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封条被揭下,从此以后便可正大光明地回自己家了。

司空滕早已提前派了人来打扫,偌大的院子一尘不染,除了那几棵无人打理枝叶乱窜的古树,还有花圃里凋零的花,奴仆下人也购置齐全,已经开始按部就班。

一切的运转都已恢复如初,乍一看,好似这座院子里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如从前那般美好。

可初念却觉得陌生。

明明眼前的一切场景和从前别无二致,可是,人却不同了。

月儿死了,兄长也不见了,尽管父亲有幸捡回一条命,可也苍老了许多,身体处处都是伤痕。

而她自己,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国公府千金。

她曾信任岑中云,但事关家族时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抛下;她被迫依靠时聿,却在几乎完全信任他时,被他欺骗。

若不是兄长,她或许永远都要被蒙在鼓里,和一个杀父仇人共度余生。

“唉——”

想到这里,初念不由得叹了一口,心中升起一股秋风过后的孤寂惆怅。

“吱呀——”

厚重而沉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初念站在院子中回头一看,发现来者竟是时聿,而他的背上,还背着......

“兄长!”

初念认出背上那几近面目全非的人后,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来,冲了过去,发现院门外还有一位颤颤巍巍拄拐走路的老者,正往上迈门槛。

“檀太医!”

一个是日思夜盼的亲人,一个是常念感恩,胜似亲人的长辈。

这两人突然间出现在初念眼前,简直叫她又惊又喜,又伤又悲,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了起来。

时聿这时喘着气,点醒初念:“还不快先带人进屋。”

初念连忙应声:“好好好,跟我来。”

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初源,初念手帕都染湿了,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一下接一下的抽噎。

好在有檀太医为其诊治。

“屋里不需留人,你俩先出去吧。”檀太医检查完初源的伤势后,开始赶人。

“有劳檀太医了。”初念道完谢后,同时聿一块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屋檐下,不发一言。

“檀太医多年不曾出山,这次你将他请来为兄长诊治,多谢你了,你想要什么报酬。”

初念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的宁静,她虽厌恶时聿,但还是该道一声谢。

她没有看时聿的眼睛,但仍旧能感觉到脸上有一道炙热的视线。

良久,时聿开口:“我想要的报酬,只有你。”

“我与你,再无可能。”

她声音很轻,几乎被秋风吹灭在空气中,一如她与时聿的情缘。

——轻薄易碎。

她是曾爱过时聿,可爱并不能抵挡万难,更不能泯灭二人之间的宿怨仇恨。

时聿声色哽咽了一下,听到‘再无可能’这四个字时,眼眶即刻便红了:

“念念,我知道你是在记恨我不告诉你斩首之事,可你要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要斩首初国公......”

“够了,不要再说了。”初念打断时聿,脸偏向一旁,“不管你是否真的要斩首我父亲,你都不该隐瞒我这件事,可你不仅隐瞒了,还试图圈禁我。”

“不,不是你想的这样!”时聿呼吸都急促了许多,追到初念的面前接着道,“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才出此下策,我害怕你讨厌我,害怕你离开我......”

时聿此时此刻,眼神中尽是恐惧,懊悔......他害怕彻底失惹了初念的厌烦,害怕彻底失去她,也懊悔曾经的自己做的错误的决定。

这个在外人眼中的冷面阎罗,也只有在初念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卑微又可怜的姿态。

他的确从未想过要斩首初国公,他甚至拟定好了计划,在斩首那日将初国公劫囚救走,在安顿好一切后再将这一切告诉初念,让她和父亲团聚。

可惜,他没有说。

更要命的是,斩首之事还从初源的嘴里说了出来。

初念眼神看向远处,略带惆怅:“事已至此,你我都不必再多说什么,反正不久之后,这座京城中不再会有我的名字。”

时聿微微愣了一瞬,问:“你要离开吗?”

初念无声地点点头。

是的,她要走,带着父亲和兄长一起走。

走得越远越好。

这座吃人的京城,于她而言再无瓜葛。荣华富贵时,整座京城是她的衬托;失魂落魄时,她便成了这座京城阴暗背后的养料。

正如兄长曾说的,皇帝其实一直都清楚,鸿鹄堰坍塌背后的幕后凶手并非初家,可国库亏空,初家势大,自然就成了第一个被宰的肥羊。

她还傻乎乎地想要找到证据面圣沉冤。

可笑,太可笑了。

“如果你要走,那我也......”时聿微微摇头,似是不舍,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的来人打断。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面带微笑,手中还举着圣旨,身后浩浩****跟着一群宫人进了府中。

“初国公独女初念,接旨!”

大太监瞧了眼一旁的时聿,嘴角微微一笑。

初念不明就里,但还是跪了下来,听着大太监宣读圣上旨意。

完毕。

时聿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强压着怒火问大太监:“我与念念的婚约乃是皇上当年亲赐,怎可轻易作废,又怎可随意将她再次赐婚给了司空滕!”

大太监似乎早有预料,面对时聿的高声质问依旧心平气和道:“时督虞莫恼,莫恼,

你也知晓你与初姑娘的婚是圣上亲赐,可惜你并未珍惜这段良缘,导致如今你与初姑娘二人貌合神离,夫妻离心,这些圣上都看在眼里,恰好三殿下有心求娶,圣上便作废你与初姑娘的婚约,重新赐婚。”

时聿指节近乎捏断,额间青筋都突起,咬着牙道:“司空滕求娶我的妻?”

“时督虞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直呼皇子名讳。”大太监微笑着提醒时聿,又道,“三殿下钦慕初姑娘已久,如今又有了功名在身,此时求娶也是常理之中。”

时聿似哭似笑:“好一个钦慕已久,原来他早就惦记了......”

他气愤的心脏都开始一阵阵的闷痛,可却不能做什么,毕竟这是皇帝的旨意,如今司空滕又取代了司空季,成为了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儿子,正得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