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伫立于一片无垠虚空之中,上不接天下不踏地,我眼前所能看到的东西或许离我很远,而那遥不可及的黑暗却又好像缠绕在我的眼前。不论我如何改变身体的方向,眼前的景象却都是相同的。
一条在混沌之中时隐时现的巨大残龙盘踞在我的面前,累累伤痕的躯体散发着无尽的狰狞,仿佛那一身伤害是它骄傲的资本。无眸的巨大眼眶似乎在盯着我,却又好像看穿我的身体在凝视着我身后的广袤虚空。
从那残缺的巨大龙身之中,我感觉不到任何生机,但是直觉告诉我有某种东西在那庞大的筋骨缓慢而坚毅的运转着。这条张牙舞爪的巨大残龙,没有喜悦、没有悲伤、一切的姿态好像与生俱来,现在的蛰伏只是源自最基本的对安静的追求。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但是却被这种沧桑而又淡泊的情感感染了,身体上的夸张伤痛还在,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通透感。渐渐的,我越发觉得眼前那条离我不远不近的残龙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独立的运行着。
左眼微微作痛,是那个诡异的赤鬼猫瞳?我能感觉到,我坏死的左眼球后边那未知的球体隐隐发热,它一定和残龙纹之中的东西有某种联系。我忽然意识到了,残龙体内一直缓慢运转的,就是走丧命格!我发现了走丧的一瞬间,我也猛然觉得残龙体内的走丧之力在窥视着我。
我和一双看不见的邪恶眼睛对视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我眼前的景物从新变化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还身在不夜船之上。我身陷一片冲天烈焰之中,是叶倒悬第二个术法六感孤寡之术开阳星的变化,也就是术法的第二重变化。之前那看不见的冰冷威压是第一重辅星的阴之变化,现在的周身烈焰,就是开阳星的阳之变化了。
冲天烈焰,封闭了我的六感,好一个六感孤寡之术!我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忽然看到了残龙,那正是我六感被剥夺的表现,危急时刻走丧命格强行爆发护主,我与走丧的融合程度再一次提高,生生抗住了叶倒悬的第二个术法。而现在我身子虽然周遭满是火焰,但是却没有被火焰炙烤的巨大痛苦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闻到了来自大海带着微微咸味的海风。眼前的烈焰渐渐散去,我所站立的地方甲板一片漆黑,一些碳黑的残屑随着风在眼前打转。不远处的叶倒悬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罕见的欣赏。
“我还真不太忍心废去你这一身术法了,意外总是让人欣喜。”叶倒悬的眼神重新恢复平静,连之前的一丝怒意都散去了。做人做到他这种悲喜不动的境界,即使不会任何术法也足以称得上是世外高人了。
“只要我能挺过你的第三次行术,你以后就可以继续承受意外带来的惊喜。”我缓缓说。
现在我的身体状态说不好很好,也说不上不好。因为走丧的融合程度再一次增强,我整个人都被一股阴森之极的邪阴之气包裹着,要不是我的上身**暴漏在外,外人单凭那一股气息绝对会把我认作鬼物。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像好人的地方,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派术者了。
“人们总是习惯奢望奇迹,却从不考虑自身的实力能不能承受逆天而生的奇迹。”叶倒悬说。
“哈哈,你认为我能抗住你的三记术法是奢望奇迹?可是发生在我童遄身上的奇迹还真不少,逆天而生逆天而行又怎么了,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垂星子,你来啊!”我狂吼着,与以往不同,我现在的心充满了强横与疯狂,不再像一块阴沉到极点的冰,而是一团点燃地狱的炽烈疯焰。
“其实,烂命桃花之术和六亲孤寡之术就是我所行的第二个和第三个术法,至于那第一个术法,只是现在才刚刚生效而已。”叶倒悬缓缓说。
听到叶倒悬这话,我心中一惊,烂命桃花和六亲孤寡之术就是第二个和第三个术法?那叶倒悬所行的第一个术法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施展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他说术法的效果已经开始生效了,但是我却没发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常。
叶倒悬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好像入定老僧一般,那双清澈的老眼似乎在盯着我,却又好像看穿我的身体在凝视着我身后的广袤夜空……那苍老的身体巍然不动,我却觉得他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独立运转着。
哎呀?这种感觉怎么如此似曾相识,好像刚刚经历过一样……我感觉脑袋里被灌入一股浆糊,混混沌沌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我正在和叶倒悬战斗,是的,这一点可以确定……他说要用三个术法…….摇光、烂命桃花之术。丧衣加身,菩萨倒坐,妈的都是些什么古怪的念头,我在干什么?
