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喷了满桌凉茶,嫣冉吓了一跳,在场的众多夫人也都朝她看过来,云谣眨了眨眼睛,用手帕擦着嘴角道:“你们……继、继续聊,本宫去散散步。”
“贵妃娘娘等等,妾身陪您一道去!”那将军夫人道。
云谣一怔,连忙打住:“不、不不、不必了,夫人快坐,吃些东西歇会儿,本宫马上就回来。”
“那等您回来,妾身继续与您说!”将军夫人完全不觉得尴尬,云谣点头,心想自己得找个什么理由回不来才好,不知吹多了风偏头痛算不算?
云谣走出长亭时,那些夫人都毕恭毕敬地送她离开,等走过了九曲桥后云谣再转头去看,这些人倒是比她在的时候更自在些,好些看不顺眼的在互怼,那些平日里玩儿得好的便聊起了自家夫君,云谣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看来唐诀的一番好意泡汤了。
嫣冉道:“方才那将军夫人好生厉害,郑将军在军场上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便是禁卫军统领张楚见了他,也怕两句说不好便打起来,却没想到自家夫人如此小巧,他在家中还这般听话。”
云谣尴尬地笑了笑,总觉得自己满脑子被那将军夫人说得都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人家没那个意思,她偏偏想歪了,都怪唐诀最近在**上开启了语言模式,还非得与她说两句。
“唉……”云谣轻声叹了口气,唐纯情也不纯情了。
嫣冉见云谣叹气,嘴角挂笑说:“娘娘何必叹气?陛下对待娘娘,比之那将军对待将军夫人好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凡是娘娘想要的东西,陛下便是想方设法尽快送来,将军夫人的福气还是没您的大的。”
云谣朝嫣冉瞥了一眼,脸上挂着笑一副欣慰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你哪儿知道我在叹什么气呢。
两人走过了九曲桥便是一排杜英,小巧的花朵密集地夹在了绿叶之中,杜英之后还有石子路,过了石子路便是一个小方亭,方亭藏在了杜英之后,却有半边陷入了碧玉湖中,荷花顺着湖边生长,这处荷花尤为茂盛,与亭子之间只隔了一臂之长,因为荷叶长得高,倒是挡住了一半的亭子,也让九曲桥对面的长亭那边看不见这处分毫。
云谣刚看见亭子角,便听见了人声。
“娘娘您快看啊,那条鱼是金色的!”
声音熟悉,云谣略微一想便想起来了,这是祁兰的声音,她往前走了点儿,果然瞧见淑妃侧坐在凉亭内,手上捧着的是从长亭那处端来的糕点,红豆糕被她碾成了碎屑一点儿点儿扔进了碧玉湖中,与荷花一臂之长距离的这处,还有清澈见底的湖水,湖水不深,十几条鱼儿被食物引来,聚在一起吃着红豆糕。
“淑妃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云谣开口,慢慢走了过去,淑妃见到她一愣,正准备行礼云谣顺势抬起了她的手腕便让她免了,眼睛朝亭子边儿看去,眼眸一亮,对着嫣冉说:“你瞧,还真是金色的鱼儿。”
嫣冉笑着点头,这条鱼浑身上下纯金,一丝杂色也没有,当真漂亮,云谣又说:“不知道烧起来味道怎么样。”
淑妃一愣,嫣冉对着淑妃尴尬地笑了笑,她们家贵妃,就好吃这一口。
“我说笑的。”云谣坐下道:“这么漂亮,烧了吃多可惜。”然后她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淑妃也坐。
淑妃慢慢坐下,谨慎地看向云谣,她与云贵妃从来没什么接触,唯有过的一次见面也是在陈曦那儿,因为早听说这云贵妃与先前的吴绫长得异常相似,她再见面也就不觉得惊奇了,现如今凑近来看,淑妃倒不觉得她像吴绫,反而更像她很久以前认识的云御侍,偏生的凑巧,陛下给她赐的名,也叫云谣。
云谣问淑妃:“你不喜欢那边的热闹?”
