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连兵刃都没有掏,一手将初念双手在背后擒住,另一手几指掐在了初念脖间的命脉上,便已足够。

院子中人多眼杂,梦娘特意将初念拖到了一旁无人的林子中。

这是红玉楼用来埋人的地方。

四处阴森森的,颗颗树都被养料滋养得茂密粗壮,叶子遮天蔽日,好似进入到了隔绝外界的地方。

更往深一点,还能看到被野狗翻出来的白骨。

“可惜了你这么美的小娘子,要怪只能怪你跟错了人,偏嫁了时聿这个沾满血腥的人。”

梦娘咬牙切齿的,字字都如同她指尖掐初念一般用力。

初念不知她为何这么恨时聿,但是在其位谋其职,办案少不了牵扯到一些人的利益,这是不可避免的。

或许梦娘是哪一案的受害者。

初念不指望改变梦娘的想法,也知道不可能。

她与时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梦娘迁怒于她也是意料之中。

眼下当务之急,是从梦娘手下活命。

“我知道你想救程忡,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初念知道这句话她恐怕不信,因为在她来这红玉楼之前,或许也有其他人对梦娘说过这句话。

但她还是要说。

“我跟程忡一样,也是鸿鹄堰坍塌受牵连的人,我的父亲还在诏狱里,我比谁都想让真相大白。”

“程忡无辜被株连,我也是。”

“我需要程忡,只要你告诉我他的下落,待我让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也不用再受牢狱之苦了,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等她拿到账簿,推翻冤案的那一天,那些无辜入狱的人都能重见光明。

“油嘴滑舌!”

梦娘怒斥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宦打的什么注意,一个个都是只为自己利益不顾他人死活的,等利用程忡达到自己目的后第一件事还不是杀人灭口,过河拆桥!”

“还有,你说你父亲在诏狱里,倒提醒我了。”梦娘将初念翻过身来,直直的凝视着她,“你父亲就是害那些河岸数千百姓家破人亡的凶手,对吧?”

梦娘不是没有听说过,玄机营总都虞求娶罪臣之女的事情。

“我父亲他是冤枉的!”

一提起父亲,初念便不再忍气吞声,尽管她知道这一声冤,太过微不足道。

“冤枉,你看看诏狱里的那些凶犯哪个不喊冤?”

梦娘一张秀丽的脸,充斥着怨恨,愤怒。

“你是杀人凶手的女儿,还嫁给了一个沾满血腥的人,你不在家躲着我也就算了,还偏偏跑出来找死。”

这一声“杀人凶手”彻底让初念头脑嗡鸣,方才药物的副作用又开始在心头隐隐作痛。

她不是杀人凶手的女儿。

她不是。

胸口太痛了,她没有力气反驳。

梦娘耐心告罄,“承认了是吗,那我就送你上西天!”

初念微乎其微的摇摇头。

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没有来。

脖子上的那双手反而渐渐松了。

梦娘被四五个扈从压制着绑了起来。

“胆敢谋杀官眷,带回诏狱。”

司空季在烧成废墟的后院找了好几圈,都没见到初念的身影,直到走进这片静谧的林子。

便看见初念被梦娘死死压在身下。

司空季将初念扶起,“找到时聿了吗?”

初念嘴唇发白,虚弱的摇了摇头。

她走到梦娘面前,“告诉我,时聿到底在哪儿。”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时聿被我一把火烧死了,在废墟下面埋着呢。”梦娘咯咯笑着。

初念只当梦娘是在发疯,“你可知,倘若他真的死了,你就是谋杀朝廷命官,再加上谋杀官眷未遂,这可是要杀头的!”

她不想让梦娘进诏狱,进了诏狱,便只剩下下策了。

梦娘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罪名,仍旧笑着,“他被我骗进了红玉楼的地下暗道里,就算烧不死,也憋死了。”

前些年官府查得严,红玉楼便有了专供来消遣官员离开楼里的密道,就设在后院厢房中,因这两年松懈了,密道便鲜少使用,于是有通路有死路。

至于哪条道是通路,哪条道是死路,只有这红玉楼里的老人才清楚了。

“你若现在去找,兴许还能找到一星半点的遗骨。”梦娘朝着初念道。

原本初念根本不信她的鬼话,可现在动摇了。

被困在密道,无论他有再好的武功,无处施展便毫无用处......

忽然一阵心慌。

若不是她非要提议徐徐图之,若不是她独自一人偷跑来这里,或许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许这场火也不会发生。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初念慌忙的冲出这片林子,朝着那片已经燃烧殆尽的废墟去。

还没靠近,被一旁的人拦住,“危险,这里头还有火苗呢。”

残垣断壁虽已经烧完了,但余温还在,深处尚有未完全熄灭的火苗,只待风一吹,便可再次烧起。

“这里面还有人没出来。”

天色垂暮,那片黑黢黢的横七竖八的废墟,更显得暗沉了。

“这里面没出来的人多着呢,都早死里面了,等明日再来挖尸骨吧。”

初念听到“尸骨”二字,心陡然一沉,脊背泛起凉意。

可没见到时聿,她是不肯信的。

“别拦我。”

旁人见她不肯听劝一意孤行,只能将她放了过去。

初念走进了凌乱的废墟中,想抬起横在身前的漆黑断木,手指刚一触碰,立刻燎起了一个水泡。

她也不管,仿佛不知道疼似的,仍旧在残木中翻找。

衣裙擦过那些带着余温的炭木,都被卷起了边。

司空季站在废墟外朝她喊着,要她快些出来,她当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越是寻不到人,心中那股失落越是被放大。

眼泪滴落在满是灰烬的地面,很快腾起一圈水汽,消散了。

手上已满是燎泡,正当她还要去推那残木时,身旁忽然多了只手制止了她。

她以为是司空季,看也没看就没好气道,“二殿下,别拦我!”

“你看清楚我是谁。”

一道熟悉凛冽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那股清冷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