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你同我之间,有什么打算。◎

宁珣向她伸出手, 衔池没注意他的神色,毫无防备地将手搭上去,猝不及防便被他拉进怀里, 背对着他被圈住。

他勒得很紧,严丝合缝到让人有窒息感,衔池想回头看他一眼, 却骤然被他自身后捏住了下颌。

她转头的动作被阻住, 脖颈顺着他动作微微向上仰起,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便试探着唤了一声:“殿下?”

他久久没应声, 衔池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感受到掐在她下颌的手徐徐收紧, 却还是轻着,远不至于会弄疼她。

她不由得又问了一句:“殿下这么急着召我过来, 是出什么事了么?”

宁珣低头,鼻梁蹭在她颈窝,热气缓缓氤氲开, 激得她一颤。

他动作温存, 出口的话也像是在诉衷肠,低眉间神色却是漫不经心:“没什么,想你了而已。”

衔池背对着宁珣,看不到自然也不疑有他,闻言松下一口气,干脆偎在他身上,握住他掐在自己下颌的手, “殿下吓我一跳。”

她方才还真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

“衔池。”宁珣忽地叫了她一声, 状似无意地问:“等此间事了, 你有什么打算?”

他说话时贴得她太近,话音似乎是自她后颈直接窜入脑中,激得脑海中一阵阵涟漪,让她总有种下一刻便会被拆吞入腹的错觉。

衔池认真想了想,“等荆州那边安顿下,二皇子的元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想必会有动作……”

她顿了一下,想起宁珣上回说过,他不想用她去探消息,于是干脆直接道:“我会同二皇子那边断干净。”

“不是说这些。”他嘴唇擦过她耳后,很痒,衔池往一侧躲了下,又被他扣住。

那身蟒袍矜贵,很滑,还泛着凉意,他俯身贴上来的时候,她像被困在他身体里,又像是被绞住。

不算强迫,却又无处可逃。

龙涎香的味道一阵浓一阵淡,他心跳沉稳,透过胸膛,一下下撞击着她:“我问的是,你同我之间,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衔池怔了怔——她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个。

自从跟宁珣确定心意后,她有意无意地,总很少去想以后。

怕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前世那场大火——她见过二皇子离那个位子一步之遥的样子,见过沈澈大权在握的样子,所以无法笃定,她和宁珣就一定能赢。

不去想以后,便不会瞻前顾后。

再说,她也从没想过要将两人的关系,或是说将自己,定在什么位置上。

如飞蛾投火,她拥着他从悬瀑坠下去的那刻,或者更早,她冲进雨幕抱住他的那一瞬,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选了他这边,就会陪他走到底。便如蜉蝣,贪得一眼,朝生暮死也可。又何必那么多打算。

但这话终归不吉利,衔池想了想,最终只说了句:“全凭殿下做主。”

她今日里头穿了身青白色的半臂襦裙,在腰间挂了一块芙蓉花式样的玉做配,他一手圈在她腰身,把玩着她腰间悬玉,闻言抬眼:“不听虚的,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

进门前那几分不安膨胀开,她脚下发虚,想从他身上下去,嘴上轻巧道:“一时也想不到,不如日后再说吧?”

说话的空里,她推开宁珣胳膊,踩到地面上,往外半步,一步——她也没想跑,不过是想转过身面对着他。

她得看着他,才能弄明白他又在想什么。

可就在她要转身的这刹,他精准扣住她手腕,算准了时机,只一拽,她尚未稳住的身形便如折翼的鸟儿般坠向他——她被他揽住,稳稳收进了怀里。

衔池错愕抬眼,对上他探究视线——虽然不合时宜,可这样的姿势,让她想起一年前东宫夜宴,她借着献舞刻意接近他的那时候。

那种带了些微陌生的侵略感,虽靠得极近,却又莫名疏离。似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正沸腾在他骨血。

衔池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反常。

“日后?”

