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皇帝春猎,带兵部尚书齐瞻与几位朝中大臣一同前往铁林围场,禁卫军统领张楚贴身保护,云贵妃骑马随行,大内总管尚公公留在宫中,总领太监刘公公跟在身后伺候着,同行的云贵妃还带了宫女两名。

铁林围场本来就是皇家春秋狩猎的围场,只是唐诀十二岁继承皇位,登基时还是个孩子,为了安全起见,也没让他来过铁林围场狩猎,去年生辰二十弱冠,已是成年,自然可以春猎、秋猎来陶冶心情,也算实践一番自己的骑射技术。

因为唐诀去铁林围场春猎,陆清还在民间散说他‘文韬武略’,传得京都大街小巷里的人都在谈晏国的小皇帝有多能干,反而把唐诀带云谣一同前往围场春猎,且让她独乘一骑,还让她下场打猎这事儿给掩盖下去了。

古说皇帝的女人不能抛头露面,文武百官也不可抬头去见,除非得了允许才能轻轻一瞥去瞧容颜。

唐诀既然让云谣骑马跟在自己身边一同前往铁林围场,自然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云谣出门前穿上一身素衣,脸上蒙着轻薄的面纱,与他一同走在最前头,禁卫军前后左右环绕,大臣们跟在后头,除了陆清与小刘子还有张楚之外,谁也不能近身,这么一来反而让这位能跟着陛下一同围猎的贵妃多了一层神秘之感。

云谣不是头一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了,好几次与唐诀出门都是这般,前前后后围了许多保护的人,不过她骑马走在外头,坐得高高的看路还是头一回,就在她的马匹前面还有步行的禁卫军,距离就那么短,云谣紧紧地握着缰绳,生怕没拉住身下的马,自己从上头摔下来,还将走在前面的禁卫军给伤了。

唐诀瞧出云谣的紧张,她的肩膀僵硬,整个人自上了马之后就没动过,一双眼睛不放松看前面的路,反而一直盯着马匹的前足,唐诀朝她看了好几眼她都没反应过来,于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谣儿。”

云谣非常僵硬地将头朝唐诀那边扭了半寸,眼珠子瞥过去发出一声:“啊?”

唐诀见她这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身下的马朝云谣靠近了些,云谣一见,立刻发出古怪的声音,声音拔高,惊得一旁的张楚牵着马立刻过来看,唐诀也吓了一跳,云谣道:“你你你……你不怕他们俩撞上啊?!你那马脾气不太好,离、离我远点儿。”

“朕的马乖巧得很。”唐诀说罢,伸手拽过云谣手中的缰绳道:“朕帮你牵着,你别那般紧张,也可瞧瞧路边花草,你看,前头垂柳树下还开了许多小花。”

云谣先是瞥了一眼唐诀右手牵着的两匹马的缰绳,再顺着他左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向垂柳树,柳树下的确开了一些蓝色的小花,簇成了一片,云谣稍微放松了点儿,深吸一口气道:“你可得抓紧了。”

“是。”唐诀点头,口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离了京都城没多久便能道铁林围场了,铁林围场实则就是一座被朝廷围住的山头,上面有许多放养的动物,多年没去打猎过,说不定遍地野兔,还有小鹿。

一行队伍到了铁林围场,守在围场的士兵便将唐诀等人都领了进去,因为一早就安排好了春猎行程,故而围场里头皇帝与诸多大臣的住处也都收拾出来了,在铁林围场的外围一圈还有一些房子,都是早年晏国的皇帝喜欢狩猎建造的,有些旧,但里头的东西都很齐全。

到了铁林围场唐诀便将赏赐的标准散了出去,那些家族是朝廷中人,也有一定地位的禁卫军还有大臣们便都放入了铁林围场中率先狩猎,看谁能拔得头彩,猎兔、猎猪、猎鹿、猎狐都是不同的赏赐,若一直到晚上也什么都没猎到的,便要负责给大家煮饭。

唐诀给的头彩是青纹玉马一对,这对玉马还是先皇在位时他国进献的宝贝,一经面世满朝文武都被这玉马上天然的青纹给震惊了,无需累赘雕刻,这马自成洒脱之形,价值千金,只是玉马贵虽贵,却始终是个摆件儿。

唐诀不喜欢这些奢侈的摆件儿,他延宸殿内也没有多少玉质的,金雕的东西,他更喜欢素雅的玩意儿,这东西放在库房内只能落灰,便拿出来当个赏赐,偏偏因为价格不菲,众人都很喜欢,这才骑着马冲入了围场中,片刻便不见人影,甚至听不到人声了。

云谣脸上挂着面纱,这才刚下马准备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再溜达溜达,吃点儿糕点什么的,听到头彩是这对玉马后,她立刻来劲儿了,拉着嫣冉便要去骑马:“走走走!抢头彩!”

“娘娘,这……这恐怕不合适吧?”嫣冉无语,冲进围场里的人都是男子,堂堂云贵妃居然和那些男人一起抢头彩,说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云谣说:“有什么不合适?唐诀说我能骑射的。”

说罢,她又抬着头朝那边正在与陆清说话的唐诀喊了一声:“我能进去猎猎看吗?”

唐诀回眸朝她浅笑,然后点头道:“可以,让小刘子跟着你,别走太远。”

他当下恐怕有要事,这才没能顾及得上云谣,云谣一听能走便高兴了,连忙上了马,嫣冉与迢迢跟在她的身后,小刘子牵着马,走在前头道:“奴才这也是第一回 来,围场内哪儿有猎物,不熟啊……”

云谣一听,回头朝唐诀喊了一句:“只要是第一个抓到围场内动物的,便算是头彩吗?”