我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知道眼前不远处的那个老头子叫叶倒悬,是我的敌人。他像一个入定的老僧一般站在那巍然不动,那双清澈的老眼似乎在盯着我,却又好像看穿我的身体在凝视着我身后的广袤夜空……
我忽然有了一种惧意,因为我忽然回想起了这种诡异的似曾相识之感来自于哪里。事实的真相太过于恐怖,以至于我不敢去面对。在我觉察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像一张被水浸湿的墨水画一般,抽离扭曲进而变成一片漆黑,而一直盯着我看的叶倒悬身体骤然膨胀,化为一条巨大无朋的残龙。恐怖的走丧命格,正躲在那残龙的破碎躯体之中偷偷窥视着我!
这绝对不是叶倒悬的术法所致,而是来自走丧命格的反噬。当我和走丧命格的融合程度越来越来高之后,走丧之力对我的侵蚀和改变也越发明显。最初是我的性格,然后是我的气质、心智,直到现在,它竟然试开始干扰我的感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走丧命格属于很稀奇的东西,但是关于它的记载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走丧诞生之际,就会以强大到极点的邪异力量保护宿主,这种力量虽然宿主个体实力的增强而增强,影响宿主的心态和时运,把宿主变成一个巨大的不详漩涡的毁灭中心。这是关于走丧的基本描述,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找到关于走丧命格改变宿主感知控制宿主身体的资料啊。那么我现在面对的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是叶倒悬的幻术,而是真真切切的,来自走丧的致命威胁。
当我最后确认自己站在不夜船上的时候,我已经几乎分不清现实世界和走丧制造的虚拟幻象了。我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被叶倒悬第二个术法六感孤寡之术的开阳第二重变化所生的术火烧死了。我蜷缩成一团依靠在船栏杆上,虽然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可是只怕现在刮来一股大点的风都会把我吹散成一把飞灰。
“放弃吧。”叶倒悬简单直白地说,他已经看出我是黔驴技穷了。
我说不出一句话,身体上的感觉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痛苦来形容,折磨我的不仅仅是叶倒悬术法给我身体带来的伤害,更有刚才那来自走丧的被窥伺的恐怖体验。我可以确定,如果不是叶倒悬的六感孤寡之术封闭了我的六感,我还不能发现体内的走丧之力异变到了如此程度,我现在到真想让叶倒悬把这走丧命格取走了,否则我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名为走丧的怪物。
“对不起,你不能废去童遄身上的术法。”一个耳熟的女声从另一个方向幽幽传来,我实在没有力气扭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过于混乱的头脑也让我无法清晰的记忆起这个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你们神院的手伸得太长了吧。”叶倒悬说。
“我不是代表神院而来,而是以花之一族的普通术者身份请求你。”我忽然想到了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个曾经被我执着的称呼为思佳,现在叫花念鬼的女孩,她为我求情是什么用意?
“我可以听取一下你的理由,但是你也要考虑到老头子我的耐心。”叶倒悬的语气不再那么声音,他似乎猜到了花念鬼找我的目的。
“我的妹妹花念羽因为行化鬼之术遭到反噬,现在死气缠身,需要用童遄身上的残龙纹吸走负能量。”花念鬼说。
“还有么?”叶倒悬问。
“嗯……童遄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够了么?”花念鬼犹豫了一会说。
“我不确定你的第二个理由的真实性,有些东西即使是再精确的占卜预知之术也猜不出来。”叶倒悬似乎很有和花念鬼聊天的兴致。
“我没有第三个理由了。”花念鬼说。
“好吧,我把他交给你,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观察走丧和天猜凑到一起之后产生的变化了。”叶倒悬说。
我只觉得周身一松,整个人瞬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