宁珣细细品过这两个字,轻笑了一声。

她想过跟他的“日后”么。

他低头,直直望进她眼底,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不必等了,能给你的自然当下就给了,暂时不能给你的,我也不会昏了头,你大可放心。”

“所以,你可以先要下。”

衔池不明所以:“可我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他深深看她一眼,向后倚靠回去,似乎终于放弃问她这个问题,转而问她对宋弄影下一步的安排。

他话题转得太快,衔池反应了一下,坐直在他怀里,狐疑看向他。

他任她打量,一手松松揽着她,另只手搭在书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

衔池将心中隐隐的异样压下去,一门心思先说正事儿。

她从身上拿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帕子折得四四方方,崭新崭新的,折痕却很深,该是仔细收了有段日子。

“这帕子有一模一样的两方,都是一角绣了兰花,一方在我这儿,一方在我娘手里。殿下的人去接我娘时,将这帕子给她,她会明白的。”

真去劫人的时候衔池不能露面,要取信于宋弄影,这帕子比什么都管用。

宁珣接过来,“好。”

两人商榷了一下其余细节,将各种情况推演了一遍,衔池慢慢便将刚进门时那段不对劲抛之脑后。

见都定得差不多了,宁珣不动声色问她:“你先前,还有没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衔池一愣,“什么事?”

她下意识有些警觉:“殿下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安抚般顺了顺她的后背,状似无意:“随口问问。”

她心跳一紧,仔细盘算了一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硬要说还有什么隐瞒……重生这事说不得,那疯僧的话言犹在耳,万一真会折了宁珣的寿数呢?哪怕她不信这些,也该多少顾忌着。

何况这事儿如此骇人听闻,就算她说了也不定会不会有人信。

她瞒着他的大事儿只这一件。若说小事儿,倒还有一件,就是沈澈那块玉佩。

但玉佩此时怕是已经在熙宁郡主手里了,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衔池犹豫了一下——即便知道她对沈澈没什么心思,宁珣依旧对这个人在意得很,何况这玉佩代表的意思……

当初她要这块玉佩,是因为刚重生回来,她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所想,面对沈澈时举止总有些异样。她为了打消沈澈的疑虑,才出此下策。

她问心无愧,只是不太好跟宁珣解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宁珣叩着书案,均匀地一下又一下,她不说话,宁珣也没催,屋里一时只有敲击书案的声响,随着她沉默的时间,愈来愈重。

“没有。”

叩击声骤然停下来。

他似是叹了一口气,又似是笑了一声,最后问了一遍:“真没什么想要的?”

衔池顿了顿,缓慢地摇了摇头——至此她才将前后两段他的反常联系到一起。

不对。

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他便领着她的手,去拉开了一旁的屉子,似笑非笑:“那怎么跟沈澈,就有想求的了?”

衔池随着他动作看过去——空**的屉子里,那块本该在熙宁手里的双鱼玉佩安静躺在正中。玉佩雕刻得精细,活灵活现,两尾互相咬合的鱼似乎能从屉子里游下来咬她一口。

她浑身僵硬,难得没控制住神情——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是彻头彻尾的慌乱。

一方面是因为计划被打乱,熙宁这一节连不上,后头更不知会如何。

另一方面是……她以为宁珣不会知道这块玉佩的存在。

衔池下意识攥紧他的手,他嗓音低沉,不急不缓道:“想问玉佩怎么会在我这儿?”

“方才有人送来的。池清萱费了番心思,若不是我早知道你找了她,单查来人,怎么也查不到她身上。”

衔池一时无暇去想这些,转头看向宁珣,对上他全无笑意的目光时,一直起起伏伏的心才彻底沉下去。

“慌什么?”宁珣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淡淡问她:“怕我知道?”

他面上在笑,眼神却发冷,“想瞒过去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会发现你瞒了我?”

跟沈澈求了世子妃的位子,对他却一无所求。

他是不是还该欣慰于她能这么体谅他?

他松了手,衔池的手便一下子空下来,她无意识地虚虚握了两下,而后急急抬手抓住他的衣袖。

“我……”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残存的那丝理智告诉她,宁珣不至于会误会她对沈澈情深意笃。

——就像她无比确信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样。

可入手的衣袖冰凉。

宁珣垂眸,慢慢将她的手掰开。

她的手彻底空下来。

衔池抬眼,眼眶已经不觉红了一圈,她望着他良久,才艰涩出声:“殿下不信我?”

他分毫不为所动,淡然叫了她一声:“衔池。”

“我信不信你,和你瞒不瞒我,是两码事儿。”

衔池一阵心慌,趁着自己还坐在他怀中,不管不顾地向前抱住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但我和他真的没有……”

宁珣出声打断她:“错了?你连错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抱得很紧,他却一丝回应都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跟不相干的人说话:“我记得我几次同你说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我之间,没有欺瞒。”

“你那时应下了。”

每回都应下了,信誓旦旦。

她微微一颤,没有勇气松开他,更没有勇气看他,索性闭上了眼,抬头胡乱吻上去。

她印上了他的唇,可无论如何用力,他始终无动于衷。

衔池茫然睁开双眼,睫羽上挂着半滴晶莹泪珠,撞进他不含半分情/欲的眼中时,她瞳孔一缩,那半滴泪便坠下来,落在两人相贴的唇间。

她尝到了,咸涩。

她跌跌撞撞从他身上下来,退开两步,嗓音带了些潮湿的哑意:“……对不起。”

