行礼的才将头抬起来,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太后对于唐诀身后突然多了个女人没什么想法,皇后与淑妃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皇后稳重动了动嘴唇没开口,淑妃没忍住,笑着问了句:“陛下,怎的今日身旁还有个宫女跟着?”
唐诀朝她瞥了一眼,道:“这是朕封的御侍,并非普通宫女。”
淑妃哎哟了一声:“可是平日小太监们用得不顺?陛下若是觉得身旁的人伺候不好,可以与臣妾说,臣妾这几日陪着太后娘娘礼佛,学了好些舒经活络的手法。”
殷太后朝淑妃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是。”
淑妃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应自己的话,对唐诀笑得更勤了。
唐诀也展颜露出了个笑容,他双眉微抬,眉眼弯弯,嘴角勾起,还露出些许白牙,淑妃与皇后瞧见皇上这模样,心花都开到眼里来了。
唐诀对淑妃道:“好啊,你若真想伺候朕,便将你淑妃的位置让给她。”唐诀握着扇子反指身后默不作声的云谣,继续道:“你俩换一换,你当朕的御侍,她当朕的淑妃可好?”
淑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户部尚书,夏镇挪开视线叹了口气,对自己女儿的心浮气躁恨铁不成钢。
唐诀没再与淑妃纠缠,话落在这儿,他又转而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对殷太尉道:“太尉,酒好,你尝尝。”
殷太尉拱手,一些大臣陪喝,佳肴上桌,分量都不多,不过造型独特,色香味儿俱全,起的名字也好听,不是一首诗,便是一句词。云谣瞥见了两道眼熟的,之前受伤在唐诀的龙**吃过,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进食,就吃了几口蜜饯,有些想念那味道了。
淑妃食不知味,皇后离着唐诀近,时不时敬酒,嘴里祝寿的话一套一套,殷太后看着欣慰,期间也多喝了两杯。
云谣一直被淑妃瞪,她知道,不过寿宴一开场唐诀就将她今日要说的话都堵回去了,她也就只能瞪一瞪,云谣心里还憋笑呢,不把她放在眼里。
寿宴既然开始,期间助酒下饭的表演就不能断,先开始几个都是善音司出的经典节目。曲还是那个曲,舞还是那样的舞,唐诀连眼皮都没抬,手中的筷子戳着一盘金齑玉脍,那一盘鱼肉都被他戳散了,舞乐结束,唐诀才长舒一口气。
善音司的表演结束,便要请民间的表演了,杂耍在殿外演,众人远远地望过去,七八个男人顶着缸,缸中还盛着水,最后众人叠在了一起,成了‘江山’二字。
看者都说好,唐诀手中的筷子戳完了金齑玉脍开始戳光明虾炙,云谣眼看一盘盘好菜被小皇帝糟蹋了,轻声地叹了口气。
唐诀听见了,回头朝她瞥了一眼,问:“你也觉得无聊?”
云谣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唐诀那兴趣缺缺的眼,扯着嘴角道:“奴婢……觉得浪费。”
唐诀挑眉,看向桌上的菜,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有地位的人便是如此,跟在后头的除非主子没事儿不召唤了,才能抽空去吃东西,否则这一天忙碌下来,云谣跟着,恐怕得到晚间晚宴都散了,她才能喝上一口凉汤。
唐诀端起了桌上玉露团,做工精致,还有樱桃点缀,红果汁打底,三团如汤圆般的糕点下头还铺了碎冰,他毫不避讳,将东西递给了云谣道:“尝尝。”
皇后和淑妃没看杂耍,光顾着看唐诀给小宫女递甜品了。
云谣连忙摆手:“奴婢不敢。”
“去,蹲角落里吃,吃完了再过来伺候。”唐诀难得笑了笑,一松手,云谣立刻双手捧着,无视右侧投来的两道几乎要杀人的视线,侧脸问了句尚公公:“角落在哪儿?”
尚公公脸上的嫌弃直白地露出来,伸手指了龙椅后方巨大屏风的后头道:“云御侍便在后头吃吧。”
云谣哎了一声,捧着玉露团走到了屏风后头,周围好几个禁卫军看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御侍,正端着皇帝御赐的玉露团,脸上挂笑,躲在屏风后头一边吃一边从屏风雕花的缝隙里看着殿外的杂耍。
这汤圆是樱桃馅儿的,外头裹着羊奶酪,冰冰凉,当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