淑妃道:“并非不喜欢,只是静习惯了。”
云谣见她眼中有些许落寞,大约也猜到了原因,淑妃与陈曦不同,陈曦、齐灵俏现在都避了锋芒,乖巧温顺,也没了性格,家中有人过来看望,便与家里人多说说话,淑妃家中早就无人了,而这些王公大臣们的夫人即便性格再好,也多少有些势力,淑妃寡人一个,并非是绝佳的巴结对象。
不巴结,便不会接触,不接触,淑妃坐在那儿也就是个摆设了。
说到底,云谣也有些同情淑妃,她是眼见着淑妃改变的,从她刚开始来到晏国,短时内死了好几次,后来成了淑妃身边的宫女云云后,才开始真正认识唐诀的。那时的淑妃也跋扈,下手重,罚人是常有的事儿,因为父亲在朝中地位高,她又是大小姐脾气,装贤淑也装得不像,其实身上长了不少刺,就连跟在她身边的祁兰,也是口齿伶俐张牙舞爪的样子。
只是后来夏家覆灭,淑妃从巅峰跌入了谷底,堪堪保住了妃位,却再也没有实权,在她受挫的那段日子里体会过太多忽视冷漠,才变成如今这般不争不抢的性子。
不知该说她是成长了,还是蹉跎了。
云谣深吸一口气,荷花的清香味儿很好闻,加上荷叶淡淡的涩味儿,碧玉湖上的风一吹,这处安静倒是比那处热闹更讨人喜欢。
云谣心里有想法,只是这个想法还没落实,事情没堆在她的身上,她便不想着立刻去做,不过眼看今日的状况,有些事肯定会落在她身上的,可她又不想忙。
认真想了一番,云谣才道:“淑妃不喜欢热闹倒是可惜了,本宫这里原有一样事儿想让你帮忙做呢。”
云谣开口,淑妃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说:“贵妃娘娘有何事要妾身去做?”
云谣玩儿着袖子,干脆不装道:“你也知晓我是姬国人,对于晏国的规矩礼法本来就不太懂,如今后位空悬,凤印落盖,封后之事轮不到你我操心,可后宫里的大事小事却始终需要人去张罗着,说句实话,我不是这块料。”
淑妃怔怔地听她说完这句,心想云贵妃还当真是直白。
云谣继续道:“方才在这些大臣夫人们来前,我瞧见你在整理桌案上的摆设与座位安排,入宫后我也听说过手下人道皇后病重的日子,一直都是你在操持着后宫诸事,既然你有经验,也熟悉,不如能者多劳,将这个担子继续扛下去?”
淑妃一惊,连忙站起来道:“皇后病重时,宫中唯有妾身一妃,故而代为打理,如今贵妃娘娘乃是后宫表率,后宫掌权,还得贵妃娘娘来,妾身半分干涉不得的。”
云谣抬头看向她:“你怕我诈你?忌惮你?”
淑妃不语,却的确有这个想法,如今后宫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妃位,她真怕对方是在试探她,若她连妃位都保不住,又如何保全自己,保全祁兰。
云谣说:“说句不好听的实话,淑妃对本宫没有任何威胁,非但是你,乃至宫里其他女子,本宫都无需忌惮。”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实话,却也够刺耳。
云谣撇嘴,继续道:“淑妃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将来?”
淑妃抬眸望着她,不解,云谣轻声一笑:“我与你合作过,深知你其实是个聪明人,既然合作愉快,不如今后便长长久久地当个盟友吧?”
淑妃略微歪头,不理解云谣的话,云谣也没打算解释,便由她云里雾里道:“不如我们做个朋友?我向你保证,若日后我当了皇后,我便让唐诀封你为贵妃如何?”
