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于林琴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好端端一个公主,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他这毫不起眼的林家来讨要一个船厂?莫不是在借着此事暗示他们违反禁令之事?
况且,林家近些年赚了些钱后确实有向其他行业发展的尝试,可船厂依旧是他全家荣华所系,怎么可能就这样拱手让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公主?
林琴勉强定定神,跪下道:"公主说笑了,自从朝廷颁布禁海令后,草民家便再没有一艘船下过海,正因为如此,船厂里的匠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已是勉力维持,草民如今正在想别的谋生之道呢,公主要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船厂有何用?"
"我看是林老爷你在说笑才对吧?前几日夜里本宫还亲眼看见玉良县码头装卸货,那艘大船本宫可看的真真儿的,林老爷,话要想好了再说,嗯?"
江瑛缓缓踱步至林琴面前,林琴低着头刚好能看见面前人朱红织锦百褶裙的裙边。
林琴当然知道江瑛说的事是真的,但他不知道江瑛是如何亲眼看见的,更不会蠢到主动将这事往身上揽。
他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道:"竟有这样的事?草民在此处居住已有数十年,却从未见过此事,何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禁令?"
江瑛冷眼瞧着他死鸭子嘴硬,接话道:"是啊,什么人敢如此大胆?若是连林老爷都不知内情,本宫说不得便要亲自写信将那日所见呈报给父皇了,也好叫人来查查,是谁胆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走这一步啊?"
这些林琴才真的慌了,江瑛人此刻就在这里,如果她真的给皇帝写信禀明此事,那些大人物们不知道,他这种无权无势的一定会首先被推出去成为替罪羊,相比之下,一间船厂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公主看见码头异状,没有直接写信回京中而是来找他,是不是说明此事另有转机?
想到此处,他小心翼翼问道:"不是公主要这船厂做什么?"
江瑛看穿了他的想法,便就坡下驴道:"本宫听说,你们做这要命的事,赚了不少啊?"
林琴心中一喜,却装作无知道:"公主误会了,草民真的从未参与其中,不过嘛……"
他挤眉弄眼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说:"草民确实听说过有人在试水,那些人确实是从中抽了不少,草民最多就……最多就帮忙修理些船上的小毛病,远洋船嘛,在海上一出事就麻烦了,草民就赚点辛苦钱。"
"哦……" 江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琴又凑上来小声道:"公主您看,您若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呢,草民斗胆,可以试试帮您牵线,船厂什么的,真的不赚钱……"
林琴话音未落,方才还满面和煦的江瑛就变了脸,她冷声斥道:"废什么话!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再敢纠缠,当心本宫先斩后奏!"
林琴立刻连声应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回到住处后,江瑛明显感觉院子里热闹了许多,她走到哪都有跟着,在屋中多坐一会儿也时不时有小丫头来问需不需要续上茶水。
她才想起来出门前安排给纪羽的事,召来纪羽回报完后,她摁了摁额角道:"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丫头,何况让她们回来也不是做丫头的,你叫上周舞去看看这些人的天资,瞧瞧有没有能进捕星监的。她们不像宫里的人已经混成了老油条,若能**出几个人来,以后能当大用。"
"是。" 纪羽一拱手便准备出门。
"等等," 江瑛补充道:"若是不愿意,也替她们寻寻别的出路吧。"
"是。"
纪羽走后,一双冰凉的手搭上江瑛额角,替她轻轻揉按着,江瑛舒服地叹了一声。
"公主在想什么?" 沉玦问。
江瑛闭上眼,喃喃道:"在想你堂堂一个国师,整天跟着我这样东奔西跑,也没时间做自己的事,很没意思吧?"
"公主错了," 沉玦手上动作未停,流泉般地声音传来,"这样的日子,臣求之不得。"
江瑛笑了一声,仍旧没睁眼,说:"你就唬我吧。"
平心而论,她是很享受沉玦的陪伴的,她从未告诉过沉玦,其实她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别处寻不到的安全感,有他在身边,她做什么事都会放心许多。
"那个林琴不像老实人,能在海州经营这么年英国也是有些本事的,公主觉得他会乖乖把船厂交出来?"
江瑛弯了弯唇,"他不老实又能怎样?我既然开了口,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到,左不过要提防着他的手段罢了。"
她懒懒在沉玦怀里翻了个身,娇声道:"这就要拜托国师大人啦。"
沉玦也跟着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好让她躺得更舒服些,捕星监虽然名义上他是首座,但平日很多决定都是江瑛在做,他乐得偷闲,但也不会拒绝为她保驾护航的机会。
林府。
林琴黑着一张脸急急走出书房,将手中刚写完的信递给在烈日下等了许久的林九。
林琴吩咐道:"选一匹快马,你亲自将这封信送给知州大人,记住,务必要告诉知州大人此事万分紧急,请他立刻看信并告知下一步应当如何做,此事不仅关系林家,更关系整个海州危亡,千万出不得岔子!"
林九看他面色凝重,立刻应是,听完后更是把是否有必要直接找上知州大人的疑问也咽下了。
林九出发后,林琴又找来数人,一番吩咐后,众人各自领命散去。
第二日,江瑛等人同乘林家安排的马车到了林家船厂。
下车之后,江瑛停在原地细细观望。
船厂占地面积极大,风头甚至要赶上林府,所有的建筑都是风格统一的木制结构,应该都是林家自己盖的,有几栋屋子还盖了多层,附近有少量民居。
林琴引着众人进了正门,首先进入众人眼中的便是一条长约一百五十尺,宽约六十尺的巨船,
比那日看见的约瑟夫的船还要大上好几倍。
为了容纳下这艘巨船,这栋建筑在正中留空,只在船的四周简易搭建了连廊,以便造船的工匠往来。从上往下看,就像是这巨船凭空落下,砸穿了这屋子一般。
不仅是江瑛,连沉玦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为这巨船呼吸微顿。
虽然船马上就要交出去,林琴看见这些贵人们惊异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洋洋得意道:"这船可是花了五年功夫才建成如今这样的,乃是林某人心血之作,公主觉得如何?"
"嗯," 江瑛点点头,"确实难得。"
林琴满意一笑,忽听江瑛话锋一转:"可林老爷先前不是说自禁海令颁布之后,林家再无一艘船下过水,不知林老爷造这大船是做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