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瑛于是道:"秦大人方才的意思无非是说本宫一没参加过科举,二没处事经验,所以做不得这个官,但是在本宫看来,这位大人最看重的东西和本宫所认为的是一样的,那就是办事能力,而本宫的办事能力嘛——"

江瑛顿了下,说:"有劳纪总管。"

在旁边默不作声守着的纪林躬身应道:"公主客气,都拿上来。"

纪林朝外一挥手,便有数个太监宫女举着如同华盖一样的巨伞走入殿内,每柄伞上都挂了不少绸条,每张绸条上是一个人名。

随着进殿的巨伞越来越多,殿中逐渐显得有些拥挤,跪在地上的不少人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江瑛抬头看去,皇帝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怀念之色,江瑛便定下心来。

她说:"诸位大人想必都认得这万民伞,这伞上每一个人名都是在江州有户籍的,诸位若是有心可以去查。百姓赠本宫这伞原本是为了表达对本宫的谢意,本宫今日拿出来也并非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向父皇及各位大人们证明本宫却有能力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请诸位大人共鉴。"

万民伞这个东西,从前多是由地方士绅赠送给即将离职的官员。江瑛收到的这些,是临安的百姓们私下做的,用来表达他们对她的谢意以及挽留之情,江瑛离开的决定下得太突然,导致很多人的名字还没来得及缝上去,但她十分珍惜这份礼物,回京路上将其单独装车带走,没想到正好在此时派上用场。

"而且,让本宫做户部尚书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

江瑛眨眨眼睛,"本宫绝不贪墨,诸位大人可以放心。"

"……"

朝堂上一片沉默,几个位置靠后的官员还直接翻起了白眼,这还用你说?国库都是你家的,贪墨与否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秦濯霜急得不行,万民伞都拿出来了,可见琼瑛公主是真的想要户部尚书之位啊,他迫切地想给首辅大人打个信号要他想办法阻止公主,无奈他的位置在谢靖玉之后,背上没长眼睛的谢大人是看不见他的折腾的。

谢靖玉抬眼看着江瑛,她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上把玩着她的公主金印,谁也没看,似乎丝毫不为这位置最后花落别家而担忧。

谢靖玉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瑛的手上动作,他当然认识这枚皇子公主都有的印章,再结合方才进殿前江瑛交给他的那封信,他确认她是在用太子的事威胁他。

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这位公主在与世隔绝的山上住了十五年,回宫不足一旬,便又是查赈灾银贪污案,又是怂恿皇帝亲征,如今还想以女子之身入朝,还留了后手威胁于他,要知道,连皇帝都不曾如此直白地威胁于他。

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聪明,还是过于莽撞啊。

"启禀皇上,臣以为,朝事无非关乎民生,而这些万民伞已经足以证明公主在处理朝事上颇有天赋,故而臣认为,或许可以让琼瑛公主暂代户部尚书一职,待寻到更合适的人选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这句话如同一滴水落入油锅,沸腾的声音以谢靖玉为核心扩散开,殿中仍保持着沉默的只剩下三个人:皇上,谢靖玉和江瑛。

皇上的脸上除了肃穆看不出其他表情,而江瑛抬头对上谢靖玉深沉如海的一双眼,微微笑着歪了歪头。

纵然谢靖玉的那番话让朝上不少人迷惑不已,却没有人敢公然站出来表示异议,皇帝拍板后,江瑛如愿成了户部尚书,虽只是暂代,却是她走向这个时代权力中心的第一步。

沉玦婉拒了小太监让他去偏殿休息的建议,一直在殿门外来来回回地踱步,走到第不知道多少个来回时,终于有官员开始陆陆续续出来。

江瑛留在最后由纪林扶着走出,她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但眼睛却十分明亮,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纪林知道二人必定有话要说,就把江瑛交给了沉玦。

沉玦又给江瑛喂了一颗药,就听见江瑛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沉玦,我是江尚书了。"

然后便放心地靠在他肩上晕了过去。

沉玦悚然一惊,探了她的脉象才放下心,应该是方才外敷的伤药里有麻醉成分,江瑛原本受了伤之后,方才又是一番劳心费力,现在才晕过去,那颗醒神丹居功至伟,不过还是得尽快将她送回昭阳宫才是。

另一边,秦濯霜连跑几步追上谢靖玉的步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谢大人,真的要把户部尚书之位交给公主吗?那可是我朝财政的命脉啊!"

谢靖玉停下脚步与他站到一边,面色阴沉道:"慌什么?只是暂代而已就慌成这样,要不是刘琮作死犯到公主手里,本官也不用退这一步。"

他早知道刘琮这个人蠢得很,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蠢到这个地步,琼瑛公主是犯了错,可在盖棺定论之前她依然是君,刘琮怎么会为了泄愤去对她用刑,他实在是想不通,好在他对此早有防备。

秦濯霜听见这话,面上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

谢靖玉声音又冷了几分,"怕什么?你就安心坐好你的位置,底下十五司报上来的东西你也照样报给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而已,只要本官不松口,她无论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你有什么好慌的?"

这话在秦濯霜看来算是一个承诺,公主成为户部尚书这件事他到现在还没消化完,各种担忧在心头飘来**去让他十分不安,有了谢靖玉这句话,他才略微放下心。

江瑛一直睡到第二日上午才幽幽转醒,室内一片阒静,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鸟鸣啁啾。

她才撑起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就惊醒了守在外间的晴芳。

她急急忙忙掀开帘子,按住江瑛道:"公主您可算醒了,您身上有伤就别动了,奴婢把早膳给您端进来吧。"

江瑛试探着侧了下身,顿时感觉身上像被一万根针同时扎了似的,痛得连吸几口气。

"公主!" 晴芳惊呼着,眼圈也红红的。

"我没事,别担心。"

她慢慢让身体回到原位,痛觉便减轻了很多。

"是瑛儿醒了吗?" 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