唐诀点头:“是。”

云谣问:“虫子算吗?”

“……”小刘子瞥了一眼跳上了马鼻子上的飞虫,坚信只要陛下一点头,云贵妃就能张开袖子扑过去。

唐诀抿嘴:“朕倒是想耍赖将这对玉马送给你,但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便不能收回,你若以虫子换玉马,朕的脸都没处放了,你哪怕捉只林中鼠,朕都算你是头彩,如何?”

云谣咬着下唇,举起唐诀送她的那副小弓箭道:“好!”

双腿夹着马腹,身下的马稍微跑得快了点儿,嫣冉与迢迢跟在后头带了点儿小跑,几人正准备进林子了,便有两个原先就在铁林围场里做事儿的下人过来,那两个人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服装,见到云谣与小刘子还得行礼。

两兄弟长得一样,倒是个双胞胎,左边那个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见过刘公公。”

云谣一见自己的路被拦了,微微皱眉有些不开心,小刘子道:“你们俩挡什么路?一边儿去,影响了贵妃娘娘拿头彩,那对玉马便由你们俩来扮。”

两兄弟一听,连忙道:“回娘娘话,奴才原就是铁林围场里的人,哪儿的动物多,走路都能踩着,哪儿的动物蠢,箭到了跟前都不会跑,奴才全都知晓,娘娘便做奴才的贵人,让奴才带您去,娘娘得了头彩,奴才也可不要脸的算些微末功劳。”

小刘子知晓,铁林围场多年无人过来,这些守在铁林围场的人也很难有出路,如今找到个人就要巴结,哄开心了便能往上爬几步也是常有的事儿,他道:“你们倒是聪明。”

于是将手上的缰绳递出,小刘子抬头对云谣笑道:“娘娘,就让这两人带您去好猎的地方吧。”

云谣点头,那两个人倒是将他们往人少的地方带了,不过这地方的确如那二人说的一般,云谣眼见了一只黑色的野兔窜入了草丛里不见踪影。

她连忙指着个方向哎了一声,其余几人都没瞧见,她坐得高视野好,有些急,于是拿起手上的弓箭准备狩猎,因为是唐诀教的,她拉弓时不自觉地就挺直了腰背,双手离开马匹,一手握着弓,一手捏箭拉满,身下的棕马步伐均匀的小步慢跑,就在她眯起双眼对准了一个方向的时候,一只像是狐狸又像是猫的动物从树后跑过。

云谣手中的箭脱出,与此同时她身下的马也像是疯了一般长嘶一声,前足抬起,将那两名牵着缰绳的男人踢开,站在一旁的小刘子吓破了胆,云谣双手悬空立刻丢掉了手中的弓,想要抓住缰绳却根本碰不到,她整个人在高空横着,脱离了马匹,直接摔在了地上,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

云谣躺着,怔怔地看着头顶上半绿的树叶,心口狂跳,耳鸣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恢复,她逐渐能够呼吸,身边躁动的马儿被人牵住,小刘子几步跑到跟前,晃成了两个身影的人逐渐重叠在一起,然后声音传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

云谣闭上眼睛感受了全身,没有一处过于疼,只是脑子实在是晕,恐怕是摔下来的那一瞬震到了,不过好在手脚都没事儿,她抬手摆了摆,嫣冉安抚好了马儿连忙过来扶着她,等云谣站起来了,才瞧见一直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

迢迢捂着心口的位置躺在地上不动,一张小脸煞白,额头上冒着汗,云谣从马上摔下来时她就在身后不远处,及时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下面才免了云谣受伤,从她被云谣压在身下起便没出一声,现下疼狠了,云谣也起来了,她才慢慢抽气。

“迢迢!”云谣过去要扶对方,手上不敢使力,她看出来了,迢迢恐怕是被她压断了肋骨,还有一条腿脚踝也高高地肿起来了。

云谣说:“小刘子,快让人过来把迢迢带回去治伤!”

“是!”小刘子慌了,连忙跑开,还要把这个消息传给唐诀听。

他真是吓惨了,若方才没有迢迢在后头拦着,就云谣这躺着摔下去的姿势,后脑勺着地,怎么也得磕出血,伤了脑子了,加上身上多处摔断骨头,人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能像现在这般好好地站着,当真是老天眷顾他小刘子一条命,没让人在他手上出大事儿。

小刘子走后,云谣拿出手帕给迢迢擦汗,迢迢的双眼睁着,咬着下唇看向那原先牵马的男人,云谣回头看了一眼,那匹马此时正乖巧地站在一边,即便没人牵着也不乱动,反倒是方才被马匹踢开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躺在地上直哎哟。

云谣觉得奇怪,问:“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迢迢浑身一颤,疼得更厉害,她的下唇咬破,几乎出血,最后垂眸,不肯开口说话了。

云谣微微抬眉,心口狂跳,也猜到了大概原因了。

太医没赶来,倒是脸色惨白的唐诀跑过来了,看见云谣时连忙将人拉起来上下打量,见云谣只是头发在摔下来时弄乱了些,人没什么事儿才松了口气,这便不顾左右的多双眼睛,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双臂搂紧,不松了。

“吓死朕了,当真是吓死朕了……”唐诀咬着牙根,声音还在颤抖道:“你还真是少看一会儿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