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皇后那边召见。”
吉祥从外面进来禀报,身后还跟着数名皇后宫中的婢女,手中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一见这架势,初念便明白了。
这是来安抚她了。
虽说她身后已无国公府,但终究还是时聿的妻,现如今看朝中形势,皇帝是离不开时聿的,是以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皇后娘娘真是体恤,我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哪里值得娘娘这般破费。”
“时夫人太客气了,若不是我们娘娘相邀夫人去温泉,夫人也不会遇到这等污糟事,我们娘娘很是内疚呢,等回了京城,还会有另外的东西送到时府,到时候还请夫人莫要推辞。”
回话的小宫婢是先前领着初念前往温泉的那个,也是这一群宫婢里面领头的。
“那就先谢过娘娘了。”
吩咐小予给了打赏,却瞧见那小宫婢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初念朝那宫婢招招手,柔声道,“你倒是个眼熟的,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是。”
小宫婢应声走近,伏到初念身旁。
初念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秀禾。”
“我记得你,昨日便是你为我领了一回路,我这个人不识路,多亏你了。”
初念说着拉起了秀禾的手,悄声的就将方才赏剩下的全部金豆子塞到了秀禾手中。
足足有大半袋,分量掂着可不轻。
这可比昨日初念给的那簪子重多了。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秀禾有些推拒,但初念却态度坚决的将那袋金豆子塞给了她。
并说,“只是小小谢礼,不值什么钱。”
秀禾掂着那袋沉甸甸的金豆子,愣愣的望着初念。
这位夫人可真大方......
要知道,大璟这么些年屡受外敌所扰,每年花在军费上的开销是一笔庞大的数字,经年累积,国库自然也就薄弱了,是以宫中嫔妃的吃穿用度也跟着缩减,赏赐给宫人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吝啬,甚至有些宫人还要受到苛待。
秀禾从前就是在一位不大富裕,又无母族额外供给的嫔妃宫中做事的,虽后来转去了皇后宫中,受到的赏赐多了些,但也是属于正常范畴。
是以她自然明白初念的手笔,在这京中妇人里当属头一份。
“多谢夫人,奴婢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妍姑娘和二殿下也在娘娘那处呢,夫人跟奴婢过去时,可别像昨日那样不小心了。”
原来不止唤了她一人,又是一场“仗”。
初念笑着朝秀禾点点头。
皇后的住处不远,都同在一座府邸中,只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出半刻便走到了。
初念一脚刚踏进皇后的院子,便听见身后一道声音唤住了她。
“初二姑娘?”
她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这样唤过自己了,认识的人中,曾经这样唤过她的便只有二殿下司空季了。
可照秀禾所说,二殿下不是应该在屋内吗。
她收回了步子,转身回头。
不远处的人身量很高,身着绛袍,脚踩赤舄,不似二皇子那般倜傥,也不似三皇子那般温润,倒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气息,与先皇后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应是太子无疑。
这是初念头一次近距离的瞧见太子,从前父亲与太子共同参与鸿鹄堰的修筑,她也只是远远见过司空衍,也从未说过话。
岑府婚宴那日,她就是冲着太子去的,可惜后来未果,时隔这么久,竟叫她在这儿碰上了。
只是......司空衍到这儿来,大抵也是为了崔妍吧。
“太子殿下安。”
“不必多礼,孤还以为认错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哦......现在应该唤你一声时夫人了。”
见司空衍的态度并不是那么的难接触,初念便少了些拘谨,心中不禁盘算起了那本遗失已久的账簿。
司空衍就是参与鸿鹄堰的人,又曾与父亲熟识,或许对账簿的线索有帮助。
只不过那本账簿有关父亲一案,难免有些敏感,幸而这次春蒐会持续半月有余,她也不愁找不到机会。
“初姑娘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
司空季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寻到了外面朝着初念说话,继而又看见了不远处的司空衍,“皇兄也来了啊,正巧母后方才还在念叨你呢,真是来的太巧了,快进来吧。”
屋内燃的是檀香,混杂着些许崔妍身上的气味。
很淡。
初念没想到她竟真的将那些话听了进去。
“快过来让我瞧瞧,真是个可怜孩子,受到惊吓没有?”