这句话吓得淑妃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就连嫣冉都惊呆了,云谣怔了怔,见到在场四人除了她之外其余三人惊愕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允淑妃日后在后宫地位,只在我一人之下,淑妃也允我一个,替我打理后宫吧?按照礼部那些人的性子,后宫里才几个女子,他们必然不会放过陛下,最迟明年,又要采选,接着入宫的女子又得好些,一个个安排,分发她们每个月的用度,若碰赏赐发散下去,又是好些麻烦,谁能用什么,谁谁谁不能用什么,我完全不懂,也不想去懂啊。”
淑妃当真是被吓得不轻了,云贵妃语出惊人,一句比一句刺激。
云谣道:“不如便将这些事都交给你,日后宫中不会只有你一妃,你就不想再有个靠山,能让你在她们跟前挺直腰?陛下当我的靠山,我当你的靠山如何?”
淑妃微微张嘴,当真是不小的**,有了实权,她这一生富贵无忧,不用再低三下四对人,也不必再忍气吞声度日,云贵妃有一点说的对,便是日后入宫的女子只会更多,妃位也不会只有她一人,她不敢保证云贵妃能长久受宠,但仅凭她自己,必不会顺意下去。
云谣见她有些动摇,起身伸手轻轻拍在了淑妃的肩上道:“话本宫说完了,如何做便看你自己,本宫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
云谣离开了小方亭,嫣冉白着脸跟在她身后,等走远了才开口:“娘娘方才如何敢那般说?直呼陛下名讳……”
“又不是第一回 。”云谣撇嘴。
嫣冉点头,的确不是第一回 ,她甚至还听过云贵妃喊陛下‘小诀诀’‘小晗’‘晗儿’‘晗晗’喊到后来被陛下满院子追着要拿扇子敲呢。
嫣冉继续道:“可娘娘也不能在淑妃面前允诺给她贵妃之位啊……而且这后位……”
云谣朝嫣冉看去:“你觉得我当不了皇后?”
嫣冉愣了愣,摇头:“若您当不了,现下后宫也无人可当了。”
云谣点头:“这不就对了,日后我是皇后,她是贵妃,我吃我的,玩儿我的,我给了她荣耀地位,她替我忙那些琐碎之事,再好不过了。”
“娘娘难道就不怕到时候淑妃娘娘权势过大,会功高盖主吗?”嫣冉叹了口气,始终觉得自家贵妃娘娘冲动了点儿。
云谣抿嘴,轻声笑了笑:“谁都会,唯有她不会。”
她笃定唐诀不会喜欢淑妃,她与唐诀这般关系,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一女子能让唐诀落泪,又不远千里为马夫送行了,云谣信唐诀的感情,即便将来出现了再多,再好的女子,也抢不走应属于她的半分。
更何况,淑妃家中早就无人,她能留下来,完全是因为唐诀记着当年在夏镇家中,其夫人照顾了他一夜的恩,换成陈曦、齐灵俏、哪怕是沐昭仪、陈婕妤等人,云谣都不放心,毕竟她们的背后才真正有人,有在朝为官的父辈亲戚,那些直接关乎到唐诀的利益,将她们捧高,或有一日当真功高盖主了,唯有淑妃,她站得再高,也无家族牵扯。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云谣觉得,淑妃可交。
以往的淑妃,云谣未必能与她成为朋友,现如今的淑妃,倒是成了云谣喜欢的样子。
云谣突然对嫣冉一笑道:“你那绣工太差,若是能学到淑妃的皮毛都算好的了。”
云谣走后,小方亭处,祁兰站在淑妃身后心口的狂跳还未平息,她问:“娘娘,这云贵妃究竟是什么意思?娘娘可要允她?”
“允!”淑妃抿嘴:“她若真能给我荣耀地位,我做她一生手足又如何?”
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淑妃总觉得方才的云贵妃,像极了一个人,那人曾在她寝宫,将针线递给她绣观音像,劝动了她。
如今的云贵妃,也劝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