宁珣看着她退开的距离,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

而后起身,从书房走了出去。

自那日起,也不必再刻意去演什么冷待。

他是太子,在他的东宫里,他不想见她,她便真的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这冷待也只是太子的。东宫上下仍丝毫不敢怠慢——这宫里多得是东山再起的故事,何况整座东宫殿下肯留下的仍旧只她一个。

衔池一连两夜没合眼——她怕宁珣夜里会像从前那样,过来看她,她若是睡着了,就错过了。

可她看着天色暗下去,又看着天光亮起来,却一眼都没看到过他。

好在她除了见不到宁珣的面儿,其余一切还是照旧。

青衡也仍留在她身边,她想知道什么,问不了宁珣,总还有个人能问问。

衔池不明白池清萱为何会将玉佩送进宁珣手中。

诚然,池清萱想必会觉得将此事揭露给宁珣,衔池的处境会更艰难,若激得宁珣有所动作,无形中也还是会断了她嫁去镇国公府的路。

可池家是站在二皇子那边儿,池清萱如此行事,就不怕误了他们的大事?

没了池清萱这一环,旁人去将玉佩拿给熙宁,再怎么着也显得刻意。

好在青衡说,虽没能将熙宁郡主拉下水,但池清萱出入镇国公府两回,池家那边有了动静,正在看京郊的宅子。

青衡让她稍安勿躁,说不定殊途同归。

退一步讲,即便池家真没送人出来,便是硬闯,他们也会将人好好送去荆州。

她不知道这些话是青衡自己说的,还是在替宁珣传话——每回她问起,青衡便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这章改了三遍最后改回去了(bushi)下面是很长一段碎碎念,也可以选择跳过~

首先很抱歉给追更的宝贝们造成了不连贯的体验orz

作为作者真的很爱这个故事,也倾注了非常多的精力和心血,会不断揣摩人物的心理和感情,也很在意每个情节的处理有没有达到力所能及的最好。也会认真看大家每一条评论,所以刚更新完这章以后看到评论的反馈,当场进行了反思(bushi),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但是因为时间比较紧,没有考虑清楚就贸然修改发表了。

但是这两天反复斟酌,衔池坦诚点主动点,不要太别扭,减少小情侣的冲突,让双方更直接地奔向对方,然后一起抗衡外界的处理方法固然也很好,但有部分要强调的东西就会随之弱化。

作为被攻略(自我攻略)的人,宁珣心里比衔池清楚,他们两个初期朦胧的心动阶段,有太多演的成分,假作真时真亦假,所以会有种感情基础架构在镜花水月上的不真实感,加上小时候目睹帝后感情破裂,他会格外在乎双方有没有完全坦诚,不要有误会,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

但衔池没有宁珣的那段心路历程,所以没有完全意识到“不要隐瞒”有多么重要——她第一反应甚至是去解释玉佩,而非“瞒着他”这件事。

宁珣其实也有借机小题大做,他在意的根本不是玉佩本身,是她有瞒着他的习惯。他重视且表现出来,这么一次就能让她自己彻底想明白,杜绝再出现类似情况。

小情侣相处嘛,总要磨合一下()

(再小声多说几句)小情侣的感情其实蛮耐人寻味的。

宁珣明明是更理智的那个,最先确认自己心意的是他,他甚至比衔池先一步意识到她的心意,然后诱导她去认清自己的心,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掌握着这段感情的进展。

但是同时,他是更患得患失的那个。

前面提到过,宁珣认为他们两个之间,但凡有一点阴差阳错,很容易就会错过。像在山崖间走悬丝的人,每一步都很小心,总担心会粉身碎骨。

衔池明明是更难交心的那个,她有前世的影响在,顾虑更多,更犹豫不决,但与此同时,她身上却有种不顾一切的疯劲儿(现在还没完全展现)。

所以她不会患得患失,她心里会认定,一生这么长,该相见的人总会见上。确实是在走悬丝,但也可以坠下去,让骨头碎在一起。

后面写的时候大概会更遵从本心一点,大家的评论还是会认真看的!

这两章给大家发红包!一大口啾咪!

感谢在2023-09-04 23:15:53~2023-09-05 23:1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尤加利耶、孤月团子 3瓶;油豆腐粉丝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