崔皇后招手示意初念到身边,语气关切的拉着她的手问。
司空季是崔皇后所出,自然的坐在了左边靠皇后最近的椅子,右边最近的那张便是崔妍在坐,而司空衍进来后,则坐在了离皇后远一些的,崔妍身边的那把椅子。
初念将这几人的座位看在眼里,心道这个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与这位继后亲近,事实上反而有些疏离。
倒也能理解,毕竟不是亲生母亲。
“谢娘娘记挂,已经好多了,那贼人并未对我做什么时聿便及时赶来了。”
初念须得把那人没得逞的事说清楚,毕竟陌生男子闯入温泉一事不雅,日后若是被传扬开来,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呢。
“那就好,你没来之前,崔妍还在为此事懊恼的很呢,还说若是你真因此出了什么事,那她可能要一辈子都活在内疚里了呢。”
初念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噙笑看向一旁的崔妍问,“妍妹妹也会因此自责吗?”
崔妍脱口而出,“当然了,毕竟是因我一时任性,求着皇后娘娘邀姐姐前来陪我,却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意外。”
“都怪我,是我太胆小太害怕了,跑出去竟在林间迷了路,绕了好大一段路才为姐姐找到人手,但是等我赶回去救姐姐的时候,那片温泉只剩下一大片血迹,怎么都寻不到姐姐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还以为姐姐被那贼人给戕害了,后来才知晓是时大人及时赶来相救,妹妹真的有带人回去救姐姐。”
崔妍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竟还红了眼眶,特意朝太子那便看了一眼,又起身上前拉住初念的手。
“姐姐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能让姐姐出气,我都承受得住。”
还没等初念说话,皇后便松了她的手,转而去拉崔妍,安抚道。
“好啦,她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况且你不是也被那贼人给吓的不轻吗,没什么谁对谁错,过了今日这件事情就翻过去了。”
说的可真是轻巧......
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
初念识趣的后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看了一眼司空衍,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神色淡漠,似乎对崔妍的情绪无动于衷,也没为崔妍说一句话。
他不是特意为崔妍而来的吗?
若不是他自己来的,那便是皇后叫来的了。
“母后此言差矣。”
坐在初念身旁的司空季出声,打断了皇后安抚崔妍的话。
“初姑娘虽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受到的惊吓却是实打实的,怎么能说翻篇就翻得过去的呢,我认为,母后应劝劝父皇,多派些人手将那些山匪缉拿归案,以抚初姑娘受到的伤害。”
此话一出,崔妍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山匪可不能被抓住,只图财色之辈,若落到诏狱不出几道刑就会招供。
虽说她买凶时用的是假身份,但以玄机营的本事,恐怕三两日便会查到她头上。
到那时便麻烦了,一旦此事被抖落出来,她如今好不容易抓住的,都要付诸东流。
崔妍收了哭腔,忽然正声道。
“娘娘,我觉得二殿下说的有理。”
有理?
初念听着眼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果然听见崔妍又说了一个“但是”
“但是这里地势对我们不利,若是硬来说不定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缉拿山匪之事还是回京以后从长计议的好。”
春蒐怎么说也要持续半月有余,等待回了京城,上报审批派兵,恐怕连一根山匪的毛都找不到了。
到那时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彻底马虎过去。
况且,瞧着陛下与皇后也是不大乐意再为此事耗费,初念若是想抓住那些人,难于登天。
这么想着,崔妍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却又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于是用手半遮掩着,佯装哭泣。
“崔妍说的也在理,不如就推到春蒐......”
“儿臣东宫还有人手,可即刻进山捉拿涉案山匪。”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空衍忽然出声,说的话还是向着初念那边的,倒叫崔妍愣住了。
也让初念吃了一惊。
但转念一想,或许......司空衍只是因着父亲与曾经初家帮过他的关系,想施以援手罢了。
崔皇后道,“衍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顾全大局,你若愿意来处理这件事,我也放心的多。”
眼看着皇后就有同意的趋势了,崔妍内心不免有些慌张,连忙道,“殿下宫中的人手本就稀缺,若是都去寻山匪了,那殿下的安全又谁来保证,若殿下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姐姐的不是了。”
崔妍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朝初念看了一眼。
初念本坐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扣上了一顶帽子。
怎么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合着提出去抓山匪的人崔妍不敢得罪,倒跳起来咬了她这个受害者一口?
好啊,好啊......
初念面上挤着假笑,内心就差为崔妍的这番说辞拍手叫好了。
“妹妹这是说的那里话,行在天子脚下,禁军时刻守卫,这都是托了圣上的福,就算太子殿下将宫中全部的兵马都调去抓捕山匪,也能在圣上的庇佑下安安稳稳,妹妹这样说话,是觉得圣上身边的禁军不管用,还是就盼着殿下出点什么事呢?”
“我......我可没有这样想。”崔妍脸色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